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赛的机房比想象中更安静。
中央空调的冷气带着金属味,均匀地淌过每一排机位。顾以风调试键盘时,指尖碰到了贴在空格键下方的小贴纸 —— 是片迷你的枫叶图案,边角已经磨得发白。这是上周盛夏帮他清理键盘时偷偷贴上的,当时她红着脸说 “这样敲代码会有秋天的感觉”,他没拆,任由这片小小的枫叶在无数次敲击下,渐渐成为键盘的一部分。
“紧张吗?” 我的声音从隔壁传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发颤。我正在检查编译环境,指尖在触控板上滑动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两倍,连带着放在桌角的哮喘喷雾都被碰倒了,金属外壳与桌面碰撞的脆响,在寂静的机房里格外清晰。
顾以风弯腰帮我扶起喷雾,指腹无意中蹭过我的手背。比上次在灯塔下更烫,像揣了颗小太阳。“别担心,” 他把喷雾摆回原位,特意让喷嘴朝向我顺手的方向,“我们的动态规划模板昨天已经测过极限数据,稳定性 99.9%。”
“可我还是怕……” 我的睫毛垂得很低,笔尖在草稿纸上反复画着状态转移方程的示意图,“万一遇到没见过的题型怎么办?万一编译出错怎么办?万一……”
“没有万一。” 他打断我,声音比平时沉了些,带着种让人安心的笃定。视线越过屏幕边缘,能看到我白 T 恤领口的草莓刺绣 —— 洗得有些褪色了,却依然鲜活,像我此刻泛红的耳尖。
开考铃声响起时,我深吸了一口气。薄荷味的药剂在喉咙里炸开,是出门前顾以风帮我按好的剂量。他说 “紧张的时候就屏住呼吸数到七,比任何算法都管用”,此刻我盯着屏幕上跳出的第一题,默默在心里数着数,指尖的颤抖果然平息了些。
题目比预想中简单。第一道是字符串匹配,我用 KMP 算法很快解决,敲完最后一个分号时,余光瞥见顾以风已经开始第二题的代码框架。他的指尖在键盘上翻飞,速度快得几乎出现残影,却精准得没有一丝多余动作,像在演奏一首逻辑严密的钢琴曲。
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他手背上投下细长的光斑。我突然想起自己漫画里的台词:“最好的算法,是能算出心动轨迹的那种。” 当时画这句话时,脑海里浮现的就是此刻的画面。
中场休息时,顾以风递来半块巧克力。是黑巧,72% 的浓度,苦得恰到好处。“补充能量。” 他的指尖沾着点键盘的油渍,蹭在巧克力的锡箔纸上,留下个小小的指印。
我接过来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谢谢。” 我低头撕开锡箔纸,巧克力的苦味在舌尖蔓延开来,却奇异地压下了喉咙里的痒意。
“第三题的贪心策略,” 他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注意局部最优解可能不满足全局最优,记得用反证法验证。”
“嗯。” 我点点头,心脏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总能在我需要的时候,递来最关键的提示,像精准的编译器,自动补全她思维里的漏洞。
下半场的题目难度骤升。最后一道编程题涉及复杂的图论模型,光是理解题意就花了二十分钟。我的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凌乱的线条,额前的碎发被汗水粘在皮肤上,视线渐渐开始模糊。
“别急。” 顾以风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带着点温热的气息。他没看我,目光依然盯着自己的屏幕,左手却悄悄伸过来,在我的草稿纸上画了个简单的示意图 —— 用两个嵌套的圆圈代表子问题,中间画了道箭头,标注着 “动态规划的最优子结构”。
像道闪电劈开迷雾。我瞬间理清了思路,指尖在键盘上敲击的速度越来越快,代码像泉水般涌出。当绿色的编译成功提示弹出时,我长舒一口气,转头看向顾以风,发现他正看着自己,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像藏了整片星空。
交卷时,监考老师看着两人几乎同步提交的代码,忍不住笑了:“你们俩这默契,跟一个人似的。”
我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顾以风却坦然地应了声:“我们经常一起讨论问题。”
走出机房时,夕阳正把天空染成橘红色。香樟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条温柔的路。两人并肩走着,谁都没说话,却有种微妙的默契,像刚完成了一场完美的合奏。
“去吃点东西?” 顾以风突然停下脚步,路灯的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好啊。”
学校东门的小炒店挤满了人,油烟味混着辣椒的香气,在闷热的空气里翻腾。我们找了个靠窗的小桌子,点了两份番茄鸡蛋面,加了双倍的香菜。
“恭喜。” 顾以风举起茶杯,里面是店家免费提供的大麦茶,“应该能拿省一。”
“同喜。” 我也举起杯子,杯沿碰到一起时,发出清脆的响声。大麦茶的清香在舌尖蔓延开来,混着番茄鸡蛋面的酸甜,像个圆满的句号。
面端上来时,顾以风先把自己碗里的番茄夹给了我。“你喜欢吃。” 他说得理所当然,仿佛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我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番茄,眼眶突然有点热。他记得我所有的小习惯 —— 喜欢吃番茄却不爱吃皮,喝奶茶要三分糖加珍珠,看电影喜欢坐在中间的位置,连我哮喘发作时最需要的薄荷味,都记得清清楚楚。
“顾以风,” 我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他,“你为什么…… 对我这么好?”
