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灵大厦地上一共23层,都是员工的办公和生活区域。我们要去的是地下车库再下面的三层,地下四层五层六层。四层是执行官们的综合活动区,五层是研究室,六层是实验室。这几层大厦里的公共电梯去不了,要从13层的执行官专梯走,如果电梯还有电的话,就可以直接下到地下四层,如果那边的电梯坏了,我们还可以去21层坐老爸……郑先生的专梯过去。我联系不到他,那个大厦现在也应该早就撤空了,他不会在那里,倒是可能会在沧山的度假别墅。”穆曦微在草纸上简单画出大厦的结构,草拟行进路线。“先去大厦看看情况,然后我们去别墅找他问清楚。”
“……你那么确定,他没事啊?”李清弈挠了挠头,自觉言辞不妥,赶紧一语带过。“好麻烦,就不能走楼梯下去吗?万一电梯都断电了,或者在运行过程中断电了,我们三个岂不是要GG?”
“21层的专梯是大楼里的发电机独立供电,应该不会有问题。通到车库下面的楼梯需要地下办公人员的身份卡或者郑先生的独立许可,我们平常都是坐电梯的。”穆曦微没和他计较,但也忍不住皱眉。“不是对自己的主角光环很自信吗,主角哪有那么容易GG。”
“所以,只要找到研究人员的工作证,就可以走楼梯下去。”姬予竹点着桌上的纸张,比较起两个方案的可行性。
“为了确保研究环境纯粹,地下几层的生活设施很全面,那些平常都在地下办公的研究员,一般不怎么出来,大厦里很少能见到他们。而且,研究工作保密程度高,能在研究区以外的地方找到工作证的概率很小。”回忆起不久前的血腥场面,穆曦微摇了摇头。“而且,也许和我们昨天去过的装备所一样……”
李清弈连忙把鸡蛋饼塞过去,粗暴制止了她。“行了行了别提了,那我们稳妥一点,直接上专梯。专梯需要密码么,你们老板发现他的地盘被我们闯进去了,不会生气吧?”
“……我早晚好好收拾你!”把饼往盘中一丢,穆曦微狠狠咀嚼,表情狰狞。“不用,他不在意这些事。有时候执行官们开会刚好赶上大厦员工下班,他就会很体谅的让我们从他那边走。这个专梯是因为他的办公室在21层,为了方便出行才专门开设的。”
“这么看起来你们老板很棒嘛……”少年一点不在意对方的威胁,吃干抹净往椅背上一靠。他预感到可能有一场硬仗要打,得紧着点享受最后的闲暇。
“所以……”女孩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精灵。“我其实并不相信……”
在她说出这句话时,一脸轻松的李清弈却却突然出声打断。“这些之后再说,我这有个小问题。楼下的研究应该是关于你们的吧,你们才是大厦里最核心的机密,那么为什么那个地方,你们的身份卡没法通过呢?”
“不是没法通过,只是不能走那里的楼梯……楼梯是留给研究员们走的。”
“唔,还是别解释了,估计我们今天一去啥事都能明白。快九点了,赶紧出发。”
去寻找姬予竹的目光,穆曦微被她结着冰霜的脸堵住了想要问出口的话语。脑海里又开始思考她和郑先生,和那位余先生关系的复杂问题,夜里都还没来得及讨论。昨天被扯破的窗户纸大剌剌敞开着,而今天,不知还有多少即将被揭开的幕布,其后的导演是谁,台下的观演者又是谁。
她站起身,把由于停止供暖一直披在肩头李清弈的衣服叠好,站在窗边,向外眺望。
远处,雪后初霁的阳光中,淡蓝天幕之下所伫立的玻璃房子,余式设计理念中流线型的身躯,像是一尾跃起的游鱼,于众多地标建筑中脱颖而出。
作为演员之一,少女越发想要弄清楚,自己所扮演的,究竟是什么样的角色。她并不后悔自己的一切决定,也愿意接受这些决定带来的后果。唯一使人忐忑的是,她真正在意的那个人,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是同样深陷其中,还是,运筹帷幄。
身行云间,风驰电掣。
到达门可罗雀的念灵大厦时,即使做足了心理准备,三人也不免为这里的破败唏嘘。
在已荡然无存的大厦门外降落,挑高近15米的一层接待大厅早面目全非,承重玻璃的外壳四处爆裂粉碎,徒余复合混凝土的骨架,四面漏风。没有大雪的掩盖,灾厄的痕迹清晰可辨,大厅中央微型喷泉围栏的尖利刺口上残留着零碎的破烂衣衫,泉水之中漂浮着油脂般的乌黑粘液以及难以名状的残肢,盆栽桌椅掀翻在地被推拉压碎,会客区的布艺沙发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遍布抓痕,巨大的景观鱼缸倾倒了一地的水草鱼虾,倒像是茄汁海鲜汤。不计其数的人类骨盆四下分散,层叠渲染的血色深深浅浅,铺满了原本明亮光洁的罗马洞石地砖。
整个大厅如恶鬼们杯盘狼藉的宴会场,让三人无处下脚,亦不忍驻足靠近。
这才是灾难过后,人类即将孤身面对的世界。
“……”姬予竹首先停住了脚步。
她无法就这样平静的,穿过再一次可能是被自己毁灭的区域,哪怕这只是世界上的小小一隅,也只是她已毁灭的千万个角落中,毫不特殊的另一个。
“里面路不好走。”李清弈探头,他有几分通透。“还是直接去21层?”
