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晚离开幻境后,温青的话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竹林外空无活物,煞气滔天,哪来的鸡鸣?”
这确实是个漏洞。鸡鸣是阳间的信号,若竹林早已被阴气侵蚀,不该有活物存在,更不可能有鸡鸣驱散邪祟。除非……那声鸡鸣并非自然而生,而是人为制造的假象。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指尖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气。那晚的经历太过混乱,但她确定自己真的听到了鸡鸣,不过可能来源于某种幻术的干扰。
“玄渊国……”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心中隐隐不安。
既然闻呈提到了无回谷,无论那里是否真与阴阳失衡有关,她都不得不去一探究竟。但在此之前,她需要先弄清楚那声诡异的鸡鸣从何而来。
林晚晚决定重返那片竹林。
上次来竹林是半晚,并且是追着邪祟来的,这次确是大白天,林晚晚一个人也好慢慢沿途寻找线索。
越是靠近竹林,周围的生灵越少。原本郁郁葱葱的树林逐渐变得枯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息。天色也越发阴沉,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阴霾笼罩。
林晚晚回到当初酒楼的位置,那里已经变成一片空地。
林晚晚确信这坐酒楼还会回来。
果其不然,当暮色西垂,整个天空被黑色的浓雾掩盖,从竹林深处延伸过来一团浓雾,浓雾慢慢将林晚晚视线包裹,终于一个高楼轮廓从浓雾中显现出。
又是那间酒楼。
林晚晚拨开浓雾,走向大门,屋檐下挂着两个大红灯笼。与上次不一样的是,这次林晚晚还没有进门就听见从酒楼里传来的欢笑声。
林晚晚打开门,眼前的景象与上次截然不同——楼内灯火通明,觥筹交错,数十名衣着华丽的宾客正在饮酒作乐。歌女们轻抚琵琶,婉转的 曲调与欢笑声交织在一起,俨然是一派盛世繁华的景象。
而林晚晚已经门就感觉一丝不舒服,但却说不上那里不舒服。
“这位姑娘,里边请啊。”一个涂脂抹粉的老鸨扭着腰肢迎上来,手中的团扇轻佻地拂过林晚晚的脸颊。
林晚晚下意识后退半步。她能感觉到,这些人身上是有着活人的气息,没有亡魂的阴冷。
“怎么?姑娘是第一次来我们'醉仙楼'?"老鸨眯起眼睛,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今晚可是有大节目呢。”
林晚晚稳住心神,暗中掐了个辨真诀。眼前的幻象顿时扭曲了一瞬,但马上又恢复——这说明林晚晚眼前见到的是真真切切的场景,而里面游走的全部是活人。
“装神弄鬼。”她冷哼一声,正要拔剑,却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棺材男子正坐二楼一处看台,悠然自得地品着茶。
他似乎察觉到了林晚晚的目光,抬头冲她举了举酒杯,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神官大人,别来无恙啊。"他的声音清晰地穿过嘈杂的人声传入林晚晚耳中,“我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
林晚晚带着佩剑快步往棺材男子那边走,途中被两位身材娇好的姑娘拦住,一位姑娘羞低着嗓音道:“麻烦姑娘止步,不能打扰到里面客人休息。”
林晚晚站在原地有点为难。
二楼看台上,棺材男子见状轻笑出声。他放下酒杯,对身边侍立的青衣小厮耳语几句。那小厮点点头,快步下楼来到林晚晚面前,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林晚晚这才进来看台。
林晚晚眯起眼睛,抬头与沈无涯对视。对方依旧挂着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他倒上一杯酒,示意林晚晚坐他对面。
林晚晚没有动作,棺材男子轻笑出声:“神官都这么没礼貌吗?既然有事相求,怎么也没有求人的样子。”
林晚晚道:“我没事要求你。”
“是吗?”棺材男子挑了下眉毛,“那也没有问题要问吗?”
林晚晚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棺材男子道:“你为什么在这里,我就为什么在这里。”
“你乱说。”林晚晚有点气氛,她明显被这个男人耍了。
棺材男子示意旁边的人出去,等人出去后他才嬉笑着对林晚晚道:“神官大人你莫生气嘛,和我一个说书先生大动干戈不值得。”
说完他眼睛眯起来道:“我也有对神官大人好奇的地方,不知当问不当问。”
林晚晚道:“说吧。”
男子道:“我既没告诉你我的姓氏,也没告诉你我字什么,我好奇神官大人在心里怎么称呼我的?”
林晚晚指尖一颤,剑穗上的铜铃发出细碎的声响。她没想到对方会突然问这个,更没想到自己竟真的在心里给他起了个诨名。“棺材男。”她脱口而出,随即懊恼地抿住嘴唇。
沈无涯先是一愣,继而抚掌大笑,眼角笑纹里藏着几分真实的愉悦:“妙极!比那些'公子''先生'的强多了。”
“无聊。”她别过脸去,“你若想说便说,不想说就...”
