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白橘花园时,埃里克就隐约察觉到维兰在附近,走过来一看,果然。
他转过头,立马发现这个位置能一眼望见泉水池的全貌,这让他顿时脸色一青。
但随后又松了口气。
一直在人前扮演乖巧懂事的弟弟也是很累的,既然真实的一面被撞破,他也索性脱掉了温和纯良的伪装。
反正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和维兰交心。
十七年前,萨兰帝国兵临城下,当他被当作维兰的替身推出去送死的那一刻起,他就对这位孪生哥哥埋下了强烈的恨意。
没有人能在遭遇这种事之后还能心平气和,至少他做不到。
这份恨意也早有预兆。
他们是双生子,命运却完全不同,哥哥在娘胎时就夺走他的营养,导致他出生后体弱多病,常年卧床。
就连那份罕见的冰系能力,也只眷顾了哥哥,明明是同时降生的,却只有哥哥被赋予了天才的光环,也将他衬得更加无能平庸。
那时父亲眼中只有更优秀的哥哥,甚至觉得他的存在是累赘,王室也一直在刻意模糊他的存在。
从有记忆开始,他就被扔在最边缘的角落,所有人都以为卡塔斯王国只有一位王子,根本不知道还有他这么个人。
幸好,所有的苦难在哥哥被掳走后就终于结束了。
作为唯一的继承人,父亲突然找人给他治病,王室也不再忽视他,他一夜之间得到了哥哥曾经拥有的一切。
说实话,在来到萨兰帝国之前,他是真的日夜盼望着这个孪生哥哥能死在异国他乡,永远不要回来了。
可真正来到这里他才发现,维兰竟然过得这么好,他现在拥有的根本比不上,他永远不如这个哥哥。
想到过去的委屈和今晚受到的屈辱,埃里克就一肚子火,他双手抱胸,语气非常不耐烦:“你是专程来看我笑话的?”
真难为他了,还特意盛装出现,啧,打扮得这么不成体统给谁看?
面对这番质问,维兰却一时失语,不知道该说什么。
“别光看着,说话啊!”
迟疑了两秒:“你以为要见你的人是伊莱?”
他脸上的诧异被埃里克看在眼里,却误解成另一种意味,埃里克面上闪过一丝不快,“是又怎么样?陛下又不是专属你一个人的。”
说到这里,埃里克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什么,眼神骤然冷了下来,“我不信你没看出我的心思,所以你是故意叫那个奴隶来羞辱我的?哈哈,我该感到荣幸吗?因为你还吃起我的醋来了。”
……吃醋?
维兰只觉得一阵眩晕,勉强稳住声音:“你先冷静一下,别告诉我你对伊莱……”
“是,我喜欢他!”埃里克干脆地打断了他,“有什么问题吗?你嫉妒心就这么强?连这也要管?”
他到底在说些什么疯话?
维兰陌生地望着这个孪生弟弟,就好像第一天认识他,不可置信地摇头:“你疯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根本不了解他。”
“说得好像只有你很了解一样,你不觉得你很自私吗?陛下是大陆最优秀的男人,凭什么只能被你一个人霸占?”
自……私……?
某一瞬间,维兰发现自己听不懂埃里克的语言。
而且为什么偏偏是伊莱?这个世界上最恶劣的存在,埃里克完全被那份圣洁的假外表欺骗了啊……
他感到全身脱力,如果不是及时扶住一旁的树干,几乎要瘫软在地。
他已经深陷泥潭,是真的不希望埃里克也步他的后尘。
他试图警告,却很快发现这毫无用处:埃里克只是嫉妒地盯着他今晚这身累赘的打扮,根本不在意他在说什么。
也很快耗尽耐心,懒得再听说教,“明明你对我也很冷淡,我们之间根本没什么兄弟情,就别装出一副好哥哥的样子了。”
他语气尖锐,精准刺伤维兰的心脏:“你这么做只会让我觉得你虚伪又恶心,让开!别挡我的路!”
不再掩饰对维兰的厌恶,埃里克狠狠将他推开,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其实维兰完全能躲开这一推的,埃里克太弱了,比他以往遇到的任何对手都要弱,可这一刻,他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伤得要严重。
他无力跌坐在草地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弟弟越走越远,想追上去,可那双眼中浓烈的恨意就像枷锁一样,将他钉在原地,恐惧得无法前进。
就连伸出的手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那是他最重要的家人啊……
他并没有独自待上太久,一个冰冷的身影很快悄然来到身后。
神明淡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需要我扶你起来吗?”
