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生病

看着平日光秃秃的荒芜庭院摇身一变,成了眼前这片绚烂花海,维兰眉头紧锁,心情复杂。

他是知道那个白痴很会种地,但没想到这么能种。

他也不知道现在是该赞赏这总爱自作主张的家伙拥有一双魔法的双手,还是该狠狠揍他一顿。

盯着连加头上那顶不知从哪找来的滑稽草帽,他问:“所以,我仅仅只是离开了两个月时间,你就在我的屋子里变出了一片花田?你是哪里来的巫师吗?”

连加走了过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阳光在他发间跳跃,看起来是幅很美好的画面,像是一些名家大师的田园主题油画。

“这是多莉丝给我的太阳花种子,我也没想到它们长得这么快这么好,我猜是这里的温度太适合它成长了。”

“多莉丝是谁?”

“你不记得了?每天早上帮我们打扫房子的女仆之一啊。”

连加很自然地说,仿佛认识并知道一个女仆的名字是理所应当的事。

他朝维兰伸出邀请的手,那对缟玛瑙一样的眼睛在阳光下散发着蜂蜜般的光泽,“你看它们开得多好,不想过去看看吗?”

完全不想。

维兰更希望这个白痴能把心思放在如何训练上,而不是做个园丁。

而且别离他这么近,他们之间只是利用关系,根本不该走得这么远,也不该有着正常人的感情穿插其中。

“我希望你没有对屋子里面也做了什么。”

连加突然变得支支吾吾,维兰见状,沉着脸推开门,刺目的阳光立时倾泻而入。

小楼内,所有的厚重窗帘都被拉开了,他从未见过这屋里有这么亮堂,窗台被擦得像镜子,餐桌上甚至还摆着一束带着晨露的金黄太阳花。

连加跟在后面小声辩解:“亮着也挺好的,我们可以节约点蜡烛钱,白天根本不需要点那么多蜡烛。”

维兰的注意力被窗台上那个金笼子吸引了,他指着它,回头看向连加,“那只鸟怎么回事?”

“哦哦,那是昨天中殿送过来的,说是帝王送给你的礼物,是什么品种很珍稀的夜莺,我也不太懂,而且怪吵的,就先放在那了。”

送他夜莺?

维兰冷笑一声。

连加见状不对,急忙拉住他想将夜莺扔出去的手,“等等!这是帝王送来的,放走不太好吧?”

“那你觉得惹我生气就很好?”他冷笑,一把推开连加,但对方固执地不肯松手。

维兰心中不悦,不懂这个白痴执着的理由,拉扯间终于失去耐心,一巴掌将连加扇飞,撞碎玻璃飞出窗外。

他走到窗前,看见连加呈大字形躺在花田里,本人倒是没怎么摔伤,毕竟只是一楼,毕竟连加很强壮。

但不可避免的,压垮了一大片花朵。

连加心疼的眼神让维兰胸口泛起一阵陌生的刺痛,不过,他很快就粗暴地将这种不适感压下去。

内疚是种危险的软弱,通常会带来痛苦的麻烦,在伊莱的宫廷里,这种情绪足以让人陷入可能会发生的一百种危险当中。

所以维兰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把它拒之门外,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如何感受它,但是现在,它又来了。

维兰转身就走,假装没看见连加试图挽救残花的身影。

他没有上楼,而是去了小木屋。

他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和连加相处。

推门进去时,拉利尔正在书桌前写着什么,见他一脸郁闷地走进来,挑了挑眉,“你和连加又吵架了?”

“我们什么时候不吵架?”维兰语气很闷,他把身上沾到的花瓣捻起,犹豫了一下,扔进了垃圾桶。

“别对他太苛刻了,他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只是不适合这里。”

“我知道,但善良不是在这里生存的必需品,反而只会害死他。”

其实拉利尔也是花田的帮凶之一,他笑了笑,大致猜出发生什么事了。

“那是他想给你的惊喜,你帮了他朋友,让他们在贫民窟度过一个温暖的冬天。”

拉利尔不得不承认,他开始对连加产生欣赏,“他被你当作奴隶对待,而你只是间接做了件好事,他就忘记了前面的所有间隙,一心对你好,这样纯粹的心性真的很难见了。”

维兰抗议道:“那只是因为他是个没有脑子的白痴。”

拉利尔摇头失笑,转身从橡木抽屉里取出个亚麻小布袋,不容拒绝地塞进维兰掌心,“去道歉吧,这并不会有损你的强大。”

维兰看向手心,“这是什么?”

