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珩醒过来时，正是傍晚。
暮色低沉，月色透过窗投入房中，隐约可见青烟袅袅，格外静谧。
他下意识动了动手指，忍不住想起了昏迷之前的事情。
当时方添才怀疑他的所作所为，他怕沈伊起疑，暗中冲击经脉使得药效发作，这才逃过一劫。
沈伊将他带回房中，他本怕她担忧，想着做做样子便罢了，谁知……竟不知何时真的睡了过去。
方才，他又做了个梦。
宋珩垂眸，掩饰住了眼底混乱的思绪，下意识取出笔墨便要传信，谁知不过刚刚抬笔，便听见了外室传来了一声响动。
“醒了？”
沈伊还在。
这个认知让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手下加快了动作，转眼间一封书信便已经成行，他掌心一握再松开时，已经化作一抹灵光飞向窗外。
做完这一切，他听见了屏风后面沈伊窸窸窣窣的响声，轻声试探着开口，“师姐？”
随着一声响指，房中烛火无声燃起，眼前一瞬明亮起来。
沈伊手中端着盘点心走进来，将其放在桌上，似是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小心翼翼，挑眉笑到，“怎么，怕我不在？”
宋珩神色微僵，忍不住软了语气，低声道歉，“我错了。”
瞧见他这副模样，沈伊噗嗤一笑，屈指敲了敲他的额头。
“刚醒来就认错？那你说说，错哪儿了？”
这一下颇用了些力气，宋珩吃痛出声，顺从着将她的手指攥入掌心。
“并非刻意隐瞒师姐，但林素……确实是我杀的。”
一边说一边抬眸观察者沈伊的神色，却见她竟没有半分意外。
沈伊轻叹，心道它又不是傻子，大师兄不过一点，她自己便想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于是，她盯着宋珩，“理由呢？”
少年微微直起身，双眸明亮，理直气壮，“为师姐报仇。”
林素和章柳关系要好，章柳又与江书文情投意合，她自然为章柳不平，格外看不惯沈伊的存在。
在右域这些年，她没少欺凌沈伊，仗着自己人多势众，便趾高气扬。
想必是他听了云梯之上林素进去的言语，这才做出这种事情来。
沈伊回想起当年之事，轻轻摇头。
罢了，杀了便杀了，就算宋珩不动手，她日后也是要亲自解决的。
不过，她在乎的可不是这个。
她的手指从宋珩掌溜出来，顺着爬上了他的脸蛋，毫不留情的捏了上去。
“杀个人罢了，怎么还瞒着我？”
她当时问起这人衣衫上的水渍，竟然还欺瞒说是撒了茶水，她怎么不知这人胆子这么大了。
宋珩抿唇，任由她捏着脸，“我一时糊涂！师姐，我错了，你莫要追究了。”
良好的认错态度让沈伊心底满意了些，这才松开了手指，看着他那通红的脸颊忍不住揉了揉，无奈开口。
“我又不曾怪罪你，可万事三思而后行，她是三长老亲传弟子，十分受宠，你终归是太冒失了。”
见她没怪罪，宋珩唇角扬起，双眼亮晶晶的望着她，期待问到，“师姐就是顾虑太多，我就问你，今日知道林素死了时，你解气吗？”
沈伊失笑，望着他认真的模样，到底还是点了点头，“解气。”
“这就是了。”
宋珩一本正经，语气多了些寻常没有的郑重，“我便是师姐的第二把剑，师姐不方便做的事情，我为你做。”
他隐忍谋划多年，甚至在如今左域众人眼中，他依旧是个不合格的少主，绝非是沈伊眼里冲动妄为的少年。
宋珩不是没有心计，也并非毫无城府，之所以做这些，无非就是……见不得沈伊受委屈罢了。
他不怕麻烦，更不惧报应，所作所为不过为沈伊舒心。
少年人神色真挚，目光灼灼，让沈伊清楚的意识到，此话出自真心。
虽有些冒失，可一心为自己报仇解气之心更是难得。
望着他如今模样，她便忍不住想起了梦中预见的未来，当时她被江书文算计身亡无人问津，唯独他拼了命也要赶来右域为自己收尸。
更是不顾及魔修动乱，纷争四起，一门心思为自己报仇。
不顾全大局，冲动任性，却……让人难以忘怀，更无法苛责半分。
沈伊十分确定，纵然她与所有人背道而驰，宋珩也就会与她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绝不背弃。
她的视线柔和下去，蹲坐在床沿俯身将他抱住，轻轻拍了拍少年有些瘦弱的后背，低声感叹，“好。”
宋珩感受着她怀中温度，眼角眉梢笑意深厚了些，下意识伸手回抱住，将人揽的更紧。
夜色悄然降临，两人身影交织在一起，恬静温馨。
……
