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以风的指尖在回车键上悬了三秒,最终还是按下了 Ctrl C。
代码编辑器里,那道刚写好的舆情监测程序还在运行,绿色的字符像条警觉的蛇,正顺着校园网的脉络游走,将所有含 “盛夏” 和 “S.Summer” 的关键词信息汇总到屏幕中央。但此刻,那些不断刷新的负面评论突然失去了意义 —— 手机屏幕上弹出的定位坐标,像枚精准的导弹,炸毁了他所有的冷静。
东经 122°,北纬 37°。
是那座灯塔。
他几乎是立刻就站了起来,黑色的电竞椅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 “吱呀” 声。宿舍里空无一人,另外三个室友去参加系里的讲座了,临走前还打趣他 “又要跟代码约会”。桌面上的《算法导论》摊开着,第 78 页的空白处,有他昨天随手画的小像 —— 一个女生蹲在第七级台阶上,笔尖勾勒的线条还带着犹豫,像怕惊扰了什么。
原来那时就知道了。
知道 “S.Summer” 就是盛夏。知道那些漫画里的心动瞬间,都带着真实的体温。知道图书馆 0.7 秒的对视、雨夜分半的耳机、机房里的薄荷糖,早已被她悄悄画进了故事里,变成了比代码更动人的语言。
他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指尖碰到布料时才发现,手心已经全是汗。
校门外的出租车师傅正趴在方向盘上打盹,被 “砰” 的关车门声吓了一跳。“去哪儿啊小伙子?”
“海边灯塔。” 顾以风报出地址时,声音比平时快了半拍,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后视镜里,他看到自己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是刚才匆忙起身时蹭到的。
“灯塔?” 师傅咂咂嘴,发动了汽车,“这时候去那儿?风大得很。”
他没说话,只是点开手机里的论坛。# 盛夏身份石锤 #的高楼已经盖到了两千多层,最新的回复里,有人贴出了盛夏从宿舍楼后门溜走的照片,像素模糊,却能看清她低着头、背包带子勒得很紧的样子,像只受惊的鹿。
评论区里,恶意像潮水般涌来:
【跑什么啊?敢画不敢认?】
【肯定是心虚了呗,利用顾以风炒作,现在被扒了就想溜?】
【找到她的微博了!快去冲!】
【坐标在这儿!有人去灯塔堵她吗?组队!】
顾以风的手指骤然收紧,手机壳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他调出后台管理界面,指尖在虚拟键盘上翻飞,代码像道无形的屏障,瞬间覆盖了那条泄露坐标的回复,取而代之的是一行灰色的提示:【内容违规,已删除】。
这还不够。
他切换到编程软件,开始写一段新的脚本。屏幕上的字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形成一张细密的网,将所有含 “灯塔”“坐标”“盛夏” 的关联信息全部过滤、屏蔽。这道临时搭建的防火墙或许不够坚固,却能争取一点时间 —— 足够他赶到她身边的时间。
“小伙子,你是计算机系的吧?” 师傅突然开口,指着他手机屏幕上滚动的代码,“我儿子也学这个,说以后能当黑客。”
“不是黑客。” 顾以风的声音有些发涩,目光还停留在不断跳出的屏蔽提示上,“是程序员。”
“都一样都一样,” 师傅哈哈笑,“反正都是敲键盘的,厉害!”
车窗外的景物渐渐变得陌生,高楼被低矮的平房取代,柏油路变成了坑洼的水泥路。海风越来越浓,带着咸腥的气息钻进车窗,吹动了他额前的碎发。他想起跨年夜那天,也是这样的风,卷着雪沫子打在灯塔的玻璃上,发出 “噼里啪啦” 的声响。
那天盛夏站在灯塔下,围巾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鼻尖冻得通红,却笑得像颗刚剥开的糖。她说:“顾以风,你看这灯塔的光,是不是像永远不会灭的星星?”
