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队伍，两人迎风雪前进。异化出肉翼能够飞行的妖兽终归是少数，是以他们一路并未遭遇太大危机，没有需要特别照料的朋友，扑面的小角色和弹跳能力超群的棘手目标要应对起来，全无压力。
“你说实话，那次碰到的，是不是就是你？”
“嗯？你说哪一次？”
“嗯？有好几次？”
两人对视，恍然大悟。此前种种逐一串联，数宗扑朔迷离的久远事件终于水落石出。
“军训的时候，是你在沧山做了什么事？”
“高一暑假晚上，我在追的是你？”
都不用再细细说明逐字逐句解释，用疑问代替回答的，也就只有这两个不相上下的冤家。
“放假失联？”
“家里漏水？”
李清弈跟着就联想小祖宗喊他去支援，可不就是笃定了不是白跑一趟损失有生力量。穆曦微则是记起他们两人刚刚又是指点路数，又是劳心劳力的互动来。
“你和小予竹，难道是同一拨人？”
“你和小祖宗，难道是同族妖怪？”
呸，没用的默契又增加了。
少年定了定神，瞧他是什么脑子，连两位老妖怪都无所遁形，真是妖怪还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藏这么久不漏马脚，这不是天方夜谭。
“妖怪？她是妖怪！”
数缕风刃伴除妖咒文落下，三层楼道已是干干净净。耳力非凡的两人悬停窗外，隐约能听到一来一往的絮语。
“我还以为你知道呢……又咋了……”
“你知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东西！这些就是妖怪！你告诉我姬予竹也是一只？你疯了你让她和一大屋子的人呆在一起！”
穆曦微惊惧质问，把话撂下就要原路返回，被莫名其妙的李清弈一把扽住。
“等等等等，这都哪跟哪。你把这叫妖怪？你们抽象派？”
“你正经一点。这些东西，人形的我们一般叫做妖怪，兽形的一般叫做妖兽。怎么回事？你不是执行官？”
“正经着呢。什么执行官，分类也太粗暴了。行了，我知道了，咱们压根就不是一路人。”
神踪归一的搜寻结果非常不乐观，偌大的测验楼，还活着的人类不过二三。李清弈沉着脸，开始活动起肩膀。旁边女孩还在质问这个质问那个，一会扯到往日几次擦身，一会又扯到林予枫，他都不知道，这家伙记性有那么好。
“行了行了行了行了，我们回去再说清楚。都认识她三年了，你见她啥时候张嘴要吃人？现在，先把能弄回去的人弄回去可以吗？”
“……哦……”
那确实，别说张嘴吃人，平常就连张嘴说话的次数，都远远低于一个正常花季少女的平均水平。可见自己确实被突发事件冲昏了头脑，轻重缓急都不分了。
穆曦微赧然跟着伙伴一扇扇窗户扫过去，大多数教室里，都是冷肢残尸，偶尔经过些熟悉的面庞，也是不忍辨认。
“这咋办？”少年指了指两端相去甚远的区域，正是办公室和洗手间，收剑回囊，两人在露台降落。“办公室里两个，那边，厕所里，好像也是两个。”
“有什么好问的，分头带出来，两个人又不是二十个人。”
“你看。”
正打算翻窗而入的穆曦微被李清弈拦下来，示意她往脚下看。
“这东西会被活物的味道吸引，但是也会被我作法被妖怪……我说的是小祖宗那种妖怪，被他们的法术吸引。我没法带着两个人起飞，你呢？”
那场景使她倒吸一口凉气，脚下杀声震天，不知何时，随刚刚的队伍前往教学楼的妖兽竟又故地重游，全聚在了测试楼这边，挤挤挨挨相互推搡，甚至不惜将同类踩在脚下。还有不少仗着足趾发达，已迅速攀爬上来，只是相互掣肘都沦为彼此的垫脚石，暂时还威胁不到他们，但照此情形来看，攻破这连一扇防盗网都没有的窗户，易如反掌。
“要带着人走回去，难保不出什么问题。”
“你什么想法。”
伙伴摊开手掌，赫然是一道黄纸符箓，以朱砂绘满了复杂精致的图案文字，浮光依稀，如呼吸般明灭闪烁。
“留张符，我们先送回去两个人，再返回来接两外两个。”
“……”
见她点了头，少年再无犹豫，右手射出符纸直奔较远处的洗手间覆上窗棂，左手虚空释法，似是随意划过便有咒文击碎玻璃，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连带着数声拖长音调的尖叫。
不只是屋中大惊失色的男女，甚至同样身负神力的女孩，也叫个不停，被他拍拍脊背，才捂住了嘴。
“你突然搞破坏干嘛！吓死人了！”
“什么搞破坏，这样快啊！”
