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低温有助于储存养分厚积薄发的缘故，等到了期中考试结束时，穆曦微惊奇的发现，暑假看着只比自己冒出半个头的赵扬帆长势喜人，居然已经蹭蹭窜到了和纪舒远一样平齐的高度。
他的座位也一再往后调，从挨着程斯琪与薛嘉琦的第三排，来到了挨着余思然的第五排。老师大概太放心这群成绩优异的小男孩们，这下一向关系亲近的李清弈唐慕词赵扬帆余思然连成一气，要不是还有纪舒远这块奇石镇着，真能翻了天。
哦对，还有姬予竹。陈末夏已经被传染的越来越能接话开玩笑，还偏偏天真可爱不谙世事。要不是她仍不容调侃，时不时迫使周围一圈小魔头们悬崖勒马。无人自习的不定时抽查结果出来，他们肯定都要被提溜到门口去罚站。
就连爱热闹的程斯琪都容忍不了一定要在临考前的最后一趟答疑课上，悄悄讨论食堂的可丽饼到底是鲜奶油还是罐装奶油，这种奇妙的脑回路，结果是因为挤在面皮上的花型不够“有灵魂”分出胜负。方颖程还颇具有考据精神的亲手画了几种奶油拉花的形象，赢得满堂彩。十来公分见方的一张草稿纸，几十个人七嘴八舌的讨论，以“我饿了”的无限重复画上句点。
大概是他画的惟妙惟肖，王杨以上课聚众偷吃东西为由罚出教室门，一脸满不在乎，刚一下课，就捧着好几个塞得满满登登甜香弥漫的可丽饼进门。他才不会乖乖傻站着等待铃声，手机上班级群里的消息一响，人肉外卖有求必应，两个裤兜里还呼啦啦掏出白晓霈钦点的彩虹色橡皮糖。
不过都能在班级群里发消息，都能把挤挤挨挨写满了不同笔迹不同颜色的字，揉捏的不成样子的破纸专程拍照发在群相册里，就让人搞不清楚，怎么就不能直接在线上讨论好。还像做贼似的，非要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
“你不懂，这样刺激。”李清弈扒拉着自己的一份下午茶，转头呼喊。“我不要薄荷，老王是不是智障？”
“要么少说废话，要么你自己去买。”
“嘿，实验报告不要了是吗？”
“呸，爸爸有小帆帆，瞧不上你。”
“呸，我还不给你。赵扬帆那根本就轮不上你，等着哭去吧。”
李清弈说的一点不错，那从来都厚此薄彼的朋友，早就把他们这些好几年交情的老伙伴丢在脑后了，偏偏这不见棺材不掉泪的爽朗男孩，还就格外信任不把他们放在心上，或者说毫不留情把他们踢出情感高地的白眼狼。
这边才逞过威风的小道长，转头就堆笑着，恭敬呈上甜点。“你吃这个吧，她们女生都说这个贼好吃。”他可是出卖了林予枫才勉强挣得了能在同一个物理实验小组的机会，要讹诈王杨的实验报告，也是时间分配不及，才央求对方讨来的二手货。眼看少不得在接下来的一年里鞍前马后万死不辞，乖乖服软比什么都强，虽然，他本身也逃不过这小厮的命。
当然，这都怪赵扬帆怎么都不肯把他的借给自己，说是什么“看不惯你左右逢源”。胡说八道，自己这叫左右逢源嘛，这绝对是绝地求生好不好。林予枫到现在见到自己还是副恨得牙痒痒的表情，他再不多照顾照顾小祖宗，连带照顾照顾小祖宗看重的小女孩们，估计这对兄妹眨一眨眼睛，自己就要魂飞天外。呜呜呜，为什么正是童言无忌的好时候，同龄人们肆无忌惮，自己却如履薄冰。
那群眼里只有小姑娘没有好兄弟的狗儿子，还为这点鸡毛蒜皮的破事给自己甩脸色。都是朽木，朽木哇！目光短浅！难道都不感激一下自己缠住姬予竹，给你和穆曦微制造机会嘛。也不知道挺耳聪目明的大小伙子，怎么看得上她那个没点火星都能自燃的炮仗。
也是这炮仗，上课传纸条玩得最起劲。看在她的面子上，姬予竹才肯动笔寥寥写下没头没脑的话。
“长生不老药是存在的……”
老天爷，您是要修仙啊。
他把身边女孩吃着掉在桌上的残渣用卫生纸打扫干净，转脸就看到王杨晃着赵扬帆的实验报告，大摇大摆从面前经过，得意洋洋。这下一口血差点喷出来，紧接着就对始作俑者怒目而视。
