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玩笑并不好笑。”
里希的目光刺人，几乎要把青叶撕碎：“小孩，劝你不要说出一些让你走不出去的无耻言论。”
“20年前，一位名叫瑞莱的女性从派瑞西亚出逃，”青叶按住一守的肩膀，不让他起身，“在城门前，她与我的长辈结识，再次相遇时她已经怀孕，而生下的孩子…”
青叶点点一守的肩膀：“就在这里。”
里希不仅是用眼神杀人了。
她跳起来，凝聚的魔法粒子瞬间打在青叶所制的屏障在，星星点点像炸开的火花。
“你是在污蔑…！”
她的声音像是牙缝里挤出来的，可每个字都那么重：“你在污蔑一位崇尚自由，绝不会为男人停下脚步的人物！”
“我的父亲…”
一守忽然出声。
“我的父亲…父亲早就死了！”他渐渐坚定起来，“在我出生之前，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甚至称不上相爱，但母亲爱我！”
里希眉头紧锁，简直要把那块肉拧成一条线：“怎么证明。”
“证明？”一守的脸露出一点茫然。
证明母亲是母亲，证明自己是母亲的孩子，可他生来就是母亲的孩子，甚至出来的匆忙，连母亲的东西都没带出来。
他落寞低头，手指戳戳自己的大腿：“我…你们魔法师难道就没有什么可以‘咻’得一下辨别出来谁是谁的孩子那样的魔法吗？”
里希都不知道自己是该气还是该笑，但面前的棕毛小孩确实有一张“不说还没注意，确实和她有点相像”的脸蛋。
可瑞莱怎么会莫名其妙生下一个孩子？
假如是真的，为什么她不亲自回来，还要让一个孩子掺和进派瑞西亚的事情来。
想法一个接一个从大脑里升腾而出，里希面上却没显露半分。
她嗤笑一声：“怎么，要编瞎话也编得像样点，难道你的伙伴就没告诉你，不存在那样的魔法吗？”
“他没问过我，”青叶好像感觉不到空气中潜在的威胁，自然道，“但也不是完全没办法，不是吗？”
“既然困住石板的牢笼是瑞莱女士设下的，那组成牢笼的魔法粒子应该还熟悉她的气息。”
里希盯着他们。
舒缓完心情的阿金一出来，就看见刚才还和谐地开故事会的几人剑拔弩张的模样，她下意识摸向腰间的小刀，几步拦在两方人之间。
“嘿，有人给我份前情提要吗？”阿金翻了个白眼，“真要打起来别在我这，我还想把这家酒馆经营成派瑞西亚第一呢。”
里希拍了下阿金的脑袋：“放心，不会拆了你的地方。”
她思索片刻，对青叶颔首：“既然话说到这份上，再拖延也没用，我们现在就出发。”
已经是深夜，就连枝头的叶片都因晚风更舒展了。
几人走进小道，踩着冷却的地面从酒馆往魔法协会的方向走。
青叶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睡过好觉了，明明之前在沙漠的环境更危险，可因为有族人的存在，她总能睡得沉沉。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大概已经合上眼陷入梦乡。
希望这件事结束后，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至少，做个好梦？
青叶想着又觉得自己的幻想实在太小，应该大胆一些。
比如这次就干脆利落地解决一切事情，最好是查明白杀死瑞莱的人是谁，再抓到降神会的小辫子把那些家伙一网打尽，她还想赶在安颂下次生日前回去，最好可以给安颂准备一份更用心的礼物。
「我以为你会想安慰一下同伴」
木纹总是神出鬼没，青叶实在捉摸不透他为什么会冒出来，也猜不明白他什么时候会冒出来。
寄居的蘑菇伸出触角试探。
「他看起来不太好」
你真的很在意他，别告诉我是因为要成事需要他，你对他的关心也不仅仅是把他作为一个好用的工具。
木纹又默默缩回去了。
青叶挑眉，不算太意外。
也不知道木纹和谁学的坏毛病，倒是把假装自己听不见这件事演得很熟练。
不过一守确实有些太沉默了。
一向走路都要蹦几下的棕毛小狗今夜走得格外沉稳，好像要把地面都踩出印子似得。
也许是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思绪在作祟，他还偷偷吸了下鼻子。
青叶刻意凑近看了眼，确定他没在哭就放下心来。
夜晚的魔法协会隐藏在层层树影中，这条小路来得人少，十分荒凉，长到脚踝高的杂草刺得人发痒，里希快步走着，扫过大片大片杂草，又经过一片高低错落的树林。
尖帽子就在前方，它总安静得像是沉睡的巨人，可在此时被张牙舞爪的树影衬得更像沉睡着巨龙的危险城堡。
黑夜中只有从两位魔法师指尖流出的魔法粒子作为照明，在空中跳动的小点艰难地照出前路，斑驳的光也让前方看上去更诡异了。
