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这才看清了两人的面容身形,顾不上倒地不起的穆曦微,却都被姬予竹吸引了目光。
金色长发夺目生辉,绸缎般在空气中玲珑漂浮,尖而长的耳朵从发间伸出来,缀着剔透的冠刃形透明饰物。白绫覆体,几段点金绸带从校服裙下伸出,白浪铺展。身如素瓷,晶莹浮光散于其上,不染纤尘。更有点点星辉斑斓萦绕四周,起伏闪烁,使得满室通明,如有仙人临凡赐恩,教世人如蒙盛泽。
唯神女降世可稍作比拟,翩若惊鸿,矜贵肃穆。
在场之人全被这旷世胜景震撼,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这话就在嘴边将吐未吐,却被更加朴实的惊呼盖过。
“什么情况!”能让几大才子佳人把话憋回去的,也就只有声高又气息浑厚的王杨。
李清弈长剑横扫甩开杂念,剑锋带着锋锐的戾气掀翻桌椅,直指穆曦微脖颈处跳动的青色动脉。神色隐怒不苟言笑,和平常插科打诨的少年模样大相径庭,带给了在场几人难以言明的压力。
“都什么时候了,玩够了吗?”
姬予竹淡然就坐,瞬间回归拟态。咔擦一声,光链应声而落。
“这一次,是我赢了。”
“是是是,你赢啦。小予竹,你可真能藏啊。说说吧,到底瞒着我多少事啦?”穆曦微压根没把李清弈放在眼里,确实,有的人,哪怕他摇身一变成了统领四方的将军,你也不会见到他就诚惶诚恐,因为你知道,骨子里,他从来都是那个风风火火的少年,从来不变。
“行了吧你。”漫不经心拨开少年人的剑锋,女孩懒散坐起,向后撑起身子,歪头砸了砸嘴。“试试小予竹的本事而已,我早就想跟她打一架了。李清弈,你着什么急?”她把散落耳边的发丝往耳后拢起,浅浅一笑。“轮得着你着急么?”
周围的学生对脸茫然静观其变,每个人都十分清楚这不是他们能够参与的对话,默契的三缄其口,也为他们之间这种鸡毛蒜皮的较量深感无言以对。
“我着急?刚刚是谁急匆匆的要一口气带上三四个人回来?”被朋友一哂,少年气急败坏的跳脚。刚刚的冷峻全化为乌有,恨不得再加上几把柴火。“你跟她什么关系,我跟她又什么关系,轮得到你指手画脚!穆曦微,你多少看着点场合行不行?”
这话说的确实严重,被谴责到的人立刻虚心改正。手臂一撑,就从地上爬起。改盘腿就坐。“赵扬帆,把刀给我捡回来。”
小男孩听话又乖巧,拾起墙壁边的短刀,笔直地走过来。矮下身子坐在穆曦微旁边,将手里凛冽的兵刃放在她纤细手指旁。
看得李清弈心里又蹭蹭冒火,长眉蹩起。“赵扬帆!我服了你了,你怎么那么听她的话!”
“……”这两个人不对付,自己夹在中间,当然吃力不讨好。一番思量,他最终还是选择帮理不帮亲。“我们虽然不懂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又有什么矛盾。但是大敌当前,有什么误会还是说清楚的好。”
“哼,能有什么矛盾。也不看看我们认识多久了……”
女孩话里有话,听起来刺耳的很,不待众人劝解,端坐另一侧的人豁然起立。二人四目相对,一番眼神拼杀后,一个冷声离去,一个静坐原地。
“你们留下守在这吧,我把其他人带回来。”
门窗都未曾变动,匆匆奔赴战场的人已经化形消失。
李清弈再扫一眼不远处地上的朋友,对方扎起的长发在战斗中被削断了皮筋披散下来,遮住她被白色织物覆盖的身体,稍显狼狈。于是手腕一翻,长剑入鞘收起了满身怒火。
“不是说好回来搞搞清楚的,你吃错药了?”
