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时正是拥堵的晚高峰，林予枫刚巧手术结束有了调休，早早便抄了近道驱车来接。毫不费力就在一众小朋友中，看到李家的小道士和自己的宝贝妹妹并肩而行，校服加持之下青春无敌，远远瞧去金童玉女，倒很有几分青梅竹马的般配模样。
妖怪面色不愉迎上前去，横插在两人之间，把妹妹的书包接过来。
“上学好不好玩呀？”
“嗯，还好。”
“林先生，好久不见了。”还真是对待祖宗的态度，跟自己相比有过之无不及。李清弈问妖怪好，表面彬彬有礼，内心不屑一顾。什么千年大妖，在这个小祖宗面前还不是得点头哈腰。这么一比，他和姬予竹至少还是表面上朝夕相处关系更亲密可靠的同龄人，顿时优越感就冒了出来。
结果林予枫摸了摸他的头。“嗯，又长高啦。”
又是这种忽然装成自己长辈的奇怪做派，这个老不正经的妖怪就喜欢这么逗自己玩。尤其越熟悉的人，他就越来劲。在父母爷爷面前，兄弟妹妹面前，尤其乐此不疲。有本事也去摸一摸李清霄的脑袋啊，那个大魔头要是不用眼神戳死你，我李清弈就跟你姓。
转念还是作罢，他那惊才决绝的哥哥少年有成名冠四方妖魔鬼怪，才不跟这没正经的一般见识。
“明天见。”他便拍了拍姬予竹的肩膀，接着又趴在她耳边好意的小声叮嘱。“这个为老不尊的老妖怪，您受累多教导他。”
他知道女孩不会仅凭自己一面之词，就真出手试探，他们这些上了年纪的妖怪对自己的修为看的比什么都重要，一旦动起手来，少有全身而退，自然慎重。他也知道这老妖怪耳力非凡，自己说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看在本家的面子上也不会真拿他怎么样，这点小事除了让对方心里不爽，远不到针锋相对的地步，才肆无忌惮的放肆起来。
没想到女孩毫不留情的，叫他当场吃了个软钉子。“我可没那本事，不然还轮得到你们把他圈在这么。明天见，同桌。”然后转身，钻进车里不再搭话。
一天下来，类似这样的话，他听的可真不算少。
“我妹妹是不是很可爱？”林予枫没再笑，而是居高临下看着半大的除妖少年，眼中攒动起危险的辉光。“别打她主意……”迟疑了一下又补充道：“最好也别让别人打她主意。”这才上车发动引擎，载着少女扬长而去。
李清弈腹诽这两个妖怪加起来几千岁的大人物，还玩这种幼稚的兄妹角色扮演，当然也说不定真是有血缘关系，那更是了不得。嘴上万般嫌弃，心里不离不弃，那还有哪只不长眼的小妖怪敢惹他们不痛快，搞不好自己也得陪着笑脸。虽然他们，似乎都不是这种妖怪，但刚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心里仍不是滋味。垂头走上回家的路，身后赵扬帆和王杨追上来，后者还给了他一个猪突猛进的冲撞。
“你以前就认识姬予竹啊？”麦色皮肤高高壮壮的王杨，正是适合做体育委员的爽朗少年。
“嗯，你俩怎么才出来？”
“老师找班委开会来着，纪舒远还在办公室留着呢。”赵扬帆整理好自己的书包带，伸了个懒腰，目光跟着不远处飘扬的长发发丝跑。
“余思然没和你们一起走？”李清弈嘴里问的，都是一起从初中部升入同一班级的朋友。
“他老爸国外回来，早接他去吃饭了。”王杨转起了从不离身的篮球，想来他应该是比赛场上的主力选手。
“听说晚上还要抽查TEF的备考进度。”赵扬帆不着痕迹的平移几步，躲开身边朋友的危险动作。
“还是孑然一身的好……”李清弈将手举起背在脑袋后。“没人管真是自由啊…”接着被王杨勒住了脖子，赵扬帆躲得更远，一边看热闹一边添油加醋，三个男生打打闹闹走远了。
老老实实坐在副驾的姬予竹抵挡林予枫时不时的骚扰，男人一定要又亲又抱实在可恶。偶然之间扫到穆曦微长发飘逸的背影，一天下来与她为数不多的几句话语浮上脑海，每一次会面，似乎都伴随着令人会心一笑的愉悦。这与对方的聪慧固然分不开，但真诚与坦率也一样重要，不然，也不会拥趸众多，且时不时就能听到关于她如何风趣幽默古灵精怪的赞赏。只是，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立即融入其中，即使后来又在办公室门口遇到，那一句随大流的“微微”，确实怎么都喊不出口。
总觉得，会伤害到她，也会伤害到……林菁菁。
但感叹人不如故的伤情忧郁，只维持了这一天一夜，就烟消云散。不仅仅是她，是李清弈陈末夏，不仅仅是他们认识或不认识的其他人，整个高一年级乃至高中部甚至初中部，就连甚至还根本没有听说过穆曦微这个名字，没有见到过她这个人的云州市一中在校所有学生，都为其接下来的举动吃了相当大的一惊。
