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最后一天,也是游乐园回来后的第15天,难得清闲的周末,夏景准备在家整理整理房间,装饰装饰自己的心情。
她悠闲地放着歌,打开她买了好久的黑胶唱片。听着喜欢的歌,全副武装,准备开始干活。先把自己的脏衣服全拿出去洗了,再把自己的床挪个方向,换换房间的布局。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
但是,当她怀着大干一场的心情走向她的书柜后,这心情就跟滑滑梯一样,本来还能哼点轻松的儿童小调,一下子就切换成年人有苦道不出的低沉模式了。
“一定是音乐太低沉了。”
夏景望了望书柜上的灰,内心悲鸣,开始内疚,忙着想那些恋爱的小心思,全然忘记了生活的云和月。她不爱看书,却喜欢收集书。
然而,她的这份低沉还是被顾寸依给打破了。
“景,快给我来搬宿舍...”
一个小时后,夏景、陆翊然、庄若三个人站在顾寸依的宿舍楼下。夏景没想到,顾顾找了这么多帮手,尤其是当陆翊然站在她对面一言不发的时候,她真的觉得陆翊然实在是太好说话了,总是来当免费劳动力。
不过,人多的好处就在于不费什么时间和力气,就可以把顾寸依宿舍留存的那点东西给“瓜分”了。
“差不多了,这点东西,我等会儿自己带回住的地方吧。”
现在他们一行人,正满面春风地朝顾寸依学校的食堂走去。
夏景和顾寸依在前面走着,陆翊然和庄若在后面跟着。一前一后,一浅一深,十分相称。
夏景最近和陆翊然也开始熟络起来了,她转过身,盈盈笑眼:“陆翊然,我发现你笑起来还蛮好看的!”
冷不丁的一句褒奖,陆翊然猝不及防,转瞬间,他果敢地撇下庄若,大步流星地向夏景走去,笑着。一步步地靠近夏景,越来越近。
夏景本能的往后“撤退”,刚往后退一步,陆翊然站定不动了,他低下头笑着看着夏景:“是吗?”
“嗯,是这样,但不是不好的意思……”夏景明显被陆翊然这一举动吓到了,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撇清,“我意思是,你笑起来很好看,不要整天面无表情!刚刚就很不错嘛!”
“对对对!”一旁的庄若凑到他俩中间附和着夏景,然后望向陆翊然。
但,陆翊然目光还是落在夏景身上,丝毫没有要转移的迹象。
庄若觉得陆翊然过于无趣,丝毫不搭理他,悻悻面向顾寸依,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鬼脸。
顾寸依一面拉着庄若往前走,一边对他念着:“怎么会有你这么不通人情世故的人啊!”
庄若转头看了看陆翊然,突然明白了什么,不可置信,似乎在自言自语:我的天呐,我还以为翊然兄性冷淡!
陆翊然的眼神分明带着笑意,也似乎很享受能和夏景这样的对话。
夏景被这认真的目光盯得动弹不得,突然意识到自己应该再说点什么:“额,我是觉得,不对不对,我,我记得你以前笑起来……”
话还没有说完,夏景就被一辆自行车吸引了目光,还没说完的话就被堵在了嗓子眼。不过,与其说是自行车,倒不如说是自行车上的那两个身影。
陆翊然注意到了夏景的异样,循着她的视线。果不其然,是尹一。
季夏的风,似乎还残留暮春的那点温煦。自然也映得人,春风骀荡。
多么美好的画面。
夏景下意识地把目光瞥向别处。就在这时,陆翊然侧了侧身,挡住了夏景的视线。
车上的女生,拉了拉尹一的衣角,柔声柔气地对他说:“那个是不是夏景呀!”