“我没问题,如果飞上去的话,要额外打碎玻璃。”穆曦微仰头估算距离。
“好说,咱这太和隐剑可不是白练的。”
“太和隐剑?”精灵被这话吸引了注意力,将眼神聚过来,又垂眸低语。“原来……还叫这个名字。”
“哇噻,大师父!这个名字是您取得嘛?”他发誓,绝对没在她脸上出现过刚刚那一瞬间的表情,难以名状,难以琢磨。好像是欣喜,却又好像是悲戚。但那眼神,可亮的非同寻常,亮的让他甚至都有些羡慕不知上哪躲清闲的林予枫。
能够拥这样一双眼,共览千载春秋。
呸呸呸,他是绝对不会去给他们滚喜床的!被这种糖衣炮弹攻击也绝对不会!绝对!
“走吧,你怪恶心的。”
“去去去,你没小祖宗宠着,才不懂呢。”
三人腾空而起稳稳向上飞去,激散飘飞的雪雾被一层柔和的光晕弹开,从他们身边擦过。扶摇而上的探索者们神色匆匆,朝目的地飞速前进。
悬停在21层办公区玻璃外,李清弈放出一串小飞剑打碎钢化玻璃,三人依次钻入,姬予竹自然走在最前。
刚刚落定,左右四把半米长钢刀突袭攻来,另有两把正面直劈,从执刀人的高度来看,她四面退路都被封死。
光幕铺展,和钢刀锵然相撞,金铁交击,在空寂又凌乱的办公区荡出悠长的回音。
精灵巍然不动,简陋武器和它的三位主人一同飞了出去,一个撞上右边立柱,艰难爬起捂着胸口用钢刀支撑身体,另一个撞上左边办公桌桌沿,闷哼一声背靠桌体勉强直起身,中间那个远远跌在办公区柔软的地毯上,翻滚着撞上靠墙摆放的文件柜,一声巨响。
顾不上确认姬予竹的情况,后进来的李清弈穆曦微连忙冲过去,一边一个查看较近处两人伤势。而中间无人问津的男人缓和半分钟便自己爬了起来,提着刀充满警惕的靠近。看清来者是几个衣着奇怪的年轻人,又探头确认他们身后打碎的玻璃,大惊失色。
“你们……怎么……”
外面是几百米的高空,悄无声息破窗而入,这看似人类的生物,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比他们所遇到的那些怪物,还要更加可怕。
“我的小祖宗啊,您不能这样啊。怎么出手这么重啊,他们搞不好要担当人类繁衍的重大责任啊,打坏了怎么办。”
姬予竹站在原地,任李清弈数落,面无喜怒。
这使得右手边的男子十分不好意思,他看起来年近四十,面庞稍显老态,一头利落板寸,布着根根银丝。“咳,是我们,没看清楚……不过你们……”看着最显眼的姬予竹,那阳光般的一头金发与夺人眼球白瓷样肌肤,以及与正常服饰相比明显开放不少的衣着,都在昭示着对方不同于他们的其他身份,他下意识别过脸。
中间男子俨然身体素质良好,否则也不能在末世中求生至此。他赶过去与穆曦微一同扶起左边伤势较重的伙伴,三人交换神色,一同打量这三个特别来客。
稍近一些这个眉眼弯弯的女孩,梳着整齐的马尾,莹白的贴身衣着包裹全身上下,将她的每一根曲线都毫无遮掩的勾勒出来。介于孩童和女人之间的年轻身体,每一个起伏都充满致命的诱惑。但她后背上那个长方形的黑色口袋却让人心生畏惧退避三舍,别的不说,从开口处突出来的数十支刀柄就足以明晰一切。
右手边的男孩粗看不过身形挺拔,却平平无奇,半长的柔软额发随风飘拂,身上黑色的羽绒服更是毫无可圈可点之处。然而细细看去,眉目清明器宇宣和,跟三个成年男人站在一起,少年英姿意气,更显出了七分胆色过人。尤其是那把细长古剑,寒光摄人心魄,被他随手一抛在空中转了三圈竟然就魔术一般自行飞回了他的口袋,也不知这衣服有什么玄妙之处,小小的口袋还能轻易容得下三尺青锋。
而中间出手伤人的女子,个子高挑神情倨傲。金发承冠耀目生辉,长耳玄珠莹莹摇曳,月眉星眼千载特生。寒冬腊月的天气,她的身上居然也只不过是繁复金石所固定的点金白绸,无风自动,唯饰链淋漓而下缠裹的双脚踩在深色的地毯上,对比分明,近乎妖艳,更有一点碧痕,平添风流。
神女临世恰逢恶兽亵渎,这自然使人心神荡漾,于是伤势最轻的男子淌起鼻血。姬予竹自然无话跟他们解释,还是李清弈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巾来递过去,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并不龌龊,只显得豁达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