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的便利店，冷白灯光把货架照得像块剖开的薄荷糖。
谢临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滑动，和身边的朋友组队打游戏，手机里的音效混着冰柜制冷的嗡鸣，把小半个店的空气都搅得燥热。
“左边左边！补伤害啊你——”朋友拍了把他胳膊，谢临刚要回嘴，斜前方传来一阵压抑的抽气声。
他抬眼扫过去。靠窗的高脚凳上坐着两个女孩，一个扎着蓬松的丸子头，发尾碎碎地翘着；另一个披着长直发，肩膀塌着，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可乐罐的拉环，侧脸还挂着水光。
“好啦好啦，别哭了嘛，不就是不能上同一所高中吗，你们以后还会相遇的。”丸子头的声音软乎乎的，带着点刻意放亮的调子，“我给你讲个冷笑话哦，保证听完就不难过了。”
直发女孩没说话，只是吸了吸鼻子。
“你知道为什么鸭子总是开开心心的吗？”丸子头故意拖长了尾音，身子微微前倾，像只准备揭晓秘密的小兽。
“因为……”她顿了顿，忽然举起自己握着关东煮竹签的手，指尖还沾着点汤汁，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因为我叫要开心鸭！”
最后三个字带着点俏皮的鼻音，尾音轻轻上扬。
谢临的游戏角色在屏幕上被击倒，他却没像朋友那样咋呼。旁边的人骂骂咧咧地复活，他却盯着那个丸子头的背影出了神。
什么烂笑话。他在心里嗤笑一声，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了翘。
便利店的咖啡机“咕咚”响了一声，打破了短暂的安静。
直发女孩被逗得“噗嗤”笑出来，带着哭腔的笑声像被阳光晒化的冰粒，丸子头立刻凑过去，叽叽喳喳地追问“是不是好多了”。
谢临重新低下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胡乱点着，心思却飘走了。
他看见那个丸子头的背影随着说话的动作轻轻晃动，发绳上挂着的小铃铛偶尔闪过一点微光，像藏着颗星星。
“喂，发什么呆呢?阿临。”朋友轻轻地推他。
“没什么。”谢临收回目光，指尖在虚拟键盘上敲出“复活”，眼角的余光却还是忍不住往那个方向瞟。
直到那两个女孩结账离开，长直发的身影先一步走出玻璃门，丸子头跟在后面，出门时还回头冲朋友挥了挥手，蓬松的发顶在路灯下晃了晃，显得俏皮油可爱。
谢临的游戏打赢了，朋友在旁边欢呼，他却盯着空荡荡的高脚凳，忽然想起刚才那句带着鼻音的“要开心鸭”。
他低头点开手机备忘录，敲了两个字：
开心。
然后锁了屏，把手机揣回兜里，好像刚才那个忍不住记住的背影，也跟着落进了口袋里。
三天后的黄昏，谢临又被朋友拽着来附近的小吃街撸串。
炭火噼啪作响，油脂滴落的滋滋声混着人声，空气里飘着孜然和辣椒粉的味道。
他心不在焉地嚼着烤面筋，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路边攒动的人影。
“想什么呢？那天便利店打完游戏就魂不守舍的。”周叙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被哪个女鬼勾了魂？”
谢临刚要扭头反驳，眼角忽然瞥见斜对面的奶茶店。
落地窗边，一个熟悉的蓬松丸子头正对着菜单比划，和那天便利店的灯光下一模一样。
他的呼吸顿了半拍。
丸子头转过身，手里举着两杯奶茶，正朝街对面挥手。
这次他看到了她的正脸
她算不上传统意义上惊艳的类型，却像颗刚剥壳的荔枝，透着股鲜活的甜气，属于耐看型。
脸是圆润的鹅蛋形，皮肤白得像加了奶霜的杏仁豆腐，眼睛是标准的杏眼，眼尾微微上翘，笑起来时眼仁亮晶晶的，像浸在水里的黑葡萄。
她颈间正中的那颗痣，像一滴被春风吻落的墨，轻轻洇在细腻的肌肤上。抬眸时又随脖颈的弧度浅浅显露，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含蓄。
谢临愣了一下又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远处的麻辣烫摊子前，站着那个长直发女孩，正笑着朝这边点头。
是她们。
“给你加了珍珠。”丸子头跑到麻辣烫摊前，把奶茶递过去，声音顺着晚风飘过来，虽然不大但还是清晰可闻，依旧是软乎乎的调子，“今天这顿我请，就当庆祝你重获自由。”
长直发女孩被她逗笑了，接过奶茶的动作却慢了半拍：“还是你最好。”
“那当然，”丸子头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发绳上的小铃铛叮铃响了一声，“我可是开心鸭啊，自带治愈功能的。”
又是这句话。
谢临坐在烧烤摊的塑料凳上，就这样静静地抬眼望着。
丸子头随着动作在夕阳里晃出一圈毛茸茸的金边。那天便利店冷白灯光下的模糊背影，忽然和此刻鲜活的模样重合了。
“看什么呢？”周叙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那俩女孩？长得不错啊。”
谢临收回视线，低头灌了口冰啤酒。
“没什么，”他含糊地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瓶身，“就是觉得……有点眼熟。”
他没起身，也没往前走。就坐在原地，看着她们选菜、付钱，看着丸子头抢着拎袋子，被长直发拍了下手背，又嬉皮笑脸地凑过去说悄悄话。
直到两人并肩走远，丸子头的背影在人群里一颠一颠的，引起他的心微微颤动。
“走了，结账了。”朋友扯他胳膊。
谢临站起身，目光还是忍不住跟着那个背影。
走到街角时，丸子头像是感觉到什么，忽然回头望了一眼。
隔着川流不息的人潮，她的脸在暮色里有点模糊，只看见那双弯起来的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
谢临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转开脸，耳根却有点发烫。
“又发呆？”朋友推了他一把。
“没。”谢临快步跟上，手插在裤兜里，指尖碰到手机壳的纹路。他忽然想起那天备忘录里敲下的“开心”两个字，嘴角没忍住往上扬了扬。
说不定，还能再听见这个冷笑话。他想。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那个女孩子产生兴趣，即使是匆匆几面，他却觉得他们两个的缘分未尽。
时间还长，属于他们的路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