伊莱是特地来找维兰的,他几乎和埃里克同时找到这里,并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还残留着连加的臭味。
今夜的他看到了很多东西,联想到刚才埃里克的态度,他偏了偏头。
难道维兰是想撮合那两个人?
这个猜测让他面色稍缓,难得大方,不再计较维兰背着他私下会见那个下等生物的事,只是漠然催促维兰起身。
可维兰却像是没有察觉他的存在,还呆呆望着埃里克消失的方向,尽管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一开始,伊莱原以为维兰不会在意这种小事,毕竟这个人早已经习惯被恶劣对待,可当轻轻抬起那张颤抖着的脸庞时,他却在一双悲伤的眼睛里看到了浮动的泪光。
神明罕见地怔住了。
他的小王子是极其要强的性格,眼泪就跟笑容一样,都是奢侈品。
相处十七年,伊莱也只在最初的那一年里见过他流泪,之后就封闭了内心,再不在人前示弱。
神明自己也说不清是出于什么念头,但看到那抹泪光时,他已经下意识地伸手,想替他擦去眼泪。
然而这个靠近的动作却让维兰瞬间回神,悲伤的眼睛一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恢复了一贯的冷峻,以至于神明怀疑自己刚刚看到的是幻觉。
他对神明的任何接近都十分警惕,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攥住了那只手腕。
清脆的骨头碎裂声霎时响起,伊莱低眼看了看自己软垂下来的手臂,脸上没什么表情。
维兰却被这声音惊醒,当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他脸色一下又无比惨白,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死期。
这样的他,忽然让伊莱感到一丝心疼。
伊莱当然没有生气,这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呢?他轻轻转动断掉的手臂,它一秒就恢复如初了。
在心中暗叹了口气,他拍了拍维兰的头,用行动表明他并不在意这份伤害。
其实他很想立刻除掉那个让维兰伤心的虫子,可也深知埃里克在维兰心中有多重要。
这些年来,维兰没有选择自尽而是留在他身边承受折磨,除了复仇的执念,便是因为这份难以割舍的亲情。
他对他的父亲或许还有怨恨存在,可对那个孪生弟弟,就只有亏欠和深爱了。
伊莱知道,尽管这次他真是无辜的,可维兰心中对他的恨意一定又深了一层。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
恨意也好,恨意也罢,只要小王子的目光还停留在他身上,而不是去关注那些无关紧要的下等生物,他很欢迎这份仇恨。
“走吧,你该履行你对我的承诺了,”他轻声说道,将维兰强行拉了起来,“舞会就要开始了。”
只要维兰承认他属于他,他可以既往不咎很多事,只要今晚过去,他们就能重回从前的甜蜜时光。
然后,当然,那个下等生物是不能继续留了。
不管是什么眼神,他的小王子都只能注视他一个人,其他人,不配。
埃里克没走多远,就看到罗斯站在路灯下等人,见到他时抬起了头,显然是在等他。
还没明白这个伤痕累累却仍难掩貌美的精灵想做什么,对方已经悠然走了过来,然后毫无预兆的,抬手就狠狠给了他一耳光。
力道之大,连他脸上的面具都被打飞了。
始作俑者却毫无负罪感,还冷嘲道:“你这张脸真是让人看不惯。”
左脸火辣辣地疼,已经肿了起来,埃里克整个人都懵了,“你、你敢打我?!”
罗斯被他的反应逗笑了,“打你就打你,还需要挑日子?怎么,你还想反抗?就凭你?”
早在白橘花园第一眼看到埃里克时,罗斯就看出这是个表里不一的家伙,性格懦弱阴郁,皮子底下还是条害人的毒蛇。
即使他再讨厌维兰,也不得不承认维兰作为对手是够格的,而埃里克……哼,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跑来撒野了。
更让他觉得可笑的是,埃里克比预想中的还蠢,还以为身为他国王族,别人就不敢对他做什么?
