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背约的幽灵(2)

人类的心跳沉稳有力,只是听在耳中,就能感受到由这颗心脏泵出的血液,是多么热烈。带着他不舍的浓浓情意,带着厚重奔流的欲与绵绵不断的柔。迅速交织成网,将她捕捉。

隔着这心跳,透过这网,她的声音软糯了半秒,又迅速冷静。

“我是说,放手。”如果真的想要挣脱,没有任何人类能够与她的力量僵持,羲姬选择了最温柔的方式,推开了男人。“余怀瑾,放开我。”

“沛然,生气归生气,但是如果因为这样就划清界限,这不是我认识的你会做的事。”他退后一步,举着双手。“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的沟通解决。”

“当然不是因为这件事,而是……”她罕见的有些犹豫了,在这个节骨眼。没来由的,那些有关于美好的话语在脑海中浮现,让她忍不住纠结起来。要说出口的这件事,关于身份的坦白,会让他的生活更加美好吗,还是会变得糟糕起来。“……余怀瑾,你只是个普通人。”

人类垂下双手,盯着眼前的少女。她的脸一半在灯光中,一半在阴影里,应该和此刻的自己一样。“傅沛然,你不也是吗?”

这世界上的伟人多如繁星,他们的功业名垂千古。年少无知的时候,每个人都幻想过成为伟人,但绝大多数人却都仅仅是普通人罢了。然而无止境的追赶超越,唯恐落于人后的惧意,即便是成为普通人,也是同样艰难。

于是,有太多的人不去追求成为所有人眼中独特的那一个,而是去成为某一个人生命中不可替代的一个。

于是,人类之间诞生了爱。

“所以,我们成为一对普通的人,不好吗?”

他们,这些陷入爱恋的男人们,原来是不同的。他们有的平淡如水,有的怯懦犹豫,有的直白果决。于是她开始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懂得这个字,而眼前这个坚毅执拗的人类,他所说的真的是正确的吗,本属于他的世界,真的有因为自己的介入,变的更加美好吗。

是她羲姬做错了,自以为是的安排,不计后果的靠近,成为他们之间的打结的绳索,将不肯服输的灵魂越捆越紧。

她忘记了,不是每个人类一开始就怀着对异族生物的好奇靠近自己。

在他眼里,自己只是个太过于特别的普通人类。

而特别,就意味着偏爱。

余怀瑾显然不是一个会容忍两个人互不相让,就这么耗下去的冷性,但也绝不是会毫无原则,就放低身段的男人。面对异性无底线的宽容与宠溺,在他看来,其实是变相的压迫与不尊重。

“晚上我不够理智,沛然。”靠近了半步,没有再与女孩有任何接触,他自认是个张弛有度的男人。“去我家吃点东西,休息一下。我们都好好想一想,过后再谈,好不好?”

在缱绻的夜灯中,男人的面容有些朦胧,只有干净利落的线条,一根根运动着,在黑暗中勾勒出一副温和的画卷。与沐恩的正气浩荡,承泽的倜傥乖戾不同,这个人类是从容隽秀的。

能够认真地对待他所认识到的所有,谦谨细致,虚怀若谷。那些男孩们的犹豫胆怯,以及茫然于周遭万物,或是自得放纵耽于享乐,全然不可能出现。从他的言谈举止中,对于人生的思考,对于他所享有的现在与未来的追求与拓展,乃至对这个世界的把握,都清晰地显现出来。被他的思想所守卫着,不会有半点崩坏与陷落。

因为足够自知,所以他们的关系从不失衡;因为足够冷静,所以身心都坚不可摧;因为足够理性,所以甚至诞生出横平竖直的性感,为他饱满生动的灵魂锦上添花。

如果还会有其他人认识了解到他的如此这般,大概会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吧。

傅沛然立刻狠狠杜绝了这个想法,同时抑制住脑中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出现的其他生猛决定。

“我不要吃这些东西,我想吃肉。”她深深的呼吸,在睡莲、愈创木与大吉岭茶的淡淡香气中,暂时妥协了。

“好说。”说是拒绝,却转眼又答应了一起回家的请求。她不是会欲擒故纵的人,准确地来说,她根本不屑于掩饰自己的目的,谋划种种计策。那么这是一个愿意尝试,愿意接受的信号么。