他们在窗外呛声，屋内也是兵荒马乱。
“啊啊啊什么妖怪啊，李清弈！”
“微……”
见到双颊酡红，身软体娇的安南熙，穆曦微也顾不上再与李清弈争辩，立马把魏堃撂在一边就要审问一番。
“你把安安怎么了？”
“我能把她怎么样啊。”魏堃只觉得莫名其妙，安南熙烧还没退，他着急上火还来不及，困在这巴掌大的地方，还能变出什么花样。“你们俩这是？”
从一楼爬上来的，这话李清弈没说出口，因为显得人有点缺心眼。外面可是怪兽炼狱，真能全身而退的，估计自己也跟怪兽差不了多少。
“这房间我们检查过了，只有水，也没信号，你们……你还是先穿件衣服吧。”
“咳。”穆曦微有些不自在的咳了咳，为了行动方便，她身上早就没了普通人类的衣服，而是特别制作的纯白色贴身作战服。也就只有神经大条的魏堃还看不出，现在到底是一番什么局面。
“微微，你是不是……”安南熙身体虚弱，脑力一点都不迟钝。结合魏堃的状态来看，显然在他们身上都有些异于常人的地方，只不过前者刚刚自知，后两者则早驾轻就熟了。
“有什么话，回去再说。时间不多，我们加快速度。”
“啊？你说啥呢？你干嘛！你别过来！李清弈你……啊！”
穆曦微背起安南熙，先飞出窗外。自己御人飞行的万藏道修习的不算熟练，李清弈本想如法炮制背起魏堃，奈何后者万般的不情愿，他也懒得再解释，索性直接将人扛在肩上。忍着吱哩哇啦的惨叫，跟着前面同样像是鸣笛一般的飞行物，一前一后离开测试楼。大批妖怪拥过去，狂奔跳跃着追随他们的背影，还有不少滑翔俯冲过去的利爪，来者皆被几刀斩落。可以预想见到这幅场景的两个普通人，受到了多么大的冲击。
大门洞开，四个人前脚刚进教室，便有几只乘风而来的妖兽妄想一举冲破防线。学生们惊叫躲避，尤其是正对攻势的魏堃，觉得自己脊梁骨都被剥了层皮。李清弈长剑格挡，行随意动架开最初几番纠葛。穆曦微背后的风则一拥而上，将那数具青黑躯干剐成了碎片，肉屑黑血满天撒落。
大门砰地关上，将危险血腥再次隔离，只余猛烈撞击的闷声。
然而，刚刚脱离险境，几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将安南熙往陈末夏怀里一推，一身锐气的女战士接连甩出五六串小小的弧形旋风刀刃，刀刀直逼坐在墙边的姬予竹而去，叫后者进退不能，避无可避。
“你干什么！”随着李清弈一声惊喝，两个女孩已经闪电般战在了一处，身形难分。
就仿佛在继续前两天那一时兴起的掰手腕对抗运动，只不过这一次，刀光剑影割裂了空气的每一个角落，唯有茫然无措的人类置身事外，被一层莹莹的雪光罩住。原来就在这呼吸之间，姬予竹还分神给自己朝夕相处的小朋友们做了一层保护膜。
她现出原形积极防守，对方则不遗余力招招致命，伴着空气中无形的杀手步步紧逼。两柄柳叶刀一手正握一手反握，在其手中舞的飞快，一刺一削直奔她修长的脖颈而去，又被空气中跃动的光线恰到好处的格挡，不露分毫破绽。
李清弈已经放弃了劝告，他算是看明白了，好家伙这种紧要关头，两个人居然在搞以武会友的把戏。这像话吗，老妖怪一个个的，都这么调皮的吗！
以快打快的身形划破时空裂隙，如两道白金交缠的电光。每一次的短兵交接，都必然伴随着金铁交击的铿锵声响，身形停滞比拼劲力的瞬间，才能看到她们容姿冷素的面庞，和那猎猎飘飞的衣带裙摆与三千青丝。
交战中劲气四射，扇飞的刀刃不时劈砍向四周墙壁与空置的桌椅，却被无形屏障弹回，重新以不可控的姿态加入战场。总有风刃飘飞出来，激射到躲在教室后方的人类之中，由四面的雪光包裹捏碎。
就二者实力来看，穆曦微是绝对比不上姬予竹的，二人对战能持续这几分钟，无非是后者想看看前者的实力到底是怎样的水平，也想搞清楚其元素攻击的力量来源在哪里。
然而一无所获。
惊呼声中，向后下腰凌空转过一圈避开刀花，飘至另一边的姬予竹越发觉得事态复杂。穆曦微与李清弈的体质与施法方式完全不同，虽同为人类，但后者经自己点化能够凭借符咒符箓操控有形无形的一切元素，而这女孩，千变万化，也仅仅是个御风而行的斗士罢了。
她蹙眉，绸带一甩打飞了几把包围过来的风刃，白色光链缠住对方四肢。失去掌控力的穆曦微被捆绑在地，刀刃脱手打着旋撞上桌脚。
向来意气风发的小姑娘惨败当场，也只满不在乎的吐出一口浊气，就这么仰躺着，乌丝早在打斗中散开，铺了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