太天真了。
萨兰帝国这地方从来不缺恶人,而他毫无自保能力,是比初来乍到的连加还要底层的存在。
他国的王族又如何?他们的国早在王位继承人被掳走的那一刻就名存实亡,成了强国的殖民地附属品,早就没什么地位和权力可言了。
要不是维兰护着,这蠢货早就被拖到角落祸害了,而且事后,他们有的是办法让他闭嘴。
即使自己也是黑骑士,但罗斯深知人心复杂,骑士团深处藏有连他都感到不齿的蛀虫败类。
“知道你哥哥现在在做什么吗?”拍了拍埃里克没挨打的另一边脸颊,罗斯考虑着要不要给这里也来上一巴掌,这样对称些。
不过他很快放弃了这个念头。
倒不是良心发现,而是觉得有点别扭。
埃里克眼里闪过的惧意让他尤其不适应,这对兄弟真的长得太像了,这就好像维兰在对他示弱一样。
可维兰从没怕过他。
哪怕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维兰才七岁,也足够弱小,但那个浑身是血的孩子却差点咬掉了他的手指,眼中写满了让他至今难以忘怀的浓重恨意。
一直以来,罗斯都以为维兰天生冷酷,是个面瘫,毕竟就连在拉利尔和连加面前也总是一张冷脸。
直到他见到了埃里克。
这小子得到了很多人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却丝毫不知珍惜。
罗斯的眼神深了深,再开口时,语气比之前还不客气:“你该庆幸他还有点亲情观念,否则就凭你刚才那些话,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方才维兰说他挑拨关系?
本来他没有这个想法的,但是现在有了,不然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
“你没杀过人吧,你哥哥可是著名的刽子手杀人犯,他七岁就知道怎么砍下别人的脑袋了,识相的话,赶紧滚回去跟他道歉。”
埃里克果然愣住了:“你是他的朋友?来给他出气的?”
罗斯笑了笑,没承认也没否认,“少说废话,还有,以后别让我再在这里看见你,否则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一不小心划烂你这张脸。”
听到罗斯没否认,埃里克瞬间明白了,他咬紧牙关,心底对维兰的假惺惺厌恶到了极点。
刚才还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劝他迷途知返,转头就找人来教训他?
他可真是个好“哥哥”啊!
目的达成,罗斯心情好多了,他冷笑着离开,一直走到一处无人角落才停下,然后从衣兜里取出了一枚染血的纹章,正是他用一场交易从连加那里换来的“证物”。
从手术台下来后,其实他最初是打算去找拉利尔对质的,问这个叛徒,为什么要把连加这个无关的外人也拉进来?
但是见到维兰后,就改变了主意。
他在慌什么?根本没必要慌啊,拉利尔不会说出去的,否则他们两个都得死,毕竟这牵扯到的事太多了,而神明直到现在都还在找那根手指的下落。
他握紧拳头,一阵电光闪过,纹章瞬间化为灰烬,他面无表情地随手将它扔进夜风中。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这件事成为悬在头上的刀子。
此时的王宫另一边,拉利尔难得脱下白大褂,换上了一身清雅的白色礼服,正等着连加一同入场。
和在场大多数贵族一样,拉利尔也戴上了一张羽毛半脸面具,他很少穿得这么正式,不少路过的人都频频回头,好奇怎么从没听说过这么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
连加很快出现了,只是神情间似乎藏着心事,脸上的笑消失了。
连加自己也觉得奇怪,他本以为他会因为白橘花园的事大受打击,可实际上并没有,现在他唯一的念头,就是希望舞会赶紧结束,然后去见维兰。
或者,或许,他今晚就能在这里见到维兰?
毕竟维兰今晚的打扮显然不同寻常。
这么一想,他忽然有了精神,随着人流向前走去,然后远远的就看见拉利尔在朝他挥手。
两人刚碰面,拉利尔就笑着恭喜他脱离苦海,末了还不忘提醒一句:“你可别告诉维兰我帮你参赛的事,他会怪我的。”
最初连加提出这个想法时,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甚至还严厉批评了这种近乎找死的举动。
可当连加低声解释,说自己不愿一直成为负担,而是渴望作为维兰真正的搭档站在他身后时,他的心就软了下来。
所以才出手相助。
维兰没有选错人,连加确实是最好的盟友,再一次的,他为两人感到发自内心的高兴。
说着话,两人也一起走进大厅。
其实这个时间点举办舞会算很晚了,可也不知道帝王究竟怎么了,突然就一时兴起,这可把中殿的人忙得够呛。
舞会上的人比预想中还要多,女士们身着华丽的曳地长裙,绅士们则穿着笔挺的礼服,大多数人都戴着用羽毛、宝石、稀有金属制作装饰的精美面具。
他们谈笑风生,手执酒杯穿梭于人群之中,话题大多围绕着明天将会展览的奇花庇特萝和千目异兽身上。
推杯换盏间,也拉动话题,交易领地物资、攀附关系,比起跳舞,能带来实际利益的交际才是这些人真正的目的。
与以往宴会不同的是,一部分人贴身带上了自己的爱仆,少则一两个,多则三四个。
像是一场无声的展示,藏在面具之后的人们暗暗做着比较,谁的奴隶更美、更俊、更出众与听话。
而作为本次舞会上最引人瞩目的奴隶,连加刚进来就吸引了无数炽热的目光。
事实上,不少人都在暗中打听他的主人究竟是谁,有意高价购买。
但可惜的是,这是一个让许多知情者都避而不谈的问题。
连加环视会场一圈,却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心里不禁有些困惑。
难道是还没到吗?
