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兰闻声回头,正好看到连加猛地震碎了脖颈上的铁枷,又以惊人的速度冲来,徒手接住了差点贯穿他的长枪。
他皱眉看着连加,“你能挣脱,还戴着它这么多天?”
“挣脱了这一副,也还有下一副等着我,”连加甩了甩震麻的手,忽然对维兰笑了一下,“我不傻。”
维兰对此持保留意见。
攻击的人很快现身,那居然是扎尔加。
他带着大批全副武装的兽人士兵从黑暗中涌出,火把将这处偏僻角落照得通亮。
“我就知道你别有心思!”扎尔加笑得很自大。
他抬着下巴看向包围圈中的两人,尤其是维兰,“维兰,这可是你自己主动送上门的,别怪我,我杀了你也是合情合理的吧哈哈哈哈!”
可这话刚说完,一道寒光就在众人眼前急速闪过。
只是瞬间,扎尔加身边的六个士兵就没了脑袋,断颈齐齐喷血。
漫天血雨中,连加震惊看着维兰动作优雅地甩去剑上鲜血。
就在刚刚,那把剑刃在瞬息之间就斩落了六颗头颅,这压倒性的实力和瞬间的狠辣果断甚至让他忘记了如何呼吸。
“就凭你?”维兰冷笑,“别逗我笑了,你们的主人来了都不敢这么跟我说话!”
近不了他们的身,扎尔加怒骂着迅速调整战术,弓箭手立即在后方列阵。
第一波箭雨袭来时,维兰本来已经摆出防御架势,随时可以用剑掀起气浪弹开这些利箭。
可连加这个蠢货竟然以为他没注意到那些弓箭手,大喊一声“快躲开!”后就猛地将他推开。
防御出现空隙的那一刻,一支暗箭也精准地穿透了维兰的左臂护甲。
扎尔加这个混蛋知道一般的箭无法穿透他的盔甲,居然叫人都换上了专门破甲的箭矢:箭头非常纤细,又硬度惊人,能有效穿透重甲。
只可惜对他来说不痛不痒,他早就习惯了疼痛和忍耐。
更让他恼火的,是身旁这个碍手碍脚的家伙。
“废物就别在这捣乱!”挥动剑风弹飞箭雨的下一刻,维兰旋身就对着连加的侧腰一记重踢,“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忙,赶紧滚!”
原本连加正和其他士兵对峙着,冷不丁地却被踢飞出包围圈,惨叫着落到了火光照射不到的夜色中。
只是这一下摔得实在太狠,后背的鞭伤、手臂的旧伤、膝盖的箭伤几乎全裂开了,他疼得倒吸好几口凉气,蜷缩着身体说不出话来,更别说爬起来逃命了。
另一边,维兰身处包围圈正中心,周围都是虎视眈眈的兽人士兵,可他面上没有一丝慌乱,相反,还平静得令人胆寒。
他直起身,面无表情地折断箭杆,“扎尔加,你确定要跟我开战?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么有勇气。”
“你、你别嚣张!”这么多重箭都无法重伤维兰,扎尔加也有点心虚了,但更多的是气得发抖,指着维兰不停放着狠话的同时,也踹着手下的后背让他们继续攻击。
“维兰,你最好祈祷别被我活捉,不然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回应他的是一声轻蔑的嗤笑,“说得好像你真能做到一样。”
不给维兰停歇的时间,新一轮的箭雨几乎是立即就跟上了。
然而不等他出手,一阵刺骨寒风就毫无征兆地出现,它席卷而来,眨眼间就笼罩了整个营地。
在燥热的盛夏,寒风却神奇夹杂着细碎的冰晶,也威力巨大,一下就将密集的箭矢吹得七零八落。
在场众人齐齐一愣。
寒风却不曾停下,径直卷入了人群,大量人马顿时惨叫着被掀翻,维兰就算一身重甲都被吹得踉跄后退。
好在,有人注意到了这件事。
当感觉到身后有一只手臂搂住他的腰试图稳定他时,维兰立即绷紧了身体,下意识地就想用长剑抵上对方的喉咙,但腰间传来的那股异于常人的低温却让他动作一顿。
那只手臂低得不像活物应有的体温,同样的,也没有脉搏。
他缓缓转头——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头流淌着冷光的银白色长发。
月光下,白发的主人拥有一张令人屏息的完美面容,五官俊美得不可思议,就像天际的白色恒星般耀眼且不可直视。
他正在微笑,近两米的修长身高投下的阴影几乎将维兰完全笼罩,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隔着面甲,白发男子仍然抬起维兰的下巴,深红瞳孔中流转着危险而暧昧的光芒,“我的骑士,见到主人不该先卸甲行礼吗?”