“在下沈无涯。”男子忽然正色,起身给林晚晚行了个标准玄渊国士礼,“字明夷。”
他抬眼看林晚晚道:“你随便叫我哪个都好。”
林晚晚感觉到男子并没有恶意,便在旁边椅子坐了下来,她没有多言,直入主题道:“你不觉得奇怪吗?这里前几日见分明是鬼楼,今日就算这样昼夜笙歌的场面。”
沈无涯把玩着手中酒杯道:“这有何稀奇,你一个神官,就算是初级神官也至少有几百岁,连这些都没听过。”
林晚晚额头青筋微凸:“是我孤陋寡闻了,还望指点。”
沈无涯将酒杯在指尖转了个圈,琥珀色的酒液在烛光下泛起奇异的光晕。“两个不一样,当然一个是真的一个是假的。但假的也未必是假的”
林晚晚有些不解。
沈无涯继续道:“又种阵法叫结界,可以将一片领域与外界隔绝起来,但在结界的边际成处设立结界的人通常会设立一定幻境,防止外面的人误入打破结界内平衡,但为了保障幻境的真实性,设立结界的人会讲真实的邪祟放在幻境里。”
林晚晚是懂非懂,有些疑惑道:“那设立结界的人有这么大本领,绝非等闲之辈。”
沈无涯点头。
林晚晚思忖片刻,对鸡鸣来路也有了认识,她接着问:“你不是要去玄渊国吗?又为何出现在此处。”
沈无涯还没有回答,楼下突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喝彩声。十二名身着霓裳的舞姬踏着鼓点翩然而入,她们水袖翻飞间,竟在空中织出一幅流动的《千里江山图》。
林晚晚不由睁大了眼睛——那画卷中的山水会随着琵琶曲调变换四季,春有桃李纷飞,冬见雪满长安。
“幻绣技艺。”他语气平和地解释,“用特殊丝线织就。”
林晚晚还没回神,一只火凤凰突然从戏台飞出,振翅洒落金粉。金粉沾到宾客衣襟上,立刻化作盛开的牡丹,众人惊呼连连。
“幻术?”林晚晚低声问。
“不全是。”沈无涯神秘一笑,从袖中摸出几颗金瓜子,随手一抛。
半空中的宫灯里,锦鲤摆尾接住瓜子,吐出一颗夜明珠,稳稳落回灯中。满堂宾客拍手叫绝。
林晚晚正看得入神,沈无涯忽然往她手腕系了根五彩绳,上面缀着一颗红豆。
“待会儿有'星雨',戴着这个才不会被伤到。”他语气轻松,眼里却闪过一丝认真。
话音刚落,楼顶宫灯熄灭,无数荧光灵蝶如星河倾泻而下。灵蝶避开林晚晚,却停在其他人身上,将他们映得熠熠生辉。最后,整座酒楼飘起桂花香雪,雪花触手即化,甜香沁人。
“玄渊国,”沈无涯道:“就在你脚下了。”
林晚晚听闻立冲下楼,推开沉浸在幻境里面的人群,从酒楼外出来,外面的景象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街市灯火通明,往来商贩挑战箩筐扯着嗓子卖艺,茶叶、糖画、胭脂、糖葫芦……
街心的杂耍班子喝彩声不断。红衣舞姬踏着鼓点旋转,足尖金铃与琵琶声相应和;吐火的杂耍艺人引来阵阵惊呼,火焰腾空的瞬间照亮了整片夜空。
极尽繁华,极尽热闹。
林晚晚见此景有些疑惑,如此热闹的场景,她总感觉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这时沈无涯从酒楼中走出来,拍了一下她的右肩。
林晚晚吓得一激灵,转头狠狠剜了沈无涯一眼:“你要干嘛?”
沈无涯道:“神官大人,上次说下次见面要带着我,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林晚晚猛地拍开他的手:“谁答应要带上你了?”
她转身要走,却被空气绊住了,她感觉到空气里一直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她从进入酒楼就感受到了,只是酒楼里满是宾客,不宜察觉,街道外空旷,反而让人觉察到不对劲。
而且这股血腥味是均匀分散开的,好像这个地方都被血腥味笼罩。
林晚晚对沈无涯道:“我们走。”
林晚晚带着沈无涯往西边狂奔,但越往西走,周围的环境变化地越大。
首先是极致繁华的闹市,里面的人穿着价值不菲的绫罗绸缎,再慢慢变成瓦房低楼,往来的人穿着打了补丁的粗布衣裳,而很快就变成烂砖烂瓦搭起来的简易房子,而四周都是席地而睡的衣衫褴褛的人。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都在一个城里。
林晚晚记得温青说过玄渊国物质匮乏,多发洪水天灾,而且常年闹饥荒,民不聊生才是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