“一些能表达友好含义的种子。”

“我才不要!”

等维兰再次回到小楼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了。

橘红的余晖洒在那片花田上,连加蹲在地上,正用小铲子翻动着土壤。

那顶破草帽被他歪歪斜斜地扣在后颈上,看起来其实很适合他。

白天被压坏的花株已经被移走了,现在那里有个诡异的人形空白,看起来很像凶杀现场。

连加确实把这里养得很好,翻新的土地黑油油的,也许已经撒下了新的种子。

在这方面,这个白痴向来手脚麻利。

攥紧手中的种子袋,维兰在心中暗骂拉利尔的多管闲事,他本想无视一切,径直推门上楼,但是,一阵内疚感拉扯着他的脚步。

在路过花田的时候,这种感觉尤其强烈,让他烦躁得咂舌,最终还是迈步转身,走向花田中的连加。

松软的泥土在黑色军靴下微微下陷,连加察觉到动静抬头,两人对视上了,然后都沉默了。

但与以往不同,这次他们谁都没有移开视线,只是面对面地保持沉默。

也许,这是一种进步。

没多久,连加先开口了,他眼眸低垂,“对不起,我不该对你的东西指手画脚……”

连加不该先做低头的这个人,维兰知道的,可心中却为此松一口气,因为自己的骄傲绝不会让他做这第一个。

有些时候,连加的直率是种优秀武器,能很好地击打维兰内心中的盔甲,毕竟后者比谁都清楚,前者有多无害。

来时的纠结忽然都被抛之脑后,维兰张了张嘴,“我……其实也没什么。”

顿了顿,他偏过头去,别扭补充道:“你把它们种得很漂亮。”

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连加的眼睛却瞬间发光,维兰看到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趁机将手中的东西抛了过去。

种子袋在晚霞下划出一个代表友好的幅度,“不介意的话,把这个也种下吧。”

当看清袋子里的东西后,连加一下就从地上蹦了起来,仿佛捧着一件稀世珍宝。

“银莲花?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个?!这是我收到过最棒的礼物!”

维兰心中很疑惑,都是黑漆漆的种子,连加也好,拉利尔也好,这些家伙是怎么做到一眼就分辨出品种来的?

但看着连加雀跃的样子,他抿了抿唇,没有开口打破这个氛围。

算了,他和花痴聊不来。

他转身离开,无视了背后欢快的欢呼声,只是没走几步,就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想稳住身子的时候,眼前却直接变成了一片黑幕。

连加听到了身后的异响,回头一看,却发现维兰倒在了地上。

他愣了一下,连忙跑过去,可刚扶起昏迷的维兰,就被那异常的高温吓了一大跳。

就算是隔着黑甲,维兰的身体也烫得厉害,显然是在发高烧。

连加当即将维兰抱回小楼,但踏入大厅后却犯了难,因为,不知道该把维兰带到哪里去。

想到维兰多次强调不准他上三楼,犹豫再三,只能先把人带回自己的房间。

没办法,只有这里有床。

那些昂贵的沙发只是看着舒服,睡起来却会腰酸背痛,这点他在第一天就体验过了。

深夜,维兰终于从昏沉中醒来,睁开眼睛后,看到的却是一个陌生的房间。

他确实陌生,即便是室友,他也从没来过连加的房间。

他愣了一下,随即坐起身,掀开被子检查自己的身体状况。

黑甲被脱下了,但不是赤身**,衬衫还穿着。

可这微弱的遮蔽并不能缓解他的不安。

脑袋还晕得厉害,他想起身下床,双腿却软得像是融化的蜂蜡,光是坐起来这个动作就耗尽了所有力气。

而在他挣扎的时候,房间门被打开了。

“你醒了?”连加左肩搭着毛巾,右手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

看到苏醒的维兰,他明显松了口气。

走到床前放下水盆,不等维兰反应,他就弯下腰,用额头贴着维兰的额头,自然无比地测试着温度。

“嗯,好多了,没那么烫了。”