江书文谋杀同门一事，松云阁对外宣布会给众人一个交代，如今所有人津津乐道，等着看松云阁会找出来个什么理由遮掩。
谁知……净岚也不知道究竟说了些什么，竟然让三长老的火气压了下去，不再专注于被破坏的大典，反而风风火火的操办起风云会来。
毕竟今年左域加入竞争，各派弟子跃跃欲试，期望着在这一场盛会之中大显身手，让左域瞧一瞧他们的风采。
毕竟左右争斗多年，如今难得齐聚一堂，势必要分出个高下来。
与此同时，沈伊的院中，左域一众人聚齐。
“此行金丹修士共九人，这是风云会的入场令，三日后我们启程前往云州，大家都做好准备，莫要给家里丢了人。”
沈伊挥手取出九枚朴素低调的木牌发了出去，视线一一扫过众人。
上阳宫两个，除宋珩外，还有一人是宋勤元的心腹，年纪稍大些，修为金丹中期。
落青宗三个，分别是沈伊，方添才和陈子阳。
剩下四个，郑卫两家少主与随行亲信。
都是左域风头无两的少年天才，如今得了机会汇聚在此，不将风云会搅一个天翻地覆，都对不起宋珩栽赃给江书文的良苦用心。
宋珩第一个接过，笑嘻嘻道，“师姐放心，我心里有数。”
沈伊轻瞪了他一眼，仿佛在说就他最不省心一样。
宋珩对这个眼神视而不见，依旧笑的灿烂，将木牌拿在掌心中把玩，态度随意。
方添才视线落在他身上片刻，眼神中依旧带着疑虑，可想起沈伊的话，到底还是没开口。
他和陈子阳无需特意叮嘱，伸手接过木牌便立于一旁。
倒是卫渡舟盯着令牌看了两眼，冷不丁开口，“风云会……任何手段都可以吧？”
沈伊闻言多看了他一眼。
作为世家之首的卫家少主，卫渡舟的存在感实在微弱，自出发到现在甚至没超过三句话。
与方添才清冷性子不同，他就是单纯的……懒得开口。
犹记得几年前郑家一位女修瞧上了他，穷追猛打不放弃，历尽千辛万苦追到了他的院落中企图共度良宵。
结果不过夜半，她竟自己衣衫完好的出来了，神情颇为挫败，有人问起便摆摆手一幅不愿提起的模样。
翌日便传出了卫少主生的人高马大却不行的谣言，一众人乐得看热闹，偏偏卫渡舟一言不发，仿佛默认一般。
此事一度成为左域最引人注目的热议话题，直到今天还有人翻出来念叨一番。
沈伊几次好奇谣言是真是假，都没从这人口中得到一句答复，莫说是回答，便是寻常见了她，都是掀掀眼皮便算作打过招呼。
也就是说，时至今日，卫渡舟头上还顶着‘不行’的名声，却懒得辩驳。
足以见此人有多寡言少语了。
如今他难得开金口，令众人稀奇侧目，还是沈伊反应快，一下就看出了他的目的。
卫家主修行隐匿身法与暗器，曾一度被人认为上不得台面。
他有此一问，无非是想知道风云会禁不禁暗器罢了。
没等沈伊开口解释，一边的方添才也反应过来，淡声道，“不限制手段，自由发挥，不出人命即可。”
卫渡舟眼皮微动，示意自己明白了。
见他们没什么想问的，沈伊摆摆手，“散了吧。”
众人陆续离开，宋珩轻身一跃坐在了桌上，歪着头看着沈伊提笔书信，将右域情况传回左域。
“我代你写了封信，你传回上阳宫吧。”
沈伊见他看的起劲儿，索性连着写了两封，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墨迹，将其中一张递给了他。
宋珩接过扫了一眼，信件是用他的口吻，简单描述了右域情况还有他们下一步举动。
他对书信本身不大感兴趣，反而兴致勃勃盯着上面的字迹琢磨。
“师姐学的越发像了，打眼一看我都要以为是自己亲笔了。”
沈伊莞尔，“从小帮你抄书，想不像都难。”
年幼时宋勤元对他严苛，彻夜练剑抄书是常有的事，沈伊见他辛苦常常暗中帮忙，就这么一来二去，也将他字迹学了个九成九。
说起了儿时往事，两人都很轻松，沈伊一边整理着笔墨，一边状似不经意开口。
“你用了什么手段，才叫水镜中显现出来江书文的身影？”
要知道，水镜对应的秘术格外复杂，浮现在其上的场景必然是真实的，是已故之人死前亲眼所见。
宋珩用什么手段杀了林素，又被她误以为前来的人是江书文的？
听见她如此一问，宋珩面上的笑意僵硬片刻，转瞬恢复自然。
“师姐怎么忽然问这个？”
沈伊将笔墨收好，视线转移到了他身上，语气轻松，“好奇，不能说吗？”
搬家断更了两天，今天回来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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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