那时他没回答,只是悄悄记住了她睫毛上的雪粒 —— 有三粒,像细碎的钻石。
出租车在礁石滩前停下时,夕阳正把海面染成橘红色。“只能到这儿了,” 师傅指着前面的乱石堆,“再往前车开不过去。”
顾以风付了钱,抓起背包往灯塔跑。礁石锋利的边缘划破了运动鞋的鞋底,传来尖锐的疼,却比不上心脏的紧绷。海浪一次次漫上来,打湿了他的裤脚,冰凉的海水顺着布料往上爬,像无数只细小的手在拉扯。
他看到灯塔下那个小小的身影时,呼吸骤然停滞。
我坐在一块被晒得发烫的礁石上,背对着他,怀里抱着本速写本,海风把我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像团散开的毛线。我的肩膀微微耸动,像只被雨淋湿的小兽,连他走近的脚步声都没察觉。
“盛夏。”
他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却足够让我猛地回头。
我的眼睛通红,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像沾了露水的蝶翼。看到他时,我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像被烫到似的往旁边缩了缩,双手下意识地把速写本抱得更紧,仿佛那是我最后的盾牌。
“你怎么来了?” 我的声音带着哭腔,还有点被抓包的慌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来接你。” 顾以风在我身边坐下,背包放在两人中间,像道无形的界限。他从包里拿出瓶温水和一包全麦面包,都是刚才路过便利店买的,“没吃饭吧?”
我没接,只是低着头,手指反复摩挲着速写本的封面。夕阳的光落在我颤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把我的不安照得无所遁形。“你……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
“不奇怪。”
“那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利用你?” 我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水汽,“那些漫画,那些情节,是不是很恶心?”
“不恶心。” 顾以风的声音很稳,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眶上,“很真实。”
真实得像他们共同走过的每一步 —— 图书馆的对视藏在书后,雨夜的耳机分着暖意,机房的薄荷糖甜过情话。原来他以为的巧合,都是她小心翼翼收藏的心动,画进漫画里,变成了只有他们能看懂的密码。
我愣住了,眼泪突然毫无预兆地掉下来,砸在速写本上,晕开了封面兔子的耳朵。“可他们都说……”
“他们说的不重要。” 顾以风打断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上是他刚写好的声明,措辞简洁却坚定:【《Algorithm Lover》是很好的作品,原型相关均为不实猜测。网络不是法外之地,恶意造谣将追究责任。—— 顾以风】
“你不用这样的。” 我的声音哽咽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涩,“这样会连累你的。”
“我愿意。” 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盛夏,我不是在帮你,是在做我想做的事。”
海风突然变大了,卷着浪花拍在礁石上,碎成白色的泡沫。他脱下外套,披在我的肩上,带着他体温的布料瞬间隔绝了海风的凉意。外套上还残留着淡淡的薄荷味,像他身上的味道,让人莫名地安心。
“我知道你害怕,”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像在哄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但不用逃。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他拿出笔记本电脑,放在膝盖上打开。屏幕亮起来的瞬间,映出他专注的侧脸。他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速度快得像在跳舞,一行行代码流淌而出,构建起一道更坚固的防火墙 —— 不仅屏蔽了恶意评论,还自动抓取了造谣者的信息,标注了法律风险等级。
“这道程序会 24 小时运行,” 他解释道,“只要有人发布你的私人信息或恶意言论,就会自动拦截并警告。如果对方继续,会直接提交给学校和网警。”
我看着他敲击键盘的手指,骨节分明,指尖因为常年敲代码而带着薄茧,却在触碰我时总是格外轻柔。屏幕上的代码我大多能看懂,那些复杂的函数和算法,此刻却不像冰冷的指令,而像一双双保护的手,将我护在中间。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我轻声问,声音小得快要被海浪吞没。
顾以风的手指顿了顿,没回头,只是盯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防护日志:“因为……” 他顿了半秒,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你画的漫画,我很喜欢。”
喜欢到反复看了十几遍,喜欢到能背出每段台词,喜欢到从那些细腻的笔触里,读懂了我没说出口的心意。
夕阳彻底沉入海面时,灯塔顶端的灯突然亮了。橘黄色的光柱穿过暮色,在海面上投下一道摇晃的光带,像条温暖的路。
“走吧。” 顾以风合上电脑,站起身,向她伸出手。
他的手心很暖,带着键盘的温度。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冰凉的手放进了他的掌心。他的手指轻轻收紧,将我的手完全包裹住,像在守护一件易碎的珍宝。
往回走时,海浪在脚边温柔地退去,不再像来时那样凶猛。顾以风走在靠海的一侧,每次有浪花涌上来,他都会下意识地把我往里面拉一点,自己的裤脚却被打湿了一大片。
“其实,” 我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轻声说,“我早就知道你可能发现了。”
“嗯?”
“你上次借我《算法导论》,里面夹着的书签,” 我的脸颊有点烫,“是我漫画里男主用的那种。”
顾以风的脚步顿了顿,嘴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是吗?可能是巧合。”
才不是巧合。
我在心里偷偷想。但我没说破,只是任由他牵着往前走。灯塔的光落在我们身后,把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交缠的藤蔓,再也分不清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