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倒计时数字在门框上方跳动:【00:08:47】。每一下跳动都像重锤砸在简书言的心口,砸得他眼前发黑,呼吸不畅。安全屋的入口敞开着,灰蒙蒙的雾气如同冰冷的蛇信,无声地舔舐着门内的光线,诱惑着幸存者逃离这血腥的牌桌。那代表着生的希望。
可他的脚,却像被无形的锁链钉死在了原地。
目光所及,是韩炽渊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活气的脸,和那依旧在无声“蒸发”着黑暗能量的恐怖后背伤口。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混合着电子音报出的天价兑换选项,像无数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他的神经。
300点?500点?灵魂借贷?
他们刚刚拼死(或者说,是韩炽渊拼死)赢来的200点(两人各100点),在他那需要稳定处理的手腕上就用掉了50点!剩下的150点,连那个最便宜的“规则稳定锚”的零头都不够!
救?拿什么救?签那个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灵魂契约”?把自己彻底卖给这个鬼地方?
不救?就看着他死在这里?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一股尖锐的、混杂着巨大恐慌的刺痛感就狠狠攫住了简书言的心脏!比手腕的伤更痛!他看着韩炽渊唇边不断溢出的暗红血沫,看着那微弱却顽强起伏的胸膛,那些被背叛的恨意、被抛弃的绝望,此刻被一种更原始的、更混乱的洪流冲击得摇摇欲坠。
“操……”他低低骂了一声,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左手死死攥成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痛感,试图驱散脑中那团混乱的浆糊。
“言子!还愣着干嘛!走啊!这鬼地方我一秒都不想多待了!”谭余急得跳脚,一把抄起地上那个装着两支淡绿药剂的小金属盒塞进裤兜,又伸手去拽简书言的胳膊,“管这孙子干嘛?!他自找的!刚才还想用王炸炸死你呢!死了活该!”
“谭余!”简书言猛地甩开他的手,动作牵动了右手腕,刚稳定的伤口传来一阵钝痛,让他倒抽一口凉气。他眼神复杂地看了谭余一眼,那里面有挣扎,有痛苦,还有一种谭余看不懂的、更深的东西。“他……刚才救了我。”
“那是他脑子抽风!神经病!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谭余梗着脖子吼,指着韩炽渊,“你看他这鬼样子!救?拿什么救?咱们这点家当够吗?难道你真要签那什么鬼契约?把自己卖了?!”
电子音冰冷地插话:【灵魂契约:预支所需点数,代价为完成一次指定高难度强制任务,失败则灵魂归系统所有。是否查看详细条款?】
“看个屁!不看!”谭余对着空气吼了一嗓子,又焦急地看向门上的倒计时:【00:07:15】。“没时间了言子!再不走,咱俩都得给他陪葬!清除程序啊!你听听!‘游荡垃圾’!多难听!”
简书言胸膛剧烈起伏,目光在倒计时、安全屋的灰雾、和地上奄奄一息的韩炽渊之间疯狂扫视。恨意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责任感在激烈撕扯。他是医生!他学了那么多年的“救死扶伤”,刻在骨子里的本能让他无法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哪怕是他恨之入骨的人——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在眼前死去!尤其这个人……刚刚用自己的命换了他的命!
“闭嘴!”简书言突然低吼一声,眼神猛地变得决绝。他不再看谭余,而是死死盯住虚空中那无形的系统界面。
“系统!点数兑换!”他嘶哑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厉,“我!简书言!点数余额150点!全部兑换!换那个最便宜的……规则稳定锚(微型)!立刻!马上!”
“言子!你疯了?!那是我们保命的点数!”谭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扑上来就想阻止。
【指令确认。】
【兑换物品:规则稳定锚(微型)x 1。】
【消耗深渊点数:150点。】
【余额:0点。】
冰冷的提示音刚落,一道微弱的、带着奇异银色流光的物件凭空出现在简书言摊开的左手掌心。
那东西只有指甲盖大小,形状像一个极其微缩的船锚,通体是半透明的银灰色材质,表面流淌着细密的、如同电路板般的蓝色光纹。它散发着一种微弱但奇异的波动,仿佛能抚平周围空间的细微褶皱。
简书言甚至没时间仔细看它,也顾不上谭余在旁边捶胸顿足的哀嚎(“150点啊!就换了个指甲盖?!系统你黑店啊!”),他毫不犹豫地跪下来,左手捏着那枚微小的银色船锚,颤抖着、小心翼翼地靠近韩炽渊后背那片最恐怖的创伤中心!
