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师徒狱

离开地牢,阿十迟迟没能回神,许是内心的纠结和迷茫太沉重,重到靠他自己没法宣泄,他只好把救命稻草嫁接到宁妄身上。

“你说,到底什么是人?什么是魔?”

身为人的,犯下滔天罪行,罪大恶极;身为魔的,却在至暗时刻依旧心向光明。

青瞳说她发现赤瞳盟在找一些很重要的东西,他们的目的是彻底挑起风云,乃至灭世,断魂尺就是其中之一。

断魂尺其实是青瞳和阿璇的家传宝贝,他们的父亲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族琴师,他们的母亲却是个魔女,人魔相恋天理不容,父亲只能带着他们四处逃窜,却终究没有逃脱死亡的命运。

父母死后,姐妹二人为了生存只好街头卖艺,不想传自母亲娇媚的容颜引起了关注,妹妹为了保护姐姐,被尚书府公子带走,等姐姐找到妹妹的时候,一切都没了。

断魂尺是父亲留给他们的,说关键时刻可以让她们活下去。只是没想到,姐妹俩最后都是死在断魂尺上。

青瞳在阿十离开后用断魂尺做了了断。

赤瞳盟找上青瞳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为了她手里的断魂尺碎片,本来杀了青瞳他们就能轻易取走想要的东西。也许是因为事到临头动了恻隐之心,也许只是单纯地有其他谋划,他们终究给了青瞳报仇的机会,让她亲手诛杀了自己的仇人。

找上青瞳的就是藏在青云司结果暴毙的赤瞳盟卧底,一个无归者。

无归者无处可去,他们只是世间的过客,没有任何人能接纳他们。

“定国公、将军、尚书,个个位高权重。”宁妄道。

“是啊,”阿十叹气,“所以赤瞳盟背后的人必定站在更高的位置,欸,要不我们什么时候再去闯闯青云司后院?要死,也得当个明白鬼。”

“你不会死。”宁妄纠正他。

阿十不以为意:“是,我一千年前都没死,又怎么会轻易折在这。”

宁妄知道他没听进心里,也没再多说,横竖这一次自己无论如何都会守着他,绝不会重蹈覆辙。

况且,宁妄抬起手掌,看着阳光透过手掌落在地上,很快了。

很快,我就能再次站在你身边,就如当年。

“嘿!阿十,你回来啦!哎哟,我都许久没看见你了,听说你和李师兄一起去执行任务了,怎么样怎么样,第一次执行任务感受如何?”一回青云司,风缈就咋咋呼呼地冲了出来,看那架势,是等了好一会儿了。

阿十稍稍往后退了一步,稍微避开她,免得自己被扑在地上。

风缈也不在意,继续眨着眼睛,连珠炮一般追问:“听说你们抓住了赤瞳盟的卧底,是真的吗?真是魔族啊?哎,魔族长什么样啊?是不是长着两个角全身漆黑,背后还背着对大翅膀?”

阿十叹气:“你说的到底是妖兽还是魔族?”

风缈迷惑:“有什么区别?”

阿十瞬间就被她噎住了,是了,在人族眼里,魔族和妖兽都是邪恶的代名词,能有什么分别。

人族嫉恶如仇,视魔族如洪水猛兽。

老师,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人魔共和,当真只是一场幻梦吗?

阿十不想听她继续剖白什么魔族恶意,主动转了个话题:“你在青云司怎么样?最近可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说起这个,风缈瞬间来劲,阿十也有些惊讶,他本意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有。

风缈兴奋道:“你不知道,前几天,就是你走的第二天,长乐公主亲自来了我们青云司,国师大人还亲自出门迎她了。我跟你说,你是没看见,长乐公主可好看了,端庄高贵,典雅貌美,一举一动,简直就是仙女下凡!”

阿十没空听她说什么长乐公主有多好看,他更关心另一件事:“你见到国师了?”

风缈不理解话题怎么扯到这了,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看见了,不过跟我想象中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阿十饶有兴致地追问。

“就是……嗯……”风缈边想边说,“我本来以为像国师这等世外高人,应该是那种长发飘飘、仙风道骨、眼神里却满满都是悲悯,却让人不敢直视。”

很普通很正常的印象,极其符合涉世未深的少女的想象,阿十漫不经心道:“难不成他还是个瞎眼的。”

阿十只是随口一说,风缈却重重地点头:“对!”

阿十顿住脚步,盲眼的修士他也见过一个,不过他不是真正的看不见,据说是因为他的眼睛蕴藏着强大的灵力,一旦放出来害人害己,所以常年以白绫覆眼。

风缈继续说:“国师眼睛好像真的看不见,他的眼睛是被一块白绫遮着的。”

白绫?