那欠揍的人最近抽条长了不少，连带身板也结实了几分，好整以暇与他对视，目光都是挑衅。
“你也忒不地道。”
“没办法，就是看你不爽。”
他走过去，两人在讲台边交头接耳。
“赵扬帆，你不能恩将仇报啊！”他往穆曦微身上比眼色，却看见对方和庄森靠在一起，不知手上正写着哪门课的练习，一脸愁容，顿时明白过来。
今晚家长会结束，再过两周又是十门联测。虽然擦边考进了一班，她那惨不忍睹的数理成绩，不被拉去当后进典型才怪。
只不过，放着数理联考前三的大腿不抱，却凑在个中游水平的普通朋友身边。他响亮的啧了一声，把朋友的表情搬到自己脸上。
“她要是真跟姬予竹一组，我才要开心死了。”赵扬帆抓了抓后脑勺，自己不就是絮叨一点仔细一点嘛，跟纪舒远比差远了，怎么陈末夏就乐乐呵呵的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溜达，操场散步的次数都翻了一倍。怎么微微就避自己如蛇蝎，下了课宁可自己生啃实验报告，也不肯在旁边多留半分钟。“唉。”
“哟，了不得。”李清弈只觉得痛快。“叫你仗势欺人，遭报应吧你！”
“……仗势欺人不是这么用。”
“爱咋用咋用，反正搁你这，啥都没用。”
赵扬帆把目光从女孩的身影上收回，定定落在损友身上，一字一句正儿八经。“李清弈，我现在，真的是看你很不爽。”
“哦嚯，那你能把我咋？”李清弈却去怼他肩膀，贱兮兮的歪着脑袋嘲讽。“微微她就不躲着我，你能把我咋？”
确实不能把对方怎么样，但是，和善笑着的少年坦诚与朋友对视，他总是有别的好办法。“今天晚上家长会，我要留一会帮忙，你要不一块吧？”
“哟，这不像你啊……”他满口答应，全然不设防。“没问题，爸爸跟你不一样，爸爸一点都不记仇。”
结果到了晚上放学后，灯火通明的走廊里，这个下定决心要整治他一番的损友当着他的面，对来参加家长会的林予枫一番杀人不见血的明褒暗贬。那男人又是名人校友，好几个学生围在身边接引，还随声附和。李清弈当场就想掐死赵扬帆助兴，而且得赶在林予枫掐死自己之前，毕竟老妖怪笑里藏刀的刀都擦着头皮了。
“啊，您……您好，林，林，林医生？”乍见到宣传校册上的名字，程斯琪对照了半天，还是有点打蔫，不知怎么称呼，她无论如何都没料到，年纪轻轻，盛名家喻户晓的男人，不仅专业领域一骑绝尘，就连样貌气度，也能睥睨凡俗。
正合乎他的姓名，有鹤在林，予之枫香。
“是。”男子微笑着点头，一点也没有高位之人的严肃身段。“我妹妹被我骄纵惯了，谢谢大家迁就她。”
“没有没有！”几人全在否认，白晓霈摆着手，短发被摇的飞舞又落下，像闭合的花苞。“老师很喜欢姬予竹的，还想让她在家长会上分享学习经验呢。”
“是么，难怪前两天总在熬夜写东西。”
“啊？不过她后来没答应，听陈末夏说……实在不擅长这个。”程斯琪直来直去，才不考虑在家长面前坦白同龄人的事迹是否尴尬。
“嗯，方便指给我看看吗？是哪一位？”
他身上有不同于同龄男孩们的松木香气，略略俯身顺着指向去看，她只觉得随着距离的拉近，自己靠对方那一边的肩膀都在发热。
这些未出校门的小朋友，从没遇到过这样的长辈，明明是那么出色，却一点都不令他们紧张，温和又平易近人，谈起妹妹满眼都是烁烁柔光，实在是个会使情窦初开的女孩们目眩神迷的年轻人。
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陌生年轻人。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原来只出现在诗文中词乐中的模样，竟然真有了名副其实的写照。白话说来未免失去那缠绵的意象，程斯琪格外庆幸自己对语文课的热爱使她博闻强记，饱览诗书，这才有恰如其分的辞藻能形容其之一分。
