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被层层叠叠的魔法阵止住了。
设下魔法阵的显然是位好手,距离太远,就算是不语族圣女也无法隔着空气破开这些烦人的屏障——非要破开的话只会招来他人的注意。
得不偿失。
青叶收手,转身占据了房间里的另一把椅子。
“不听了?”
“听不见了。”
青叶拿走阿菲尔的金杯:“你还是孩子,不能喝酒。”
被管教的小殿下一阵无言。
他倒是没想到,把青叶带回来不仅是为自己增加了护卫,更是为自己增加了行为规范。
…算了,本来就对葡萄酒不感兴趣,晃着杯子只是为了显得更神秘莫测一些。
还在萌芽期的中二病中道崩殂,也是一件好事。
比起金杯里一口没尝的葡萄酒,阿菲尔更在意在城主府之外的另一位助力:“他不会有事吧?”
对个人实力认知到位的圣女扬眉:“他带着我的庇佑。”
“这是派瑞西亚,火焰是派瑞西亚的最爱,而我…”她笑了下,“是火焰的最爱。”
火焰钻出她的掌心,过热的温度把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扭曲,它升腾着攀上青叶的指尖,轻巧地吻着,难以掌控的火像乖巧的宠物,随着青叶的视线窜动。
阿菲尔没忍住“啧”了一声:“那些魔法师一定会嫉妒你。”
“更可能崇拜我。”
灵动的小蛇忽的扑到阿菲尔脸上,分叉的火舌在他的脸上跳舞,青叶坏心思地操纵着火焰缠进他的头发,顺便燎上发丝。
阿菲尔怀疑青叶把他当成仿真玩偶了,至少这不是对面城主继任者该有的态度。
小蛇又舞动起来,转着圈溜溜达达,重新窝进青叶的掌心。
青叶捏着手指比划着,手指碰到阿菲尔鼻尖:“不喜欢吗?”
“抱歉,我完全没有魔法天赋,哪怕一点,”阿菲尔拨开怼到自己脸上的手,颇觉郁闷,“你没有一点紧张感吗?”
“为什么会紧张?”青叶问。
紧张大多是由于自身实力不足,可青叶觉得自己的实力足够宽裕,假如现在他们说要换一种方式试试横冲直撞直接把那些老家伙吊起来打,青叶也十分乐意。
青叶盯着阿菲尔的眼睛,恍然大悟:“是你在紧张。”
“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可你觉得我在紧张。”
阿菲尔微妙地领会了她的意思,尽管这并不必要。
他摊手:“好吧,那我只能说抱歉。”
已成年的圣女没有不能喝酒的限制,但酒水醉人,为了保持头脑清醒,她还是忍痛放下小金杯。
何况现在她还担任着城主继任者贴身近卫的职位——尽管没人检查她是否合格,但在蒙玛长老曾经的教导下,她也不好意思玩忽职守。
青叶把酒水推得远了些,哪怕房间里都飘荡着轻柔的酒精。
为了转移注意,她不得不说开启新话题:“已经解散的魔法协会还有什么办法动摇你的位置?”
“这就要从派瑞西亚的继任仪式说起了,”阿菲尔抽出压在书柜最下面的绘本扔过去,“派瑞西亚在选择继任者方面…还是较为传统的。”
青叶翻开绘本。
标志的魔法协会会长的无脸小金人托起冠冕,在众人的注视下将冠冕套在继任者头上,他们高呼着,呐喊着,拥趸着年少的继任者进入城主府。
绘本大约是很早之前的了,青叶往后翻,就发现绘本被人撒过什么黏糊糊的东西,几页几页黏连在一起。
但不需要看得多仔细,也能弄明白阿菲尔口中的“传统”是什么意思了。
绘本封面上画的冠冕流光溢彩,漂亮得像是从天空截取的彩霞,青叶不自觉看向阿菲尔的头顶——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阿菲尔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只有哥哥接触过那个冠冕,我还不够资格呢。”
“不够资格?”青叶莫名,“你不是城主继任者吗?”
“我是,但依照派瑞西亚的传统,我不是。”
阿菲尔大大地叹了口气,几乎要把肺里的空气都榨干:“哥哥是被魔法选择的继任者,而我是哥哥死去后唯一有可能继承位置的继任者。”
青叶又看向绘本。
派瑞西亚的风俗故事她听得不少,但现在听到的所谓的“继任仪式”她还真的没听说过,蒙玛长老也从未讲过。
由魔法自主选择继任者,可魔法是由魔法师本人操纵的,魔法也代表着操纵魔法的人……
青叶皱眉:“派瑞西亚的继任者是由魔法师选择的?”
“是魔法,不是魔法师。”
虽然说着否认的话,但阿菲尔自己也一头雾水,他对魔法的见解只来自藏书馆的书籍,下意识的反驳只能说明他的思想课听得认真。
他捏着下巴说:“据说选择继任者的是一块倾注了初代城主心血的石板,在前任城主死后,石板就会指引魔法师找到下一任城主…但现在没人知道那块石板在哪里,唯一有可能知道石板下落的就是里希大姐。”
“里希是谁?”