青叶望着魔法协会，饶有兴趣：“那个保护罩会再生？”
“你看的出来，”里希回头看了眼，“是瑞莱的研究，但再生次数只有三次，你成功让研究有了作用。”
假如因为这句话而愧疚，那就不是青叶了。
她只是笑，附上一个毫无歉意的眼神：“需要我再破一次吗？”
缀在队伍中间的阿菲尔面露痛苦。
年轻的小殿下深刻地感觉到自己的错处。
早知道里希大姐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青叶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他会想不开带着青叶来拜访里希大姐呢？
之前闲聊时青叶毫不磕绊的“我是天才”好像又响在耳边。
而此时里希刀子一般的锋利眼神也让他头大。
阿菲尔扶额：“两位，稍微给我点面子吧？”
青叶轻飘飘收回视线，又重新把目光挪到一守身上：“还好吗？”
忽然被扯入战场的一守还有点懵：“什么？”
“你看起来不太好，像被淋湿的小狗。”
青叶总是能自然地说出让一守想跑开的话：“这样会让我以为你不想继续下去了。”
“当然不是！”一守急切地打断青叶的话，“我才不会停下。”
“嘘。”
“抱歉、抱歉，”一守双手合十，小声说，“别担心，我没事。”
他顿了下，好像在思考要怎么说出此刻的感受，可憋了半天也只是垂下脑袋：“就是觉得，母亲越来越陌生，好像所有人认识的母亲都闪闪发光，而我是沾在她衣角的一粒灰尘…当然，母亲一直很优秀，所有人都喜欢她，所有人都尊重她，虽然我知道她隐瞒着什么，可我没想过会是这些。”
之前被刻意擦去的想法再次浮现，一守忍不住去想，要是没有意外怀孕，母亲会在世界的哪个角落肆意生活呢。
他现在的努力，配得上“瑞莱的孩子”这个头衔吗？
他开始害怕，自己所追逐的终点会不会比他想象中更糟糕，更艰难。
一种不祥的预感席卷而来，一守莫名觉得，在派瑞西亚还找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青叶，我还不够努力。”
“很高兴能听见你更新之后的自我认知，”青叶随手摘下片叶子，捏在手指间翻转，“不过我刚刚是在担心你？”
心里的郁气被青叶一句话统统吹散。
一守哭笑不得：“就当是吧，至少这样想会让我好受一点嘛。”
坐在前面开路的里希没有提醒后面两个小孩自己极佳的听力。
她听了一耳朵少男心事，又看看眼前的魔法协会。
是真是假，测测便知。
“到了，”里希停下脚步，从保护罩的侧面划开一个口子，“跟紧我，魔法协会晚上不开放，所以那时瑞莱带着我设下了一些小机关…”
想到瑞莱那时的恶趣味，里希咳了一声：“假如不想被扎成仙人掌，就别乱跑。”
他们没点灯。
熟悉的扫帚在月光中冲出来缠住里希，它们不会说话，只能用行动表现对主人的依赖。
“别闹了，”里希费力拨开黏人的扫帚，“一会给你们安排任务。”
扫帚依依不舍地扭开，领着他们往里走。
“我并不完全信任你们，但我相信阿菲尔不会拿大事开玩笑，”里希回头，视线在两位异乡人身上略过，“接下来你们会看见的是派瑞西亚内部最高机密…尽管这么说，但这么多年过去，石板内的红城主早就消失了，所以你们看见的只会是一块普通的石板。”
“哪怕上面刻着魔法阵？”
“千年前的魔法阵。”
里希推开石门：“现在的派瑞西亚已经失去媒介，就算得到魔法阵的图纹，也无法启动它，假如你们想动什么歪脑筋，还是趁早死心吧。”
不会被启动，却依旧留存可以用于研究的魔法阵…
天，真是太妙了！
青叶觉得自己简直撞大运，要知道曾经在大陆流传的邪恶魔法可是蒙玛长老绝不会让她触碰的，居然有机会见到…
果然来对了。
里希率先一步进入屋子。
星星点点的萤火飘在屋内，像块安静的墓地。
“开始吧，”里希说，“是你提出这种实验方式，那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青叶拽过一守的胳膊，对他笑：“你应该不怕痛吧？”
“还好？要做什…嘶！”
黑暗中，寒光一闪，一守强忍住把手抽回来的冲动，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魔法粒子包裹血珠向上，血附着上魔法粒子，每一粒闪光的金点都变成暗红色，连成丝线牵引着空气。
它们钻进未知领域，缓缓地、慢慢地从空间夹缝中扯出一个笼子。
“啪嗒”
石板掉在地面，掉在两方人之间。
“看来我没在说谎，”青叶捡起石板，对里希晃了晃，“如何，要相信我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