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任务结束，回程的路总要轻松很多，他们只用关注能在任务截止时间前回去就好。
而这次因为连加的超常发挥，任务结束得比预期早了很多，也就是说，不用像来时那么匆忙赶路了。
不知为何，今天的维兰很好说话，船只靠岸后，就扔过来一袋钱，允许连加在小城游玩一天，自己则准备找家旅店休息。
这让连加很惊喜，然后也不怕死地拉住了维兰的胳膊，“你是我的主人对吧？”
维兰皱眉，“问这个干嘛？”
得到了预期中的回答，连加便无辜指了指自己的耳垂，“我耳朵上有这个奴隶标志，如果没有主人在身边，很多地方我都去不了，还可能会被误会成脱逃的奴隶，上次来的时候，光是证明身份就被盘问了好久。”
维兰好像知道他下一句话要说什么了，“关我什么事？我不去，我要回去睡觉。”
连加眼巴巴看着他，轻轻摇晃他的手臂央求，“就去一天而已，求你了……”
他们也只在这个地方停留一天啊！
维兰很想直接甩开连加的手，但是一想到那个奴隶标志是自己亲自扎进去的，他的动作就无法如想象中那么干脆利落了。
暗叹口气，他移开视线，还是妥协了，“就这一次，下不为例，我可以站在你身边，但不要指望我会参与。”
连加应该没听到后面的话，因为得到他的同意后，这个白痴就兴冲冲带他离开了码头，回头对他灿烂一笑，“我想去的地方有很多，我们要抓紧了。”
有一瞬间，维兰好像看到了一只黏人的大型犬。
吃了这么多天淡而无味的鱼，连加早就憋坏了，第一站就是当地的特色餐厅，刚进去就让老板先简单来两桌海鲜，不够吃再加，然后在老板诧异的目光中带着维兰上楼。
维兰本打算一路当个沉默的背景板，争取早点完事好回去休息。
可刚上菜，连加就不停给他夹菜，他刚想说自己不饿，结果一转头，连加已经剥好一盘帝王蟹腿推了过来，“这个好吃，快尝尝。”
他们的家乡也靠海，看着桌上眼熟的食物，维兰忽然有些恍惚。
自从五岁之后，他就再没有吃过这种东西了，因为不能表现出思乡的情绪，生怕引得伊莱又将目光移到他的国家上。
和连加对新的未知地方充满期待、甚至将任务当作一次旅行的情况不同，维兰从未觉得这些地方值得驻足。
小时候他被困在王宫不能出去，长大之后则因为要执行各种各样的任务，去到每个地方都是匆匆来又匆匆去。
所以，他也从来没有太在意过这些，它们总是发生在他身边，对他执行的任何任务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背景。
连加应该是在拉利尔口中听说过这些事，才执意带他出来游玩吧？维兰知道的，拉利尔想让自己和连加好好相处，这两个人总是这么温柔。
吃饱喝足后，连加目标明确，很快又带着维兰来到另一条张灯结彩的热闹街道上。
今天似乎是个特殊节日，街上人头攒动，来往行人都穿着色彩鲜艳的节日盛装。
维兰注意到，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挂着一种贝壳饰品，只是款式各异，不拘泥于固定的形式，项链、戒指、吊坠、手链、腰环等等都有。
街道尽头的广场上，一群人正热火朝天地搭建着一座巨大的木架雕塑，不久，这里就会燃起庆祝夏日到来的盛大篝火。
附近的孩子们早就迫不及待，围在广场等待着篝火的点燃。
维兰的目光落在那些孩子的脖子上，突然怔住了，这里几乎每个孩子都戴着一条小巧精致的海螺项链，他看向正在贝壳饰品摊前和老板娘攀谈的连加，“今天是明圣节？”
这是奥泽大陆沿海地区共有的传统节日，他们的家乡也不例外，小时候每到这天，父亲都会送给他和弟弟一人一条差不多款式的小海螺项链。
据说这是一种能保佑孩子平安成长的护身符。
“我就知道你肯定清楚，”连加接过老板娘递来的一条白色贝壳吊坠，在维兰的黑甲前比了比，摇头了，“嗯……不太搭，姐姐，还有其他颜色吗？我觉得暗色系的更合适他？”
说话时，他胸前已经别上了一枚淡粉的贝壳胸针。
被这么个俊朗帅哥一口一个姐姐叫着，老板娘笑得合不拢嘴，立即弯腰在柜台里翻找起来。
维兰看得直皱眉，这个白痴还想给他也别上这种可笑的装饰品？“别告诉我那是给我买的。”
连加又接过一条银灰色的贝壳吊坠，闻言点点头，并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妥，“你看周围的人都戴着贝壳饰品，这好像是一种习俗。”
出来玩嘛，入乡随俗肯定更好玩些。
他在维兰面前蹲下，将吊坠系在那把曾杀人无数的佩剑上，“看，这个就很配你，很可爱吧？”
维兰这款的贝壳和他的胸针是配套的，只是颜色不同，他喜欢这样的小心思。
维兰嗤之以鼻，“用可爱来形容一个战士，看来你脑子真的坏了。”
连加只是微微一笑，因为维兰没有躲开他的动作就已经说明了一切，“虽然都在卡塔斯王国，但我家那靠山不靠海，这还是我第一次参加这种庆典，看你好像很熟悉的样子，小时候经常来吧？”
这次，维兰没有回答。
因为实际上，他也是第一次来。
身为一国的王子，是不能擅自出宫的，更何况在很多贵族眼中，和平民接触也被视为一种不体面的粗俗行为。
目前为止，明圣节留给他的印象，只有数不清的贵族聚会。