“前任魔法协会会长。”
魔法协会会长?
青叶眸光闪动:“她很厉害吗?”
自认为也是里希大姐忘年交的小殿下试图以委婉的语句保护不在现场的前任魔法协会会长脆弱的尊严——
“魔法协会外的结界就是她布下的。”
想到那个被轻松破开的结界,阿菲尔干笑两声:“假如不是你忽然冒出来,那个结界大概还能支撑近十年。”
久居沙漠远离人群的圣女大人一如既往的直白:“你说得对。”
她微笑:“是我太强了。”
屋内一阵无言。
“咳咳、我们刚才说到哪了,”阿菲尔移开视线,艰难地把话题拉回正轨,“刚才说到那块神奇的石板。”
青叶托住下巴,翠绿色的眼睛直勾勾地跟随阿菲尔的指尖,等待他还没说完的故事。
“派瑞西亚的初任城主是位伟大的魔法师,她比所有人更反叛,也比所有人更守规矩,她在派瑞西亚定下的规则一直流传至今,不得不说,假如不是初代城主,派瑞西亚早就被内乱撕碎了。”
“为了研究魔法,她用自己的身体做实验,这让她的身体很快落败下来,那时派瑞西亚还没安定多久,为了确保派瑞西亚长久的和平,她决定以一种禁忌的魔法将自己的魂灵刻入石板,以直觉去寻找最佳的继任者——一直以来,她、或者说石板都做得很好,继任者总是优秀,向往光明,但也许是诅咒,每一任城主都会在三十岁前死去。”
“诅咒?”青叶表情怪异,“派瑞西亚的人们都是这么认为的吗?”
阿菲尔耸肩:“他们根本不知道石板的存在,人们只会觉得是魔法带来了不幸,说句实话,假如不是里希大姐的结界,魔法协会早就被人们砸成烂木头了。”
“所以你认为那是诅咒。”
阿菲尔抱着手肘,低着头笑了一声:“说不定呢。”
“假如不是被所谓的意志选中,哥哥也不用面对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垂着脑袋,看起来像是被压进冰冷池塘底部的小动物。
「你想安慰他?」
脑子里忽然冒出的声音让青叶有些不习惯。
我以为你懒得理会我,又或者是睡着了。
「…现在的你不需要我」
青叶眨眼。
「他比你想象中坚强得多,何况你根本不会安慰人」
怎么不会,我都把一守拐出来了。
「假如你指的是雨夜的灯,大概吧」
「顺带一提,你的族人正围着沙漠绕圈,很安全」
木纹又安静下来。
这位寄居在别人脑子里的家伙总是来的匆匆去的匆匆,生怕被拽住尾巴。
青叶莫名觉得木纹像只小狗,还是一只把脑袋埋进沙子里,尾巴却在外面晃来晃去的笨小狗。
…不,这么想有些失礼,难道是最近和一守相处太多,患上了不论看谁都会变成狗狗的疾病?
一守也不是真的棕毛小狗啊。
“你不安慰我吗?”
被冷落的小殿下幽幽道:“明明刚才还一副像把我的头发揉成杂草堆的样子。”
青叶真诚道:“我可以动手吗?”
小殿下被噎住,搬着椅子往后缩了一点,誓死捍卫精心养护的发型。
圣女大人表示自己十分宽裕,绝不会对不情愿的小孩下手——尽管小孩看起来更紧张了。
他低声嘟囔了几句,清清嗓子再次把话题扯回来:“咳、现在的派瑞西亚不同以往,在哥哥上任之前就一直有人质疑石板的准确性,因为从某一任城主死后,石板选出的继任者都是孩子,确切而言,大部分还是不会说话的婴儿。”
“…婴儿城主?”
“对。”
青叶觉得他们中应该有一位需要去看看医生了。
说出这种话的阿菲尔都觉得荒谬,他不自在地揪了下落在脸边的头发:“很多事情都是老师告诉我的,毕竟哥哥被选中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呢。”
“自我有意识起,哥哥就是派瑞西亚的城主了,虽然那时他也没有多大…”阿菲尔皱了下眉,“但被选中的人总是特殊的,他们好像生来就能学会世界上的一切知识,所以哥哥很早就正式接手了派瑞西亚。”
“哇哦。”青叶平淡地表示不可置信。
阿菲尔扶住额头:“…算了,你差不多知道这些就足够了,要是还有什么好奇的可以问我、或者去看看藏书,虽然城主府对你不是完全开放,但看看书还是没有问题的。”
风闯进青叶的耳朵,她用手指抵唇,微微眯眼。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及时带来消息的风不舍地拂过她的发丝,再悄悄溜走。
青叶笑出声:“看来一守的进展还算顺利…小殿下,你期待的刺杀也许没过多久就会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