“拉利尔,维兰今晚会来吗?”
“没听说啊,他要是来的话,消息早就传开了,但今天一直很安静。”
连加顿时失落地低下头。
一些清楚拉利尔身份的人看到他出现后,都难掩脸上的惊讶。
因为,虽然很少跟人提起,但除了宫廷医师这个身份,拉利尔还有一个令人忌惮的背景。
他出身于与罗斯家族同样显赫的血脉,年少时甚至曾是与罗斯齐名的天才。
那时谁不知道这两颗耀眼的新星,可谁也没想到,原本旗鼓相当的两个人,一个在军队步步高升、大放光彩,另一个却转身投入医学,默默无闻地隐居在王宫深处。
和罗斯一样,拉利尔的祖父也曾是追随伊莱的开国功臣,但或许因为沾染了太多血腥而遭了报应,家族人丁凋零,成员大多短命。
传到第三代,原本百余人的大家族就只剩下他一个人,昔日的名门望族,如今只留有一个虚名。
有时候拉利尔都觉得,这也许真是亡者的报复。
选择进入王宫,目的再简单不过,只是为了躲避父亲政敌的迫害,所以十岁那年才和罗斯分道扬镳。
那时两人都没想过,维兰的出现,会再次将他们连接到一条命运线上。
想到罗斯,拉利尔的眼神也深了一层,他已经不知道这个发小到底想做什么了,嫉妒正在冲昏他的头脑,以至于做出这么多危险的疯事。
这并不符合他的性格,从前……那个时候……他明明更慎重些的,唉。
拉利尔并不喜欢这种人多的场合,小时候他曾在宴会上受过不少冷嘲热讽,自此留下了阴影,对这类聚会的邀请都是敬而远之的。
比起和一群陌生人周旋应酬,他更愿意回到小木屋,安静地研磨药材,享受独处的时光。
但他实在放心不下连加。
连加是今晚的话题人物,他高大帅气,又有着近乎可爱的率真性格,理所当然的,舞会还没正式开始,就收到了不少小姐贵妇们的共舞邀请。
其实拉利尔还听到了一些有趣的传闻,他调侃连加:“成年至今还保有贞操的唱诗班男孩,听说你要参加舞会的消息传开之后,那些名媛小姐们都一窝蜂地跑来了。”
刚进来,他就发现了很多投向连加的火热眼神,简直像要把连加吞吃入腹。
这让他忍不住想笑,“听说还有人在押注今晚谁会拿走你的第一次,说真的,你看那边的贵妇团已经蠢蠢欲动了,你得小心她们的丈夫,别被抓住了。”
连加脸一红,“我不会做那种事的,而且怎么连你也这么叫我?”
“那你可能要伤心了,现在整个王宫都知道你的新外号了。”
他得到了异性的青睐,也收获了同性的嫉妒。
两人刚从侍者手中接过加了柠檬片和薄荷叶的气泡饮料,一名羽族人贵族就故意在经过时撞了连加的肩膀,羽毛都差点掉进杯子里。
他却没有道歉的意思,反而捂着鼻子讥讽道:“很棒的宴会,就是会场上多了些难闻的穷酸味。”
连加无奈一笑,并没有被激怒,而是选择绕过他们,这让拉利尔有些意外,随后就是一阵欣慰。
看来这几个月的真正奴隶生活,确实让他变得圆滑了些。
不过这不代表拉利尔会轻易放过那几个人,微笑之间,已经悄无声息下了一些不致命但足够折磨人的药。
两人花了一会儿工夫,才找到一个还算安静的角落,可刚站定,拉利尔就被同僚叫走了。
连加让他放心去忙,自己没问题,结果一转头,便看见贝瑟尔正朝这个方向走来,那高大的身形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很难忽视。
连加抿唇,本想装作没看见,可贝瑟尔已经径直走到他面前,笑着与他轻轻碰了下酒杯。
“晚上好,今晚的你看上去真不错,这身衣服很衬你。”
他是真心夸赞,可这话在连加耳中,更像是在说他肉质鲜嫩、口感上乘,“我们不熟,你不用也不必特意来找我说话。”
贝瑟尔特地过来,其实是想缓和他们之间的紧张气氛,“我听说我从前的手下曾对你做过一些过分的事,还希望你不要介意,影响我们的来往。”
连加直言不讳:“他们已经死了,那些事我不介意了,现在我真正介意的人是你,我没法和吃我同类的怪物呼吸同一片空气。”
原来就是为这个?