似乎所有美妙的赞叹都能够冠于其身，但也似乎没有任何完美无缺的比拟能够描绘的分毫不差。
总之，如果不是有缘得见，她才不相信会有书上说得那样的人，那样的男子。
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大概，大概……还是太难形容。
“看起来相当文静，予竹肯定没少欺负她。”
“她欺负最多的明明是我好不好。”程斯琪还在摆手，李清弈的嘟囔却被耳力出众的妖怪听得清清楚楚。
“好，我回去会好好教育她的。”
嘴上是这么说，语气春风化雨，听得两个小姑娘不好意思。小道长却翻翻眼皮，不等他开口，极善于观察的赵扬帆抛下一句话，如平地惊雷，炸响四座。
“不过，按照姬予竹的性格，说不定是喜欢你，所以才总是找你的麻烦。”
“是吗……”程斯琪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与白晓霈对视一眼，两人烧得双眼都发亮。
“是吗？”林予枫笑盈盈转向话中少年。
“是吗！”少年则已经顾不上程斯琪白晓霈一脸恍然大悟的惊喜，结果还没等他自证清白，接下来几句话直接把求生欲轰成了渣。
“是哦。毕竟是青梅竹马，林医生也参加过你的家长会，关系都已经那么熟啦，就别装不在意了好不好。大家都明白的，不用不好意思。林医生，可千万别为难我朋友啊。”
大家明不明白不知道，你倒是把我安排的明明白白！
他为不为难我关你屁事，你真有那个好心就少说两句行不行。
“当然不会了，我是看着他长大的。”
当然别想往外摘，我得看着他咽气，或者让他早点咽气。李清弈觉得自己察言观色的水平，在今晚再攀高峰。
“原来你们关系真的这么好哇，怪不得李清弈一定要和姬予竹在一组做实验，谁找他都不肯换，弄得微微一直跟我发脾气。”
“哈哈，最近予竹在家里也没提起和朋友们去玩的事了，总是在忙着实验报告，她很少这么用功。”
你打住吧，她跟你发脾气就发，往别人身上瞎扯什么，没担当！诅咒你们接下来两年都不得安生。
“啊？难道之前那种成绩，是随随便便就考出来的吗……哇，好神奇啊。”白晓霈与程斯琪都算是拔尖的优等生，不然也不会被留下分享学习经验，但要是真有不怎么努力就能与自己并驾齐驱的存在，实在不能不让人赞叹。
“唔，她没什么耐性，也不喜欢琢磨知识点，我还挺发愁的。”林予枫已经跨入了教室门，不出所料，不少女性家长亦是眼前一亮。曾在医院有过交集的寥寥数人，也与他问好。男人一一回应，步履平淡从容。
“看起来可要好好谢谢李清弈诶！”赵扬帆没跟着继续搅局，程斯琪已经替他完美达成目的。
“是啊。”男人落座，含笑与心惊胆战的晚辈对视。“太感谢了。”
朋友虽然只是想挑起些追求者与男性长辈之间的矛盾，但在李清弈看来，他们半点亲属关系也没有，但凡真起了争执，那绝对是天翻地覆的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啊。
当下解释也是欲盖弥彰，不解释更加大逆不道，加之前段时间因为出卖了他闹出的鸡飞狗跳。凡此种种，在脑海中百转千回，最后凝为声嘶力竭的一句。
赵扬帆，我谢谢你全家！
但他却没机会再跟朋友战成一团分个胜负，家长会开始没多久，姬予竹就来了电话，语气不容商量，让他立刻前往身边汇合。小祖宗发话，那再怎么十万火急的决斗都得靠边让路，毕竟有可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每次这番操作，少年心里那个满足感成就感，可比赢过一次同龄人之间的小打小闹充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