海风裹挟着咸湿的气息拂过君蘖木的面颊,她倚在船舷边,望着远处渐行渐远的锦官城轮廓。三个月前那场惨烈的守城战留下的伤痕,至今仍会在阴雨天隐隐作痛。
"伤口又疼了?"谢明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件温暖的斗篷轻轻披在她肩上。
君蘖木拢了拢斗篷,摇摇头:"只是在想,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谢明远站在她身侧,海风撩起他的衣袍,勾勒出挺拔的轮廓。自从那日谢明兰口无遮拦的"嫂嫂"之说后,两人之间总萦绕着一丝微妙的氛围,既亲近又克制。
"会回来的。"他望着海天交接处,"等我们足够强大时。"
君蘖木转头看他。阳光为谢明远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下颌线条坚毅而优美。这个曾经锦衣玉食的贵公子,如今为了她放弃家业,踏上未知的旅途。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替他拂去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
谢明远明显一怔,耳尖微微泛红。两人目光相接,又同时移开,默契地望向波涛起伏的海面。
"咳咳。"清虚子的咳嗽声打破了这微妙的氛围,"两个小娃娃别光顾着看海,过来帮忙检查阵法。"
大船是赵德昌通过关系秘密安排的,船身刻有防护阵法,可避开天机阁的追踪。君蘖木跟着清虚子学习维护阵法,谢明远则负责与船员沟通航线。
甲板另一头,君明德正在教谢明兰辨识海图。自从决定同行,这个骄纵的谢家小姐仿佛一夜长大,主动承担起各种杂务,对君明德更是敬重有加。
"君姐姐!"见君蘖木走来,谢明兰兴奋地招手,"伯父说东海有会发光的鱼,晚上能看到吗?"
君明德慈爱地拍拍她的头:"不止发光鱼,还有会唱歌的贝壳,到时候让你开开眼界。"
看着养父与谢明兰亲如父女的互动,君蘖木心中泛起一丝酸涩。血缘真是奇妙的东西,即使谢明兰并非君家血脉,养父依然能对她倾注如此温情。而自己这个养女……
"蘖木,来。"君明德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招手唤她近前,"看看这个。"
他展开一张泛黄的海图,指向东海某处不起眼的小点:"这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灵珠岛。岛上有一座君家先祖修建的'万商别院',收藏着许多失传的商道典籍。"
君蘖木仔细查看海图,发现灵珠岛周围标注着许多奇怪的符号:"这些是……"
"暗礁和漩涡。"君明德神色凝重,"只有君家血脉才能找到安全航道。这也是别院能隐藏至今的原因。"
接下来的航程平静而单调。君蘖木白天跟着清虚子学习更精深的法术,晚上则与谢明远在甲板上切磋新创的"商剑合击术"。两人的默契与日俱增,往往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意图。
第七日清晨,瞭望员突然大喊:"前方有漂流物!好像……是个人!"
众人急忙聚到船头。果然,不远处一块破碎的船板上,趴着一个纤弱的身影,随着波浪起伏,生死不明。
"救人!"君明德果断下令。
水手们放下小艇,将那落难者救上大船。当看清对方面容时,君蘖木不禁倒吸一口冷气——那是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衣衫褴褛却难掩天生丽质,苍白的脸上沾满海盐,手中却死死攥着一枚精致的玉印。
"还有气!"谢明远探了探她的脉搏,"但很微弱。"
君蘖木立刻取出随身携带的"回春丹",喂入少女口中。清虚子则运功为她疏通经脉。片刻后,少女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如秋水般澄澈的眸子,却盛满了茫然与恐惧。
"你们……是谁?"她虚弱地问,声音如风拂银铃,"我……我是谁?"
君蘖木与众人面面相觑。失忆?
经过仔细检查,清虚子确认少女是因头部受创导致记忆暂时缺失。她除了记得自己名叫"云汐"外,对其他一概不知。而那枚玉印上刻着古老的文字,连博学的君明德也辨认不出。
"先好好休养吧。"君蘖玉为少女掖了掖被角,"等到了灵珠岛,或许能找到恢复记忆的办法。"
云汐怯生生地抓住君蘖木的衣袖:"姐姐……我能跟着你吗?"