贝瑟尔有些意外,因为他们早在三年前就禁止吃人了,毕竟已经不需要再用野蛮这个幌子了,向人族学会文明才是他们复辟的希望。
这个人族倒挺有意思,在帝国做了四年奴隶,却还和他们初次见面时一样,带着那股正义感?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这是片扭曲的土地,就算不被迫染上鲜血,也会在持续的高压中逐渐变形。
从小到大,他已经见过太多鲜活案例了。
他不信连加没有改变,要么是装得很好,要么是维兰将这个玩具保护得太周到。
总之,他现在对维兰看重连加的原因非常感兴趣,是不会轻易放开的。
见绕着会场走了大半圈还没甩掉贝瑟尔,连加皱眉,突然理解维兰为什么那么讨厌这个兽人了,“你不是维兰的保镖吗?老跟着我干什么?”
“今晚我暂时休息了。”维兰有神明帝王陪着,他去打扰就是找死。
贝瑟尔品了一口红酒,忽然问道:“对了,你决定好今晚和谁跳第一支舞了吗?”
连加摇摇头:“还没有,如果你不想回答我的问题,那我们就没必要谈了,因为我讨厌你。”
可刚和贝瑟尔拉开一点距离,大门处就突然传来一阵喧哗的人声。
贝瑟尔凭借身高优势望了一眼,叹了口气,笑得有些无力:“看来今晚的主角到了。”
连加回过头时,正好看见伊莱走了进来,但令他惊讶的是,维兰竟然就在伊莱身旁。
今晚的维兰实在美得惊人,那身圣洁的装扮在灯光下又是另一种感觉,更显得他超凡脱俗,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刚出场,整个宴会厅就安静了下来。
他极少以真面目示人,以至于许多人根本没认出这位美得令人屏息的冰美人,其实就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黑甲死神。
起初,众人还沉浸在他的美貌之中,一时回不过神,直到有人突然意识到,他和卡塔斯的王子埃里克长得极其相似时,大家才又一次集体愣住了。
怎么回事?
难道他是埃里克?可怎么突然成了白发异瞳?
而且这种冷漠的气质,和那位总是怯生生的王子截然不同,不像是一个人啊……
人们既惊讶又困惑,而在发现角落里已经入场的埃里克本人后,这种混乱感更加强烈了。
因为即使埃里克戴着面具,依然能看出两人容貌极为相像,再联想到埃里克之前露出的脸……这两人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到拉利尔很快就会回来,贝瑟尔不再纠缠,端着酒杯走人,默默隐藏在一个视角不错的位置。
事实上,这也是贝瑟尔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这张脸,他不像连加那么幸运,能被小公主挑中。
而看连加似乎早有心理准备的表情,他心中不禁生出一丝嫉妒。
朝夕相处的四年,连加肯定见识过各种各样私底下的维兰。
不过还好,嫉妒很快被压了下去,他和在场的各国高层一样,心里都很清楚,这份美丽只可远观,无论多么震撼,都绝对不能靠近。
这朵带刺的玫瑰含有剧毒,并且早已被标明了所有权,他身后那位主人,是更为恐怖、绝对无法招惹的存在。
人们默契地移开视线,只是心里又冒出第二个疑问:为什么维兰和现场的奴隶一样,没有戴面具?
这场假面舞会对维兰来说,是一种折磨。
被伊莱牵着走进来时,他能感觉到无数道难以掩饰惊讶的目光,先是落在他脸上,然后又落到这身可笑的装扮上。
最后,又难掩震惊地小心翼翼偷瞄着他被命令露出的耻辱吻痕。
伊莱却像是毫无察觉,甚至还牵着他与一些迎上前来的各国高层谈笑风生。
过程中,他几次想抽回自己的手,却反被握得更紧。
这番高调的“宠爱”让维兰皱紧眉头,心中感到不适,他甚至不用特地去看,就能感受到父亲从左前方投来的困惑眼神。
那目光像刀一样割在他心上。
暗暗深吸一口气,他让自己变得强硬起来,当他同意参加舞会时,就已经做好面对亲人的准备了。
原本他以为自己可以无视所有的鄙视与猜疑,直到他抬起头,在人群中看见了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连加。
那一刻,他四肢冰冷,仿佛突然坠入深渊。
他猛地转向伊莱,才发现对方正冷冷注视着他,然后,无声地做了一个口型——
“惊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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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挑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