他夹面条的手顿了顿,抬起头,路灯的光在他瞳孔里跳跃。“因为……” 他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第一次见你时,你蹲在操场边画画,阳光落在你睫毛上,像落了只蝴蝶。”
我愣住了。那是军训第一天,我因为哮喘发作落在队伍后面,蹲在角落里画速写,没想到被他看见了。
“后来在图书馆,你帮我捡笔时,耳朵红得像樱桃。” 他继续说,声音低沉而清晰,“夜跑时,你明明跑不动了,却还是咬着牙坚持,像只倔强的小兔子。还有在机房,你专注敲代码的样子,比任何算法都让人心动。”
他说这些话时,目光一直落在我脸上,坦诚得像在提交一段无 bug 的代码。我的心跳越来越快,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只能紧紧攥着筷子,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其实,” 顾以风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发出规律的 “嗒嗒” 声,像在为接下来的话伴奏,“我不是很会说话,也不太懂怎么表达。但我想让你知道……”
他的声音顿住了,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格外清晰,像在为他加油。
“我喜欢你,盛夏。”
这六个字像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在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我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砸在碗里的汤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太过惊喜,像等待已久的程序,终于收到了正确的输出。
“我知道这有点突然,” 顾以风的手有些无措地停在半空,像是想安慰又怕唐突,“如果你还没准备好,可以……”
“我也是。” 我打断他,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顾以风,我也喜欢你,很久了。”
从图书馆的 0.7 秒对视开始,从雨夜分耳机的瞬间开始,从他递来薄荷糖的那一刻开始,这场迟到的喜欢,终于找到了正确的输出方式。
顾以风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星空。他伸出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轻轻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掌心很暖,带着点油烟味和键盘的温度,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那部科幻电影,” 他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省赛成绩出来那天去看,好吗?”
“好。”
走出小炒店时,夜风格外温柔。顾以风送我回宿舍,两人并肩走在路灯下,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两条交缠的藤蔓。快到楼下时,他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小的盒子。
“这个给你。”
是个银色的手链,链子上挂着个迷你的键盘吊坠,上面刻着一行小字 ——“printf ("I love you")”。
“我自己做的,” 他的耳尖有点红,“可能不太好看。”
“很好看。” 我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键盘吊坠,冰凉的金属上仿佛还残留着他打磨时的温度。“我很喜欢。”
他帮我戴上手链,指尖不小心碰到我的手腕,像有电流窜过。“其实,” 他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我还没正式介绍过自己。”
“我叫顾以风,计算机系大一学生,喜欢编程,喜欢……” 他顿了顿,嘴角扬起温柔的弧度,“喜欢你。”
月光落在他脸上,把他的轮廓描得格外清晰。我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叫盛夏,计算机系大一学生,喜欢画画,也喜欢你。”
晚风带着香樟树的清香,吹起盛夏的发梢,扫过他的脸颊,像个温柔的吻。手链上的键盘吊坠在月光下闪着光,仿佛在默默运行着那句藏在金属里的代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