那依赖的眼神让君蘖木心头一软。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无助地抓着养父的衣角,在陌生世界里寻找依靠。
"好。"她轻声承诺,"我会保护你。"
当夜,君蘖木在船舱中为云汐梳洗更衣。当擦去污垢,换上干净衣裙后,眼前的少女宛如脱胎换骨,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与生俱来的优雅气质。
"姐姐真好看。"云汐仰头看着君蘖木,天真地说,"像画里的仙女。"
君蘖木失笑,用木梳轻轻梳理她如瀑的长发:"你才是真正的美人胚子。等记忆恢复了,不知要迷倒多少公子哥儿。"
云汐突然沉默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玉印:"可我总觉得……我忘记了很重要的事……"
一滴泪水落在玉印上,君蘖木连忙安慰:"别急,慢慢来。"她接过玉印仔细端详,突然发现印底刻着一个奇特的徽记——九条龙环绕着一轮明月。
这个图案似乎在哪见过……君蘖木皱眉思索,却想不起来。她将玉印还给云汐:"好好保管它,这可能是找回记忆的关键。"
次日清晨,甲板上传来一阵欢呼。君蘖木匆匆跑上去,只见远处海平面上出现了一座青翠欲滴的小岛,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灵珠岛!"君明德激动地说,"二十年了,我终于又回来了!"
随着船只靠近,岛上的细节逐渐清晰。郁郁葱葱的植被间,隐约可见白色的建筑轮廓。更奇特的是,岛屿周围的海水呈现出瑰丽的七彩色,如同打翻的颜料盘。
"那是珊瑚礁。"君明德解释道,"也是天然的防御屏障。没有正确的航道,任何船只都无法靠近。"
在他的指引下,大船沿着一条隐蔽的水道缓缓驶入岛屿背面的小港湾。抛锚停稳后,一行人换乘小艇登岸。
踏上沙滩的瞬间,君蘖木感到一股奇异的灵气从脚底涌入,流遍全身。岛上的一草一木都仿佛与她血脉相连,亲切而熟悉。
"感觉到了吗?"君明德欣慰地看着她,"这就是君家血脉与灵珠岛的共鸣。"
清虚子环顾四周,赞叹道:"好一处洞天福地!灵气浓度是外界的数倍,在此修炼必定事半功倍。"
谢明远则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伯父,岛上可有人驻守?"
君明德摇头:"只有几个傀儡仆役负责日常维护。跟我来,别院在山腰处。"
一行人沿着蜿蜒的山径向上攀登。云汐体力不支,谢明远主动背起她。少女伏在他背上,好奇地打量着沿途奇花异草,时不时发出惊叹。
约莫半个时辰后,眼前豁然开朗——一座白墙黛瓦的宏伟宅院坐落在山腰平地上,飞檐翘角上蹲着形态各异的石兽,大门上方悬挂着"万商别院"的匾额,笔力雄浑。
君明德走到门前,咬破手指将血滴在门环上。门环上的兽首眼睛突然亮起红光,大门无声滑开。
"欢迎回家。"他转身对众人说,目光却只落在君蘖木身上。
踏入别院的瞬间,君蘖木如遭雷击——院中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给她一种强烈的既视感,仿佛前世曾在此生活过。
"这……这不可能……"她喃喃自语。
君明德似乎早有所料:"别院是按照君家祖宅的格局建造的。你虽从未到过祖宅,但血脉中的记忆不会骗人。"
正当众人惊叹于别院的精巧构造时,云汐突然尖叫一声,抱着头蹲在地上:"好痛……头好痛!"
君蘖木连忙扶住她:"怎么了?"
云汐脸色惨白,冷汗涔涔:"我……我好像想起了什么……火焰……哭声……有人喊我'殿下'……"
殿下?众人面面相觑。君明德快步上前,再次查看那枚玉印,突然脸色大变:"这是……皇族印玺!九龙拱月,是前朝皇室的徽记!"
清虚子也变了脸色:"难道这丫头是……"
"前朝余孽!"一个阴冷的声音突然从院墙上传来。
众人骇然抬头,只见十余名黑衣人不知何时已包围了别院,为首的正是在锦官城逃脱的金无咎!他手持金算盘,阴鸷的目光死死锁定云汐。
"果然在这里。"金无咎冷笑,"天机阁找了你整整三年,云汐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