那“湮灭”伤口边缘的黑暗能量似乎感受到了威胁,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起来,散发出更浓的腐朽气息。
“给我……定住!”简书言咬着牙,眼神发狠,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那枚小小的银色船锚,用力按进了那片血肉模糊、能量蒸腾的伤口中心!
嗤——!
一声轻微的、仿佛冷水滴入滚油的声响!
银色船锚接触伤口的瞬间,爆发出刺目的银蓝色光芒!那光芒并不温暖,反而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冰冷和秩序感!光芒如同有生命的藤蔓,瞬间蔓延开来,覆盖住整个创面!
奇迹发生了!
那些原本在不断“蒸发”、侵蚀着韩炽渊生命力的黑暗能量,仿佛被无形的力场强行束缚、凝固!蠕动的边缘停滞了!那股腐朽的气息被强行压制下去!伤口深处那令人心悸的黑暗物质,虽然依旧存在,但被一层薄薄的、不断闪烁的银蓝色光膜牢牢封住,不再向外扩散!
韩炽渊紧蹙的眉头似乎极其轻微地松动了一丝,一直压抑在喉间的痛苦喘息也稍稍平缓了一点。虽然依旧气若游丝,脸色惨白如纸,但至少……那股致命的“蒸发”和侵蚀,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卧槽?真……真管用?”谭余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也忘了心疼点数了。
【规则稳定锚(微型)已生效。目标‘湮灭’规则伤害进入强制停滞期。持续时间:24小时。】
【警告:此锚点仅能稳定伤势,无法治愈。24小时后,伤势将再次恶化。请尽快寻求高阶治疗手段。】
【倒计时:00:05:03。】
电子音的提示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简书言心头刚刚升起的一丝微弱的希望。24小时?只有24小时!而且无法治愈!高阶治疗?那需要多少点数?去哪里找?
“快!帮忙!”简书言没时间绝望,他朝谭余吼道,同时伸出自己那只刚刚被稳定处理、依旧无力垂落的右手,“用我的右手,扶住他这边胳膊!你抬腿!我们把他弄出去!”
“抬……抬出去?”谭余看着韩炽渊那高大沉重的身躯,再看看门框上那催命符般的倒计时,脸都皱成了苦瓜,“大哥!他是头熊啊!就咱俩?一个半残一个细狗?五分钟抬着他跑路?你当我是超人吗?!”
“少废话!不想变成‘游荡垃圾’就快点!”简书言用左手抓住韩炽渊的一边胳膊,试图把他沉重的上身拽起来。韩炽渊毫无意识的身体死沉死沉的,加上简书言右手几乎使不上力,刚抬起一点就差点脱手。
“哎哟我的老腰!”谭余认命地哀嚎一声,赶紧蹲下来,龇牙咧嘴地抱住韩炽渊的一条腿,“一!二!三!起——!”
两人使出吃奶的劲儿,脸憋得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才勉强把韩炽渊沉重的身体从地上半拖半抱地弄了起来。简书言用肩膀和左臂死死顶住韩炽渊的腋下,受伤的右手只能虚虚地搭在对方腰侧借点力。谭余则抱着一条腿,另一条腿只能任由它拖在地上。
“走!快走!”简书言从牙缝里挤出命令,额头上全是汗,一半是累的,一半是疼的。
两人像搬运一袋沉重无比、还会漏气的面粉,跌跌撞撞、摇摇晃晃地朝着那扇敞开的、流淌着灰雾的门冲去!谭余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姓韩的!你丫最好给老子活着!不然这苦力白干了!下辈子做牛做马也得还我!……哎哟!言子你慢点!他鞋蹭我新裤子了!”
【00:03:21】
【00:02:58】
倒计时的数字无情地跳动,如同死神的脚步声在身后追赶。
终于,在倒计时跳到【00:01:47】的时候,两人拖着昏迷不醒的韩炽渊,一头撞进了那片灰蒙蒙的雾气之中!