说话间,吐息带着奇特的冰雪之力,竟在维兰的耳畔凝结出细小的霜花。
但维兰已经无暇顾及,因为当看清这张脸时,他的大脑就只剩一片空白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
神秘的寒风突然来袭,连加全靠死死抓住泥土的树根才勉强没被吹走。
劫后余生,他抬起头,却惊讶地发现刚才还挤满兽人士兵的荒地已经空荡一片。
众人都被吹得七零八落,现场唯有两道身影还留在原地。
其中一人正是维兰,却不知为何,一副如临大敌的警惕模样。
再一细看,那只持剑的手甚至在微微发颤,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连加见过这个怪人毫无负罪感的杀人,近乎是享受血液附在剑上的触感。
这样的家伙,居然也会感到恐惧?
又究竟是什么样的可怕存在才会让他恐惧?
连加好奇地顺着维兰的视线望去,最先看到的,是一头垂落至腰际的银白长发,发丝间还缠绕着丝丝冰蓝色的奇特光辉。
很显然,白发的主人不是人族,因为六束羽翼正在他身后舒展,上方两对纯白如雪,最下一对却漆黑如渊。
并且不止是羽翼,来人头顶还悬浮着一道神奇的六芒神环,光芒冷冽如月,就和主人一样毫无温度。
连加本能地想要看清对方的面容,却在看到那对幽深红瞳的瞬间僵在了原地。
下一瞬间,无形的威压霎时如山崩般碾来,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两只眼球立刻就传来灼烧般的剧痛,毛细血管纷纷破裂流出血液,仿佛直视了不该窥视的禁忌存在。
赶在双眼爆裂之前,连加慌忙低头,心脏却还是突突狂跳,直到吐出一口浓稠黑血,不适感才渐渐消退。
这种压迫感太恐怖了!
仅仅只是匆匆一瞥就对身体造成这么大的影响,根本不是凡人能够直视的存在!
而自始至终,来人什么都没做,他就站在那里,宛如一尊用寒冰雕琢的神像,完美、冰冷、不容亵渎。
事实上,当他的身影完全显现时,原本混乱不堪的战场就瞬间陷入了死寂。
所有兽人士兵和战俘此刻都在颤抖中不由自主地跪伏在地,额头紧贴泥土,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按倒在地。
这阵战栗不止是出于恐惧,还有源自灵魂深处对至高存在的本能臣服。
全营地也只有维兰能在这气场下不跪地臣服,但他的黑甲上已经结满了冰霜,面甲下的呼吸也在空气中凝结成白雾。
因为,这就是至高天域的统治者,百年前降临人世的毁灭与秩序之神——伊莱。
同时也是萨兰帝国尊贵的皇帝、黑骑士团绝对权力的拥有者、让玛芬城遭遇屠城的幕后黑手。
以及,维兰的主人。
维兰从没想过,伊莱会出现在这里。
至高无上的神明帝王本应端坐在萨兰帝国的王座之上,而非亲临这肮脏的前线营地。
更令人窒息的是,随着帝王的降临,一支人数庞大的精锐部队已经悄无声息地将营地团团包围。
伊莱对那些跪地发抖的绵羊视若无睹,目光始终锁定在他的小宠物身上。
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维兰中箭的左臂,稍作停留,遮掩那条手臂的黑甲便瞬间化为飞灰,露出底下的裸露皮肤。
和维兰冷酷嗜杀的形象截然不同,这条手臂线条优美、滢白细瘦,漂亮得不像战士所有。
而现在,肘弯处的箭伤正在流血,箭头还埋在肉中。
伊莱的指尖在伤口上方悬停,声音低沉优雅:“你受伤了?”
