貔貅幼崽发出惊恐的鸣叫声,被楼厌一巴掌拍下去没了声音。
衡弃春不做无畏挣扎,清眸越过重重山雾,直直地逼向眼前那些陈旧古怪的符纸。
继而眸光一闪,沉吟出声:“这是……无情阵。”
楼厌习惯性地“嗷”了一下,偏头,“什么是无情阵?”
他下意识觉得这个阵名很耳熟,南隅山应该是讲过的,只是两百年太久,与“夜哭郎”的传说一样,他实在想不起来了。
不等衡弃春回答,方才缠住楼厌的侍女就死死地盯向他,片刻之后又唱念起来:“别时弃置山野魂,望月独鸣惹怪嗔。可怜赤子忘深恩,势要诛君榻下臣……”
隐约听出其中含义,楼厌身形一震,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险些将貔貅幼崽丢出去。
怎么可能……
被亲族抛弃在山野之中,望月独鸣时被师尊下静音诀,后来师徒二人反目成仇,他誓要踏平仙门,而且还曾假想过一些更离谱的事……
侍女念的这句词,分明是他前世的经历!
楼厌瞳孔骤缩,一双锐利的狼目死死盯住那名侍女,露出了那颗犬齿。
他心里无端地感到害怕,似乎只要再多等一刻,衡弃春就会从含糊不清的唱词里猜出他的过往。
“念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楼厌躬身,骂得不干不净,“看老子不咬断你们的脖子!”
狼才不会懂什么怜香惜玉,即便没有灵力可用,楼厌的进攻的速度也足够令人眼花缭乱。
貔貅幼崽摔在地上,被楼厌的反应吓了一跳,四爪并用,“咻咻”两声蹿到衡弃春脚边。
另一边的楼厌吮磨着犬齿冲出去,眼前却猛地一暗——他扑了个空。
四名提灯侍女消散在雾气之中,转眼之间就消失了踪影。
楼厌这才隐约明白为何衡弃春在看清这个符阵后,会闪过一瞬间的迟疑和错愕。
与山上的那道幻影符相比,无情阵里简直处处都透着古怪渗人。
万恶的老道。
楼厌暗中磨牙,发誓等到自己出去,一定让那老道悔得肝肠寸断。
身后忽然有了窸窸窣窣的响动,先前的朱砂灯笼又亮起来,楼厌猛地转过身去,瞳孔又是一震。
他下意识地叫:“师尊!”
四名侍女不知从何处又冒了出来,正立在东南西北自个角上,将衡弃春围困其中。
她们又如刚才观察楼厌一样盯住了衡弃春,试图窥探上神的内心。
很快,唱词再一次响起。
“九天神明坠凡尘——”
“九天神明——”
“……”
侍女顿了一下,再次开口,声音起伏错乱,但始终都只有那一句“九天神明坠凡尘。”
“呃,师尊……”楼厌有些扫兴,但还是弯了弯眼角冲衡弃春招手,“她们好像看不破你哎!”
山雾间隐约传来一声冷哼。
衡弃春轻轻抬手,宽大的袍袖被顺势甩开,莲花香气肆意散出,只不过眨眼功夫,那四名红衣侍女已经彻底化为无形之物。
楼厌暗暗惊叹他师尊的实力。
没有灵气,单单凭着一缕神泽就能将幻像驱除,怪不得……怪不得上一世神力散尽之际,他还能够杀自己。
缭绕的雾气一点一点散开,清朗的月光泼洒下来,廊下的符纸被风吹动,发出割人的脆音。
楼厌摸到门边使劲拽了拽,不由又是一声惊呼,“师尊!”
衡弃春挑眉。
楼厌指着那扇朱红漆门说:“这门被锁死了,若无灵力根本无法打开,咱们怎么出去啊?”
衡弃春拢着衣袖站在原地,眯起眸子认真地打量了他一会儿,大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的脑子都用来做什么了。”
“啊?”
衡弃春转过身去面向回廊,不再看这头不成器的狼崽,竟重复起红衣侍女之前的话:“外客临门,留梦他乡。”
“无情阵意外‘绝情断欲’,化虚为实,无形无相,唯有心无杂念、六根清净者方可安然渡出,否则就会永堕幻境。”
他这么一说,楼厌反倒是想起来了。
比起花潭镇上的那些普通符纸,无情阵显得更为庞大,那是流传了千百年的阵法。相传列出此阵的人为情所伤,势必要将所有心中有情的人困在阵中,永世无□□回。
也正因此,无情阵成了最难解的阵法——因为人很难没有**。
楼厌迟疑了一下,小跑着绕到衡弃春前面,侧开脑袋看着他,试探着问:“那要怎么判断阵中人到底有没有**?”
衡弃春盯着那密密麻麻的一墙符纸,声音很轻:“需要验灵。”
“验灵?”