没几秒,传来了急刹车的声音。这一声尤为刺耳,难免引了路人的注意。
而夏景被一座木雕挡着,自然是看不见停摆下来的自行车。
“夏景,好久不见啊!你还记得我吗?”女生慢悠悠地下了车,慢悠悠地走到了夏景的面前,慢悠悠地呼着夏景的名字。
陆翊然才终于侧过身子,夏景也才终于看到了迎面走来的人。是她认识的,也是他相熟的。
“嗯,纪子卿,好久不见啊!”
虽然说着好久不见,但夏景倒是不大愿意见到这个女生。夏景吃了太多她的亏,每次都躲着她,倒不是怕她,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纪子卿,尹一的小青梅,也是夏景的高中同学。
高二那年,文理分班,夏景没有向对尹一之前说的那样,志愿表上还是填了文科。这让尹一抱怨了很久。然而,没想到,她却和他的小青梅纪子卿分在了一个班。
让夏景和纪子卿更加了解的契机是高二的一次八百米体能测试。
在同一起跑线上的他们,等待枪响的那一刻,异常紧张,尤其是夏景,运动细胞几乎为零的她,要想过八百米测试,那可得豁出去条小命。
然而没想到的是,真差点豁出去条小命。
站在跑道上,夏景已全然顾不得对面主席台下坐着的尹一,只想把这八百米过了。
枪响之后,每个人都想在起跑时拉出点距离,一个个都卯足了劲。
体育老师手中的计时器,数字一分一秒地跳动着。三分钟过后,夏景觉得自己整个人快散架了,带不动脚上的重量,只能靠着上半身拖着后半身,她大喘着气,嘴里似乎有一丝血腥味,几近崩溃。
路过主席台的时候,她看到了尹一一行人,他们在说着什么,也在笑着什么。就这么一眼,夏景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在尹一面前丢脸。她闷头往前跑,迎着风,对身旁陪着她跑的顾寸依扯着嗓子说道:“顾顾,你别管我了,我追你去!”说着,伸出了手拍了拍顾寸依的肩。
使足劲,加快步伐,一眼就可以望得到的终点,离夏景就剩半圈跑道的距离了。这也是她距离测试及格线最快的速度了。
突然,身后一个重量朝自己砸来,夏景躲闪不开,整个跌在跑道的路牙上。半分钟不到的时间,自己的身边涌来了老师、同学。
夏景蒙了,她预感自己身上正发生着什么可怕的事情。身体的某个部位像裂开一样,甚至伴随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夏景两眼盈着泪水。体测老师托着夏景的下巴,身边的顾寸依扶着她。身后的同学跟着她。甚至连尹一他们,也从主席台上飞奔而来。
一时间,整个医务室,透过泪水,视线模糊下也隐约觉得站在她面前的都是自己熟悉的。除了他们,还有,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大褂,白色的窗帘,以及让夏景觉得恐怖的白色天花板。
“别怕,妹妹,你留在这里,我会照顾你的。”
“女孩子家的,就是身子弱......”
“被这么说,妈......”
她只觉天旋地转,熟悉的消毒水味似乎一下子把她拉到了小时候整天在医院打点滴的日子。
“我只能给她消个毒,我这里没法缝针。”医务室的白大褂姐姐一脸着急地说着。
半个小时后,夏景躺在市医院缝针的手术台上。一剂麻药下去,夏景只觉得下巴已经不属于她了。她害怕,不知道自己正在发生着什么。只隐隐约约地听到要缝十几针,甚至,还听到“毁容”“破相”这样可怕的字眼,而讨论的对象是她自己。
她忐忑、害怕、紧张,她耳目所及之处,是手术台上刺眼到睁不开也不敢睁开双眼的苍白的灯光,也是剪子、镊子与钳子碰撞发出的略微沉重的金属声。
直到被推出手术室,接着从骨科打完石膏出来,医生对她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后,她才觉得自己终于得救了。
随后,顾寸依、尹一、许乔还有陆翊然拥在那个不大不小的病房里,叽叽喳喳地询问着夏景哪里痛哪里不舒服。
夏景第一次觉得摔破下颌是件幸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