冰冷的、带着潮湿尘埃气息的雾气瞬间包裹了他们。身后的门,在他们踏入的瞬间,无声无息地、沉重地关闭了。将那片血腥的牌桌和冰冷的电子音彻底隔绝。
“呼……呼……呼……”简书言和谭余几乎是同时脱力,靠着冰冷的墙壁,触感像是粗糙的岩石,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肺像破风箱一样嘶鸣。汗水浸透了他们的衣服,混合着灰尘和血迹,黏腻不堪。
韩炽渊的身体失去了支撑,沉重地滑倒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安……安全了?”谭余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环顾四周。
这里像是一条废弃已久的下水道,或者某个巨大建筑倒塌后形成的甬道。拱形的顶部很高,隐没在灰蒙蒙的雾气里。两侧是粗糙、湿冷的石壁,布满了滑腻的青苔和不明污渍。脚下是凹凸不平的碎石地面,积着浑浊的浅水洼。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铁锈味和某种……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的气息,并不好闻。
光线极其昏暗,只有墙壁上隔很远才镶嵌着一盏散发着惨淡幽绿色光芒的、像是某种劣质荧光石的灯盏,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幽绿的光线将三人的影子扭曲拉长,投在湿漉漉的墙壁上,如同鬼魅。
远处,雾气深处,隐约传来压抑的哭泣声、低沉的交谈声、还有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为这片“安全屋”增添了几分诡异和不安。
“这……这就是安全屋?”谭余的脸在幽绿灯光下显得有点发绿,“看着比刚才那鬼牌桌还像凶案现场啊!安全个锤子!”
简书言没空理会谭余的吐槽,他挣扎着爬到韩炽渊身边。借着幽绿的光线,他急切地检查着对方的状态。
韩炽渊依旧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得吓人,呼吸微弱而急促。但值得庆幸的是,他后背那恐怖的伤口上,那枚银色的“规则稳定锚”依旧在微弱地闪烁着蓝光,将那狰狞的黑暗牢牢封住。虽然情况依旧危殆,但至少暂时脱离了即刻湮灭的危机。
简书言紧绷的神经这才稍微松懈了一丝,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他靠着冰冷的石壁,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韩炽渊,再看看自己那只被能量膜覆盖、却依旧无力垂落的右手手腕,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恨吗?当然恨!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可为什么……看到他扑向湮灭漩涡,看到他倒在那里无声溢血,看到他此刻毫无生气的样子……心口会像被撕裂一样疼?为什么自己会像个傻子一样,把保命的点数全砸在他身上,还拼死拼活把他拖到这个鬼地方?
“妈的……”简书言低低骂了一句,不知道是在骂韩炽渊,还是在骂自己。他伸出左手,极其粗暴地抹了一把脸上混合着汗水、血污和灰尘的污迹,眼神疲惫而茫然。
就在这时,一阵不紧不慢、带着独特韵律的脚步声,从幽暗的甬道深处传来,由远及近。
哒……哒……哒……
脚步声很轻,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薄雾和远处模糊的噪音,敲打在简书言和谭余紧绷的神经上。
两人立刻警觉起来。谭余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跳起来,挡在简书言和韩炽渊前面,警惕地盯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摆出一个极其不标准的、更像是要摔跤的防御姿势:“谁?!谁在那儿?!”
简书言也强撑着站起来,左手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那里只有空了的金属盒。他眼神锐利地看向雾气深处。
幽绿色的灯光下,一个身影缓缓从薄雾中走出。
那人身材高挑清瘦,穿着一件样式古怪、像是某种褪色长袍拼接改造的深灰色外套。一头微卷的栗色头发有些凌乱,几缕发丝垂落在苍白的额前。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即使在幽暗的光线下,也显得异常明亮,带着一种慵懒的、仿佛洞悉一切的玩味笑意。嘴角微微上扬,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手里随意地把玩着两个……亮晶晶的、像是玻璃弹珠一样的东西?珠子在他修长的指间灵活地跳跃、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叮”声,在这寂静诡异的甬道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停在距离简书言他们几步远的地方,目光饶有兴致地扫过狼狈不堪的三人组:警惕炸毛的谭余,强作镇定却掩饰不住疲惫的简书言,以及地上昏迷不醒、后背还闪烁着诡异蓝光的韩炽渊。
“哟,”他开口了,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略带沙哑的磁性,语调慵懒得像是在午后闲聊,“看来今晚的‘新手局’,出了点意想不到的‘惊喜’啊。”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简书言脸上,那玩味的笑意更深了,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玩具。
“能把‘孤狼’弄成这副德性,还拖进了安全屋……”他轻轻抛起一颗玻璃珠,又稳稳接住,发出清脆的“叮”一声,“新人,你挺有意思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