明明是关怀的语句,维兰的脊椎却冷得像是被浸入白雪之中。
他强忍着甩开那只手的冲动,“只是小伤而已,多谢陛下关心。”
在旁人看来俊美无瑕的这副面容,在维兰眼中却丑陋如同恶鬼,他比谁都清楚这是位喜欢以他人痛苦取乐的任性恶神,人皮下躲着恶魔。
说话间,他也不着痕迹地从伊莱的怀中挣脱出来。
这个世界上最让他觉得恶心的,莫过于帝王的触碰。从小到大,他最厌恶的就是这只总是不顾自己意愿就抚过来的手。
伊莱并没阻拦,只是意味深长地勾起唇角,随后转过头,扫视着在场呆住的所有人,每个音节都像冰刃划过镜面,悦耳但危险,“所以,是谁弄伤了我的骑士?”
营地再次陷入更深一层的死寂,兽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开口。
被吹到远处的扎尔加已经冷汗如瀑,他也没料到萨兰帝王会出现在这里。
在黑骑士团,维兰一直是非常特殊的存在,有很多传闻,都是桃色方面的,说他其实还有夜间工作,是那高位者的私人宠物,会被当作女人一样使用。
但是从没人看到过,传闻也就更加扑朔迷离,只是毋庸置疑,他是帝王最宠爱的骑士,而且,总是唯一一个会被帝王单独召见的特殊存在。
“没人承认?”伊莱淡淡一笑,语气随意,“那就全杀了吧。”
扎尔加顿时面色大变,完全没了刚才要把维兰折磨致死的嚣张,他爬了过来,疯狂叩首求饶。
“陛下!这不是我们的错啊!是维兰大人先违反军规要放走战俘啊!”
“那又如何?”伊莱的唇薄而锋利,唇角天生就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仿佛在嘲弄众生的挣扎。
他居高临下,“我的维兰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们的命如果能让他开心,那他杀了你们也是你们的荣幸。”
话毕,抬起手指轻轻一弹,扎尔加的脸上立刻覆上冰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下一刻身体迅速暴涨,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整个人就被碎成漫天血色碎冰,给营地带来一阵降温的清爽冷风。
跟随帝王而来的神仆扫了眼面色如土的其他人,上前恭敬请示:“陛下,剩下的人该如何处理?”
哪怕在杀戮,伊莱也永远从容、优雅,像在欣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他微笑道:“活埋了吧,明年我想在这里种些玫瑰,正好当作花肥。”
简单一句话,就要了在场所有兽人和战俘们的命,只因他们冒犯了帝王的最爱。
脚下的这片土地在他说话前还不属于萨兰帝国,但当他说完这话后,就属于了,除非这里的国王不自量力,想体验亡国与死亡。
听到活埋一词,维兰呼吸一滞,“陛下……”
“怎么了?”伊莱回头,微笑看着他最疼爱的小宠物,“我可不记得有教过你心软。”
维兰无力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沉默地低下了头。
帝王的命令永远是绝对的,他尽量去无视了那些悲鸣,但风中依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铁锹铲土的沉闷声、以及泥土倾倒时发出的毛骨悚然声。
士兵们正在忠实地执行命令。
巴罗夫甚至还在昏迷状态,就被扔进了坑底。
不过这也无所谓,兽人在萨兰帝国一直是低等级的存在,又繁殖力极强,很快就会补充人数,死再多也没关系。
连加也在活埋名单中,但比起自身,他更惊讶于这一切真的发生了。
他看着士兵们粗暴地将战俘赶进深不见底的土坑中,那个曾为他包扎伤口的孕妇也被推搡着掉进了最大的深坑。
当他惊慌失措地伸出手试图拉住她时,怀中的婴儿却被周围的士兵们一把夺走。
维兰被突如其来的异响惊动,他抬起头,正好看到连加发疯般冲向士兵的愚蠢身影。
夜色下,火把将连加的面容照得无比惨白,维兰清晰地看见了他眼中滚落的泪水。
以及,那对因愤怒而彻底变色的瞳孔——原本琥珀色的双瞳此刻变成了金色,虹膜边缘燃烧跃动着赤红的奇特光晕。
维兰愣住了。
特殊的眼睛……火焰瞳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