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姬予竹刻意对呼喊充耳不闻的情况下,余思然不得不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腕,察觉到不妥,又立即收回。
“你不舒服吗?是什么东西不好吗?没事吧?”
“没有,谢谢你邀请我来。”
你实在不用总是这么客气,总是生硬地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拉开你和所有人之间的距离。“……是和我们在一起,不开心吗?”
“不是,不是的。”是太开心,所以禁不住想要逃离,因为怕自己沉溺,怕自己忘乎所以。她垂着头,不知该道谢,还是道别。“……和你们……真的很开心。”
否则她也不会冒着极大的风险,再三出现在已经无法清除记忆的旧人面前,彼此视若无睹。
像做贼心虚的盗窃者,所盗窃的,是一段如诗歌般的青葱岁月。有轻飘飘的爱恋,和沉甸甸的思念。
“好吧,其实是我和唐慕词打了赌,他赌你不会来,我赌你会……你知道这件事吗?是因为这个不开心吗?”观察着她的脸色,余思然小心翼翼的解释。“我们没有恶意,只是……他觉得他很了解你,我想证明,不是那样。”
“好,那你赢了。”你不仅赢过了他,还赢过了我,也赢过了,你的父亲。
“不是不是。”男孩忙不迭地摆手,神情庄重。“我想证明的是,我比他要了解你。”
姬予竹忽然不想再继续这种没头没脑的对话游戏,她烦躁到了极点,只想立刻逃之夭夭。“你还有什么事吗?我要回去了。”
“嗯……”他的态度是举棋不定的,但当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似乎有什么压抑已久的情绪如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我们家的书房里,挂着一幅画像,很像是你……要去看看吗?”
“不要。”
“……嗯,爸爸,应该也不愿意你看到。”
“足够多了。”
“嗯?那幅画像,是阿姨,还是……”
“你说的足够多了!”她强硬地打断了早慧的男孩呼之欲出的话,但失败了。
“你。”
他曾为这个猜想夜不能寐,太过荒诞不经,太过离奇,但又实在合理的不得了。因为所偷听到父亲与哥哥们的谈话,大抵推测出的事实,在方方面面都有板上钉钉的印证。
令人手脚发冷的印证,每前进一分,就可怖一分。
不待余思然再说些什么,姬予竹拂袖而去。当然,也可称作落荒而逃。漂泊许久,她学会隐忍,学会示弱也学会接受,但,她始终无法学会谎言。而此刻的沉默,意味着肯定。
“你把……小予竹气走啦?好惨。”穆曦微从门内走出来,她刚与赵扬帆度过了还算平和的半个夜晚。而托林予枫的福,她还将继续为数不多的悠长假期。
“你听到了?”
“我哪有那种耳力啦。”她听的清清楚楚,执行官衰老缓慢确有其实,眼下的关系,比预想的可要混乱太多。最初的惊诧过后,现在她成了满心等着要看热闹的人精。
“嗯嗯,今天家里人比较多,大家还好吗?”
“还好咯,我倒是无所谓,不过程斯琪崴了脚,她可有得烦了。”
他们说着话,往人群中走去。那才是属于他们的世界,同以往陈旧腐朽的坟茔不同,那里灯火辉煌。
“那等下,我找人送她回去吧。”
“这你就多余了,会有人送她回去哦。”
余思然还想再问,但穆曦微笑而不语。于是他明白赵扬帆为什么对她情有独钟了,她实在聪明的使人发狂。
好巧不巧,与长辈们迎面相遇。小朋友们拘谨起来,恭敬地打招呼。余怀瑾和蔼惯了,也对外甥的这位养女有所耳闻,引他们与林予枫道别,又叮嘱儿子招待好小客人们,便错身离开。林予枫抓住两人脸色稍一拿捏,便知道,他今天晚上,一定要拿出些真本事了。
然而后脚回到居所的妖怪推开房门,不可谓不惊讶。
空调开到了少见的十五度,女孩披着薄被,眼眸里倒映出飞快闪动画面的屏幕,手柄按钮噼里啪啦的响。招式狠辣,表情肃穆。
“温度太低了……”遥控器滴滴滴的响,他犹不满足,还放出妖火,室温迅速攀升。“你不是怕冷么。”
“……你话怎么那么多,不累吗。”她累的要命,累的只想远远逃开,最好头也不回,去无人问津的地方,只容得下放声大哭的人的地方。
“累,所以。亲亲吧,亲亲哥哥就不累了。”
他扑过来,长手长脚的把躲避不及的人捞在怀里,一个劲的往她脖颈里埋过去。像只返乡的牧羊犬,将热气呼哧呼哧喷在主人的全身上下,用气味标记自己的所有物。
“你就不能……林予枫你就不能,给我……给我放开!先去洗干净!”
她应接不暇,他这个人,他的情意,他所包装好呈送到面前的完美生活,同此时此刻跋扈又张狂的求爱一样,挤满眼帘,挤满身体,挤满心脏。终有一天,会取代所有悲剧的起源与落幕,会将所有关于未来的祝愿,都落到实处。
“好啊,那洗完澡之后,你想被我抱在怀里打游戏,还是被我抱在怀里吹空调?”他把抢过来的手柄举高,上下打量抻开身体去争抢的意中人,越看越是心潮澎湃。还好不是那个愣头青,否则怀里的人都要被顶起来。
“我想抱着空调打游戏。拿来。”
“哼。”他站起身把手柄往沙发上一丢,转身听话的往浴室走。“姐姐,口是心非的毛病快点改吧。”
直到进了浴室,才收到了弱不禁风的反驳。
你不能那么想我,有失公正。
你低头看看什么叫公正吧你。
他如是回应。
“魔女那里没有消息是吗?”
“没有。不过我们这个状态,不是说这些的好时机。”
姬予竹和林予枫并排躺在床上,房间里只余两个人的呼吸声,让后者一如既往的手脚出汗头脑发热。
他们默契的只字不提先后去苏巫玛刻的旧事,一切只以当下为最重要。不过精灵的当下在于没头没脑的奇异生物,妖怪的当下则在于及时行乐的,裆下。
“要不……我们……”他试探着伸出手去拉女孩的手。
“我们不能,这么视而不见。”姬予竹立即挪开三寸。
“是,但是今晚,我不想听这些。”对方却没罢休,硬是将手臂从她枕下穿过,回弯搂住肩颈,轻轻带入怀抱。“嗯……”
源源不断的特殊力量,从贴合着的每一寸静静传递,来回往复,乐此不疲。太过舒适安稳,连她都禁不住意乱情迷。
“好吧,你想听什么?”
“唔,我想听的,姐姐,你得叫出来。嘶……”
某言语冒犯的大妖怪被狠狠撞了一记在肋下,整个身子都痛得痉挛,让他终于是明白了什么叫做祸从口出。
更漏将阑,孤星汇聚为白日焰火,将在各怀心事的人们眼中绽放,击碎一切不可捉摸的为难、固执、与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