另一方面，如今的他已经不适合出现在这种场合了。
不认识黑骑士团纹章的人会觉得他装束怪异且看着就杀气腾腾，认识的人则知道这种杀气腾腾是千真万确的，无论哪种，为避免麻烦，路过的人都会对他敬而远之。
他自己也清楚地感受到与这里的格格不入，周遭就像布置了结界，人们会自动跟他保持三米之外的距离。
然而，即便周围人都因他的出现投以异样眼光，连加也始终不在意。
维兰转回头的时候，还听到他悄悄跟老板娘解释：“他只是不太爱说话，其实是个很好的家伙。”
哼，多此一举。
连加对那些特色小摊子尤其有兴趣，买完贝壳饰品后就拽着维兰四处闲逛，他精力旺盛得惊人，直到夜幕降临都还意犹未尽。
突然，一声尖锐的爆响划破夜空。
他们和广场上的人群同时抬头，正好看见庆典主办方燃放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
伴随着绚丽的烟火，人们也涌向广场中央点燃篝火，用当地一种特色气泡酒和传统甜点开始欢庆起来。
烟花对于连加来说是件稀奇物，所以他一早就物色了一个绝佳的观景台：海边一座废弃的灯塔，因为需要乘船才能到达，这里几乎无人问津。
时值庆典，海边也聚集了不少人，除了放夜灯的、搞露天烧烤的，还有许多老人在进行传统的海浴仪式，不远处，一群大笑的醉汉正在音乐下七扭八歪地跳着他们的传统舞蹈。
怕被人发现，连加特意选了个僻静的角落下海。
他还没解除他的境界，所以一到海边，就对维兰伸出仍然绑着白色绷带的手，“来，我带你走过去。”
维兰欲言又止，“我更希望你把境界用在正经事上。”
等他们走过海洋登上灯塔，烟花表演正是最精彩的时候，连加忍不住赞叹道：“真美啊。”
维兰没什么兴趣，只是偶尔瞥几眼，他的目光更多的，是投向大海另一侧的烟花绽放点。
那里的人们也在庆祝明圣节。
那里，是他们的故国：卡塔斯王国。
注意到维兰的沉默，连加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顿时明白了，“对了，这里好像离我们的家不远。”
维兰纠正他的语病：“是你的家。”
而且用不远来形容，并不恰当，实际上两地隔了相当长的一段距离。
连加无所谓地笑了笑，然后也再次望向那个方向，可惜离得太远，只隐隐看到少许灯火的亮点，其余的什么也看不清。
他们忽然都陷入了安静。
即使家乡就在眼前，他们也只能在海的这头看着，因为他们的身份是奴隶，没有主人的允许，永远无法踏上那片土地。
宠物。
连加始终无法忘怀这个词。
在猎场那天，伊莱就是这么称呼维兰的，明明所有人都说维兰是被那位神明最器重的存在，可连加只在他眼中看到了轻蔑和病态的支配欲。
正因如此，他突然释怀了自己被迫成为奴隶的事。
这也是他特意选择这座灯塔的原因之一。
抬起手，他指着那片区域，突然认真道：“总有一天，我们会光明正大回去的。”
也总有一天，他会帮助维兰获得自由的。
连加的语气太过坚定，维兰忍不住抬头，此时烟花表演刚好结束，海面骤然暗了下来，可他还是在黑暗中对上了一双明亮的眼睛。
那双眼睛和伊莱是如此不同，年轻，不屈，闪烁着对命运最倔强的抗争，又充满了生命力、希望、火焰以及一些能改变一切的勇气意志。
维兰突然发现，他很难移开视线了。
低咳一声掩饰尴尬，他扭过头，故意冷声道：“等你真能做到的那天再说这种大话吧。”
连加却在星空下对他露出灿烂的笑容，“可你一直在相信我不是吗？相信我能做到，才会培养我、教导我。”
维兰脸一热，刚想反驳只是预言这么说了而已，连加已经抬头望向远处的星空，眼神怀念：“果然，还是我们家乡的星星更多更亮。”
维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所有的话在这个瞬间都咽了回去。
良久，轻声回应：“嗯。”
他也这么认为。
他们再次对视，然后，在月色下相视一笑。
成型的阴影消失了。
灯塔上的两个人彻底安静了，而在远处的海面上，一个身着黑斗篷的灰发男子正稳稳立于波涛之上，暗中观察着他们。
这人身形瘦高，脸色苍白，五官很立体，其实长得很帅，可惜一脸倦容，挂着浓重的黑眼圈，看上去有种浓郁的死感。
他穿着与卡洛斯相同的神仆一族传统祭服，此刻正皱眉盯着连加，“那就是预言之子吗？我们未来的新王？看着相当普通啊。”
也就稍微比他帅点。
灰发男子不是自言自语，而是对着右手掌心上的一株绿芽说话，“要不要现在就带他走？继续留在萨兰帝国，一旦身份暴露，他必死无疑。”
说着，目光转向维兰，“至于这边这个，我听说过他，暴君的宠物，被那种怪物盯上，估计也活不了太久。”
绿叶微微闪烁，就好像真的能说话，只不过只有他们能听见。
灰发男子点头，对绿芽很是恭敬，“我明白了，如你所愿，等他足够强大，届时，我们会来迎接他的。”
说完，身影也渐渐消失在海面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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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