“李清弈,你简直是个大傻瓜。”
“啊?又骂我干什么?”他不懂女孩们之间的弯弯绕绕,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现在又没有人犯错,干嘛打来打去的在这里内耗。“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这让人很难做啊……”
“你少说几句吧。”
赵扬帆伸手想把人扶起来,然而女孩却只是定定看着他,栗色眼瞳像是荧荧的玛瑙珠,明亮摄人。
“那你是想好了吗?”
他清楚她在询问什么,每个人也都清楚。但没有人能给出答案,他也不能,无论在此刻,在众人的见证中,还是在更多更不可控的时间里,在有意无意避开对视的犹疑中。
穆曦微率先打破了这个问题后长久的沉默,她不是穷追不舍的人,既然现在无法得到答案,那么就押后再谈。当下还有比这些琐碎更十万火急的事,本该热闹非凡的任务手环,除了不断提示目标现身的机械电子音,却连一个哪怕是本部电子秘书的信息都没有。
在通讯录的页面漫无目的点滑,她不知道是不是该主动联系一下高恩星,或者……算了,就高恩星吧。
“微微,我明白你不开心。可是,你想过吗,对我们来说,你也是一直在隐瞒。对不对?”
大概以为朋友是在为两边的为难低落,隐而不发的姬予竹,以及,的确令人失望却又完全能够理解的赵扬帆。他们显然都有各自的理由,也都因此而互相伤害。
陈末夏坐到朋友那边去,轻轻抚她的手。
冰凉而柔软。
“就是,我才想起来,那天鸽我,就是因为,这玩意,是不是?”安南熙断断续续的开口,朝窗外努了努嘴。
“我那是,我怎么能告诉你们嘛……我……”一身是血的站在你们面前,也太不可爱了。“你们胆子那么小……”
“微微!”陈末夏把朋友的脸捏起来,一点没在意那些已经半凝固的浑浊鲜血。“你看看我们,像是害怕的样子吗!”
“你们……”
熟悉的面容上,全部都是陌生的表情,因此使人心灰意冷。
是的,她挥刀向前的决意,一直都只源于他们,只源于不希望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任何人的脸上。强颜欢笑,故作轻松。
可是,事与愿违。
“闲话你们就少说点吧,我家祖宗的实力很不一般,别说你了,我都不是她对手……”
“我知道,用不着你提醒。护食护得跟什么似的……”
早在面对小祖宗时,李清弈对这些事就已经看得明白,他们之间始终横亘着一道巨大的沟壑,那是漫长岁月终点的别离。
“而且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说的妖怪根本不是一个东西,你究竟知不知道外面那些是什么……怪物?”
比起那些别离,现在的语气不善,他并不会往心里去。但另一位不是,朋友诚然隐瞒了许多,但自己又未尝不是三缄其口。两两相抵,已实在算不上争执不休的话题。她所考量的,远比这些要难以开口,他们仍是多年挚友,足够彼此信任,也足够默契。
扶着倒塌的桌椅站起来,穆曦微步伐踉跄。刚刚那场不遗余力的比试中,她并非全身而退。
“原来我们说的,的确不是一种东西。妖怪也好,妖兽也好,这个世界,原来真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门外不时传来沉闷的撞击,或许用不了多久,这个简陋的安全屋也将不复存在。她拾刀而立,将几柄武器交叉甩向身后,白色战袍像是苏醒过来的可靠助手,弹出刀鞘包裹利刃,转瞬收拢贴回原处。
“我们把那些东西,称作妖怪。到现在为止,对它们的研究仍在不断地继续,但据我所知没有什么收获。”她缓慢地抬起眼睛看着李清弈凝重的脸,眸光里逐渐凝聚起未知的风暴。“从哪得来的力量,怎么出现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如果被它们划伤……”
“就会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东西。”
魏堃把话接过去,盯着自己的双手发愣,不知是否该和盘托出自己的异变与疑惑。
并没有给他犹豫或掩饰的机会,少年似乎一下脱离了往常随和诙谐的壳子,变得锱铢必较又明察秋毫起来。
“我们过去的时候,地上是周老师,情况相当的差,我应该不会看错。所以,你和安南熙你们……没事吧?”
脸颊潮红的女孩抬起头,注视着眼前的少年。还有千言万语未说出口,他们此刻都不清楚,是否应该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