维兰瞬间僵住。

在萨兰帝国,没人会对他做这样的关怀举动,他也不会允许,就算是拉利尔,也是使用一些更科学的测温方式。

可还没来得及把冒犯他的白痴一巴掌扇飞,连加已经在床边坐下,拧干毛巾凑了过来。

维兰立即后退,背部撞上了床头栏杆,麻痹中带着点钝痛,让他稍稍清醒。

他警惕地看着那条毛巾,仿佛那是什么杀人的刀子,“你干什么?”

“给你擦身体啊,”连加一脸理所当然,就好像这么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你病了,出了好多汗,这样睡着不舒服。”

是,他想起来了。

两个月的高强度工作,他的身体到达了一个临界点,高烧是身体发来的一个警告,提醒他需要好好休息。

也许是高烧的原因,维兰的大脑花了比平时还多几倍的时间才消化了连加的话。

然后,只觉得不可思议,宁愿没听懂。

太阳穴突突作痛,他讨厌自己处于被动的情况,打开那只善意的手,他烦躁地揉着额角。

“不需要,别碰我,让我一个人待着就好。”

连加不懂他的坚持,但也没强求,“好吧,那我先去洗澡了”,说完,放下毛巾便离开了。

从傍晚到现在,他一直在照顾维兰,守在床边没怎么动过,现在也该去处理自己的事情了。

走到门口时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裤腿上还沾着庭院里的黑土。

他暗自松了口气,还好维兰没有完全清醒,不然一定会指责他邋遢,弄脏了地毯。

房间里重归寂静,维兰再次揉了一下太阳穴,回想着连加离去时那句嘟囔中的不满,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他讨厌被人触碰,尤其是来自同性的,这只会让他想起很多不好的记忆。

他本想趁着这个白痴消失的时间离开,但是很遗憾,刚艰难移到床边,房间门就再次被推开,还冒着热气的连加走了进来。

维兰欲言又止,坐在床上看他,“你只是过了遍水吗?”

“没啊,”连加没听出他的嘲讽,一边用毛巾擦着湿发一边老实回答,“我还用了香皂。”

他明白了,和白痴果然不能正常沟通。

维兰的头更痛了,他扶着一侧脑袋刚想开口,余光中却瞥见连加正在脱衣服,顿时愣住了。

这个白痴刚才走得太急,忘了拿替换的衣服,此刻他脱下湿漉漉的上衣,雕塑般的上半身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不得不承认,那具身躯堪称完美,头身比极为优越,宽肩窄腰长腿,肌肉不过分健硕,线条流畅优美,恰到好处地覆盖在他高大的体格上,每一处起伏都像是艺术家的杰作。

唯一的缺憾是过于苍白了,他是不容易晒黑但容易晒伤的体质。

此刻,几粒水珠正沿着连加腹肌上的沟壑缓缓下滑,维兰看到了,目光不自觉追随着它们下移,最终在接近腹股沟的位置被裤腰边缘吸收并消失后,他意识到这是一具正常男人的**。

瞬间,他的眼神冷了下来,“你脱衣服干什么?”

“嗯?”连加正在拿出睡衣,闻言有些困惑,仿佛维兰问了个人为什么要吃饭的奇怪问题,“睡觉啊。”

他指了指窗外,“天黑了,时间不早了。”

维兰当然知道天黑了,但问题是为什么要在他面前脱衣服,“你要睡在这里?”

“这是我的床。”连加并不觉得和维兰睡在一起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他在光明骑士团时,也有不少时候是和朋友们睡大通铺。

行吧,他没说错。

维兰无言以对,便下床了,咬紧牙关,摇摇晃晃朝房间门走去,“你自己睡吧,我要回我的房间。”

连加愣了一下,不放心地追上去,“你的病还没好,能走吗?”

但维兰真的太坚持了,即使步履不稳,也咬牙抓着楼梯栏杆上楼。

连加不懂他的坚持,只是预感会有事发生。

果然,当维兰消失在他的视野范围内,没多久,楼上就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长叹了口气,将睡衣套上,连加上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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