这下姬予竹便不止在有限的小朋友们嘴里听到这个名字了，可感知的范围内，每一刻，这个名字都在不同的对话中出现。或难以置信，或倾佩错愕，或勃然大怒，或哭笑不得。
她开始觉得，对方和林菁菁，实在是大相径庭的两个性格。
气定神闲站在教导处的女孩，除了顶着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家喻户晓的名字，还顶着一个清爽利落的，光头。
“不像话！太不像话！什么‘女生没说不让剃光头就是可以剃’，张老师你听听，你听听你们班的好学生说的这叫什么话！一中的学生可是云州市的脸面！这样还做什么脸面！”
“这样脸面多大，从下巴颏到后脑勺都是脸面了。”
“这才刚开学……你说什么！过分！太过分了！你家长呢！叫你家长来学校领人！”
“闫教……她是……”
姬予竹没再继续听，几分钟之后，高一三班的班主任张靖带着问题学生从教导处出来，一边往自己的办公室走一边轻轻戳了一下女孩的头顶，面容倒不怎么生气，多的是无可奈何。看得出他对自己这个学生，包容爱护远过于疾言厉色。而亦步亦趋的穆曦微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般回头，冲她和她身边的陈末夏眨了眨眼，颇为无辜。
这才是第一节课的课间，可以预见那人今天一定要经历一番狂风骤雨，陈末夏本想探望一番，但孤身一人她又畏首畏尾，因此便请求姬予竹作伴。但错过了这次匆匆会面，这一整天，她们都再没找到机会，不是有心拖延。而是穆曦微周围，实在总是人满为患。
高中生在校期间的闲暇不过课间午休，而不论什么时候，总有认识或不认识的同年级或不同年级学生挤占对方为数不多的空余。要么打趣安慰，要么同仇敌忾，她俩数次无功而返，那人也数次隔着学生们构成的小小山海投来抱歉的目光。
“刚刚课间李清弈和赵扬帆他们都过去了，我们当时就应该和他们一起的。”
“那不一样的，微微应该也有想和我们说的话。”
一班三班在不同的楼层，又一次无功而返的路上，实在觉得麻烦的姬予竹忍不住打起退堂鼓。
“没事的，小朋友的头发很快就会长起来。”不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看不到那个长发漫卷的倩丽背影，确实有些可惜。
“那也要很久的，而且，这段时间如果错过去了，就再也没有了啊。”陈末夏有些难过，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还没来得及剪掉的发辫。“如果微微很想在这时候被我们安慰，但是我们没有去的话，就再也没有能补上的机会了，那样她会很难过吧。”
自己就是这么个悲秋伤春的人，在大多数同龄人眼中，日子打马而过，她们共度的时光不只今天，还有明天后天。但她却始终觉得，今天只是今天，是无论多少个明天都不能相比的。今天结束了，那么应该在今天完成而未完成的，都会成为无法弥补的遗憾。
像是已经逝去的亲人，再想听她背诵一首儿时记不住的诗歌，再想坐在阳光下的摇椅中打着扇子呷上茶水看她描摹那副未完成的水墨，已是不可能了。
“予竹怎么好像……语气好奇怪。”步伐慢下来，她觉得好难过，因为记忆中，对方似乎说起过，希望能够留长长的头发，希望和要好的朋友，互相梳着长发说悄悄话，音响里要播她们都喜欢的老歌，那张不期而遇的旧唱片。
姬予竹随她慢下来，没再开口，自己刚刚确实差点说了不该说的话。其实想说的还有许多，比如美好的时光终将要结束，比如你们中的一些人甚至中途就会各自踏上不同的道路且不会有殊途同归这一说，比如甚至还有寥寥数人，或许还会在旅途之中戛然而止。
但这不是一个女孩现阶段该了解到的东西，也不应该由自己带她了解。诚然，人类应该学会武装自己保护自己，但在这里，但在此刻，对每一个微小希冀的满足，都将成为他们坚固堡垒建造时的砖瓦。那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守护这份自己已经失去很久的柔软。
就当是，就当是重温那些旧日的好时光吧。
微微实在是太可爱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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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总有人做到我们做不到的事（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