“取一滴指尖血滴到符纸上,若是心无**,幻境自然不攻而破。”
楼厌心想这么简单的事情你还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他干脆利落地伸手将距离最近的一张符纸接下来,举着递到衡弃春面前,“那快试试啊!”
他的师尊每日都要取血喂鲛鱼,此时自然不会吝啬这一滴血。
这简直如同探囊取物……
“呃……”楼厌探了探头,看向面前沉默不语的衡弃春,隐约意识到事情或许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他讪讪一笑,“师尊,不试试吗?”
然后他就看到敢为苍生死的衡弃春拢着袖子退后半步,垂眸看了楼厌举着的那张符纸一眼,终于对他点点头。
“好。”衡弃春抿唇,“那你先来。”
楼厌:“?”
心里瞬间划过一丝不祥的预感,楼厌眯起眼睛,瞄着衡弃春退后半步的足尖,警觉地弓起脖子。
破无情阵的关键是什么来着?
心无**……
楼厌迟疑了一下。
他不太敢细想。
上一世自己恨极了衡弃春,在被扔进天台池水的那一刻起就发誓要杀了他,可当数年后真的堕入魔道,他却又不可抑制地想要对昔日的师尊做一些别的事情。
想要将他俘获、禁锢、侵略;想要看他挣扎、求饶、沉沦。
这算**吗?
楼厌摇摇脑袋,凭着狼的敏锐理智思考——这顶多是被仇恨滋生出的罪恶种子。
这么想着,楼厌便逐渐放下心来,在衡弃春的注视下走到满柱符纸之前。
尖锐的犬齿刺开手指,楼厌伸出手,在符纸上落下一滴鲜红的血珠。
幻境中的风声在这一刻猛然增大,无数符纸晃动起来,紧接着灵光乍现。
楼厌心中一喜,看来他对衡弃春的心思的确不是人类口中的那种感情。
然而风声越来越小,晃动的符纸渐渐趋于平稳,那滴鲜血被纸上的篆文吞噬,一切都回到了最开始的样子。
他的血没用。
楼厌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画面,脸上的喜悦一寸寸被灰败所取代,几乎要整个人裂开。
怎么会……
“……”衡弃春的脸色很不好看,静默片刻才开口,以师长的语气问他,“是对门中哪个同门……还是师姐师妹?”
“没有没有!”楼厌回过神来,举起双手连连保证,“我发誓对她们没有感情!”
他慌不择路,脑子一乱就指着那一廊符纸说,“肯定是这些符纸有问题!”
“胡说八道。”衡弃春轻斥一声,“上古符纸流传了千百年,会有什么问题。”
楼厌打死都不可能承认自己心里存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梗着脖子与衡弃春叫嚣:“师尊要是不信,师尊可以亲自试试嘛!”
他说着又低下头去,小声地絮絮叨叨,“毕竟您是九天神明,连幻境中的女鬼都窥不破您的生平,纵使您真的真的藏了什么人……您不会真的对谁有情吧?”
衡弃春极冷地剜了他一眼。
楼厌话音戛然而止,觉得先前那阵寒气又窜了上来,他瞬间收起所有的力气,对着衡弃春讪讪一笑:“师尊不想试就算啦~”
激将法。
衡弃春一声冷哼,居然真的吃他这一套,径直拨开小徒弟,仍然用拇指划开食指的指腹,也在符纸上滴下一滴鲜血。
符纸分毫未动,这一次连风声都没有。
楼厌和衡弃春足足等够了一炷香的时间,却认这片符纸再也不会发生什么变化——衡弃春的血也是无效的。
楼厌只觉得难以置信,站在衡弃春伸手觑着那个苍色若雪的背影,眉心紧紧皱成一团。
衡弃春心里有人?
楼厌觉得自己会这么想简直是疯了。
他师尊那副又冷又不近人情的样子,怎么可能会对人动情啊!
那难道是……
“你没有胡说八道。”衡弃春忽然转身,拢着袖子从石阶上下来,苍白的脸上渐渐浮上一抹恼色。
他下结论道:“是这符纸有问题。”
楼厌被拧成乱七八糟的那颗心瞬间安静躺好。
他就说嘛!
他那根本就是恨衡弃春,怎么可能对他有人类的感情!
还好是符纸有问题!
等等……符纸有问题的话……
楼厌苦兮兮地叫了一声:“那……我们怎么才能出去啊……”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视线无事实地落在脚边的貔貅幼崽身上,下意识地舔住嘴角,撇撇嘴示意衡弃春看。
衡弃春在他的视线里眯了眯眼睛,一眼就看出他的意思。
他们两人都破不开无情阵,但貔貅幼崽或许可以。
衡弃春看向那只对危险毫无察觉的小兽,迟疑了一下,“……不好吧。”
楼厌没有回答,裂开嘴巴冲着貔貅幼崽笑了一下。
V前随榜,明天休息一天,后天同一时间我们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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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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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问心无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