阿十追问:“他长什么样?”

我的老师啊,你还留在这世间吗?

风缈疑惑:“你问这个做什么?你也好奇国师长什么样?哎,那你最好不要亲眼看见他,有些人注定只适合存在于想象中。”

但她还是想了想,道:“他的头发几乎全是白的,但还是夹杂着几根黑发,姑且算黑白吧。而且他的身姿一点也不笔直,一直驼着背,全靠一根黑黢黢的拐杖撑着。哎,想想他年纪也挺大了,这样也正常。”

“还有吗?”阿十又问。

风缈眉毛都拧作一团了,还是想不出更多的,只得摇头:“好像没有了。”

阿十也没指望问出什么,一个早该死了的人哪里还能活到现在呢,白绫覆眼,大概是巧合吧。

“对了!”风缈尖叫,“我想起来了,还有,国师腰间别着一把漆黑的剑,从头到尾全是黑的,比他的拐杖还黑。可是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用剑的啊,偏偏他有一只手一直捏在剑上……”

后面的阿十没再听了,已经够了。

通体漆黑的剑——乌啼。

月落乌啼霜满天。

“老师,为什么你的剑要叫乌啼啊?他明明是黑的,为什么不叫黑啼?”红衣少年蹦蹦跳跳地追着白绫覆眼的白衣男子问。

男子没有生气少年的胡搅蛮缠,只道:“月落乌啼霜满天。”

“乌鸦叫吗?”年纪小又不爱读书的少年抓耳挠腮只想得出这个。

谁知,男子只是轻轻一笑:“也许吧。”

少年不依不饶:“为什么要叫这个啊?凡人不是都说乌鸦啼叫是在报丧,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因为剑出鞘总是要死人的,人死了可不得报丧吗。”这是对于神子幼稚的问题,鹤寻给的最后的答案。

“是他吗?”宁妄问。

阿十冷笑:“谁知道呢,见了就知道了。”

阿十一面说一面疾步朝后院冲去,风缈被远远甩在身后,中途打招呼的人阿十一概不理,一千年光阴流逝,插在心口的黑剑可还没有拔出来呢。

这次阿十没有半点顾忌,直冲密室,甚至懒得费心找什么机关,手起刀落,嗔骨瞬间劈了出去,所谓的密室大门瞬间四分五裂。

拨云见月。

简单整洁的布置,古色古香的桌椅、架子,熟悉的笔墨摆放顺序,以及墙上挂着的灵珑画像。

阿十深吸一口气,慢慢走近桌案,轻轻拿起一张纸,眼神落到纸上的那一刻就定格住了。

太熟悉了,熟悉到仿佛写出这幅字的人昨天还在捏着他的手说:“殿下,习字须专心。”

阿十捏着纸的手都在颤抖,薄薄的纸重若千钧。

最后还是稍微冷静的宁妄将散落的纸张看了个全面——净世阁。

阿十瞅了一眼,冷笑出声:“还真是不出所料,老师他一贯的目标不就是消除所有的魔族,只留下他喜欢的人族吗?还真是始终如一。”

他实在太疯魔,甚至到了癫狂的状态,宁妄知道这一刻他什么都听不进去,索性不开口,任由他动手将整个密室加外间翻的一团糟。

泛黄的纸张散落一地,堆的整整齐齐的书掉的到处都是,架子、桌子、椅子要么移位,要么干脆被掀翻,就连墙上挂着的神子像也被墨泼的一塌糊涂,直到一副画卷的中间掉出一副简易粗糙的画作。

一个矮矮的人和一个长的奇形怪状的魔手拉着手笑,身后站着一个穿着红衣笑出一口白牙傻呵呵的小少年,画作最旁边还大言不惭的写着五个字——人魔共和图,只是人魔共和四个字已经被血迹覆盖了。

“他留着这个做什么?缅怀手下败将吗?还是纪念自己的胜利?”阿十只觉得自己快被怒火烧焦了。

宁妄却从滔天的怒火挖掘到了深埋的委屈。

光明女神在一次意外中突然失踪,直到魂火熄灭昭示死亡,直到鹤寻在漫天大雪中抱起孤零零躺在雪地里还被襁褓裹着的婴孩,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躺在雪地里,正如没人知道他的父亲是谁。

他给孩子起名元识,元字取自生母,识是先知的意思,因为灵珑神子一出生就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正因为他曾在睡梦中看见人魔共和的盛况,才一直苦苦追求,才走到如今这一步。

或许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先知能力,它真正的名字应该叫做诅咒。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但元识曾经真的把为他添衣教他习字的鹤寻当作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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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无相
连载中芭乐木姜子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