自己会乐于看到这种妥协么,答案是否定的。即使是普通人,爱情也不是双方的迁就。

一路无话,直到驾驶员倒车入库,二人一前一后下了车,男人车库上锁的功夫。却被几个高矮胖瘦不一的年轻人围了起来,月明星稀的景致显然来不及欣赏,远处屋檐的廊灯中,歹徒的意图与面容都不清晰。

“财物和屋子的密码都可以给你们,不要动手。”余怀瑾将傅沛然拉过挡在身后,此时再思考什么周边安保失职已经无济于事,保证她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不要那些东西。”五六个目光不善的陌生异性,虽是人类,身上却是冲天的妖气,熏的她想忽略都难。“他们就是来找我的。”傅沛然轻而易举挡开男人的胳膊,反倒盈盈上前,藏住了自己不屑一顾的表情。

而那几人却一言不发,眼神阴骘,浑身的肌肉都紧绷。

再怎么不擅格斗,男人的尊严都不允许余怀瑾就这么干看着两相对峙,他也是有固定运动量,又注意饮食保持健康的壮年男性,怎么也该比一个18、9岁的姑娘能抗风雨。

但,这是他在对方身上又一次的错误估计。

眉峰凌厉,眼风凛冽,身轻如燕。弱不禁风的手臂与腿都成了毫无死角的武器,拳眼虽小但凶狠刁钻,肘击膝击弹腿直取首级,不盈一握的腰肢也成了弯月形状的刀鞘,其中蕴藏的力量,就是斩断一切恶念的锋利刀剑。

发丝甩开圆弧,裙裾甚至绽放花朵,比她容色丰润更加具有侵略性的纯粹□□,一笔一画如遒劲狂草,连绵激扬,快意取胜。鞋跟落在地面哒哒的响,浪花收拢在腿边,一番淋漓交战。她既是轻快的,又杀伐果决。一如每一次不肯更改的决定,直言不讳的傲岸,她实在是太像一柄刚强的古刃。

“打得我手指都酸了。”瞧了一眼尽力维持平静,但震惊已经从放大的眼睛中冒出来的男人。傅沛然翘起腿来狠踢了一记在脚边人的下巴上,砸在他胸口。

一柄尖端浮起,刀脊翻浪,有着精雕柄身的传世之作。余怀瑾最是喜欢她腰身婀娜,总踩着合适的小高跟,瘦长的鞋跟与她的玲珑踝胫,都是他欲罢不能的皮相诱惑。而现在,鞋跟下踩着奄奄一息的男子,刚刚还一个赛一个阴气沉沉的恶人,此刻无一不折服在这独一无二的铁血的权杖下。

“沛…沛然……”

“既然盯上我,那就让你们……”女孩只是看了他一眼,跺了跺脚,几乎已经人事不省的男子因剧痛皱起了眉头。“老板来和我谈,我谈得开心,就一切好说,如果不开心……”看得出她出手狠辣,却留了情,几个男子浑身软倒但却无破皮出血,可见即使是气极了,也丝毫不丢失理智。

这股妖气不属于任何自己曾经熟悉的某一位,也是,过去那么久,妖怪的世界充满杀戮征战,若是他们身子还健朗,怎么也轮不到这群宵小之辈作威作福。

多想无益,无论是谁是什么势力发现了她,那么这个男人也就一样牵扯了进来,这下倒真的不能一走了之,至少要把他们项圈背后的主人揪出来处理干净。他们的世界有没有变得美好是难以确定的,但至少,不能变得更糟糕。

“走吧,我饿了。”她将脚下的人体轻轻踢到花坛的水泥围栏处,没有再继续威胁这些自不量力的可怜人,而是回头,见余怀瑾仍是惊魂未定的模样,不由得发笑。“走嘛~你还想帮他们叫救护车吗?”

“不是……”余怀瑾上赶几步,拢住傅沛然的肩膀。“要报警吗?”他本想直接联系物业,但听女孩刚刚那一番话,显然在她身上还有更多自己不知道的隐情。警察也好,自己家里的关系也好,还是都征求过她的意见再决定怎么处理好一些。

“算了,他们也就这点本事。”男人显然是第一次见到这场面,不过反应也算敏锐,没有被吓出个好歹,还知道按她的意思办事,除了沐恩承泽,倒的确很多年都没有这样懂事的仆从了。

“……身上痛不痛?我给你找点药酒擦一擦。”

他紧搂住女孩往屋内走,对方也从善如流没再退缩。两人距离一再拉近,如流星逐月,渐相皎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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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羲见闻录
连载中高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