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侄子，检查做得很全面嘛。”初步的问诊过后，陆鸿翻阅着沈怀微刚被晏守霁要求做完的体检报告，“看体检这样子……还有复查规避外在因素的意识，还挺重视自己身体的，能折腾成这样纯属运气有点缺失了。”
陆鸿作为医生，总归是对爱惜生命的患者要亲切一些。
谈及重视自己身体，今天一早被强制要求体检的沈警官莫名的心虚，悄悄瞥了一眼旁边的晏守霁：“……”
美人唇角笑意一闪而过，神情淡然如水，安静呆在秦远身边，注意力却一直都在沈怀微身上。
在侧旁观的李长英眉头一拧：“面诊就面诊，谁是你大侄子，占谁便宜呢。”
陆鸿挑眉：“唉！你不能因为秦远占了人便宜就说我占你便宜。你大侄子不就我大侄子吗？来，叫陆叔。”
沈怀微表现得很听话：“陆叔。”
“唉！真乖。”陆鸿笑眯眯地应下，非常自来熟，完全不考虑其实今天他才和人家第一次见面，“好好保持啊，别以后年纪大了和你李叔似的，一点儿幽默感都没有……老顽固！”
“老混蛋。”李长英已经开始思考要不找个医院的监控盲区把陆鸿抓过去揍一顿？
在小辈面前半点稳重都没有，真就男人致死是少年吗？李局内心与时俱进地吐槽。
“手术能做，成功率不低，但还是不能完全保证。”陆鸿冲李长英翻了个白眼，随即飞快收敛了笑意，说话间翻脸之迅速，甚至一旁看戏吃瓜的沈怀微差点没跟上。
晏守霁瞳孔微动，认真聆听。
沈怀微：“嗯，我有心理准备。”
陆鸿解释着：“病患痊愈是需要一个过程的，手术很重要，可是不代表一场手术就能彻底解决所有的后顾之忧。沈警官，如果后续疗养不上心，那么该逃的你还是逃不掉。”
“我知道对你们这些警察来说医嘱是一回事，事实执行又是另一回事，但作为医者，我还是得尽我的职责。”
陆鸿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抽出自己惯用的笔记本，翻到了简单记录沈怀微病情的那一页：“部分患者即使骨折复位，但仍然会出现慢性疼痛，是软组织慢性无菌性炎症；但这个目前来说是一定的可能，术后恢复如果有此类症状需要注意。”
“上一家医院的骨科大夫给你及时做过应急处理，也有相应治疗，可以极大避免骨折畸形愈合的概率。”陆鸿言辞中有些赞赏。
“但是根据你的伤情来看，粉碎性骨折的骨块刺伤了你你右腿部分神经，而且是二次刺伤，可能会产生局部麻木和功能障碍，严重可造成神经功能障碍。有部分患者的残疾便是这么造成的。”
陆鸿：“我想，上一次车祸的后遗症对你的影响应该还没完全康复。”
沈怀微正色：“嗯，是的。”
确实，一但沈怀微长时间借右腿使力或者用右腿作为发力点完成拘捕等行动时，总会有时有时无的麻痹或刺痛。
上一场重伤的后遗症一直都在，只是沈怀微的的职责同在，他无暇去想而已。
“这种情况本来就需要长期功能锻炼才能降低影响，但是也需要静养和休息。”陆鸿叹着气，觉得自己和一个正当年轻的在职警察说这事简直是天方夜谭，“长此以往，可能会诱发创伤性关节炎，若持续恶化，那你就不是暂时坐坐轮椅了。”
“我知道，之前的大夫也和我提过这事。”沈怀微扯了扯嘴角，但笑不出来，也不敢去看晏守霁现在的眼神。
“没事，我建议你保持个好心情。”陆鸿安慰着沈怀微，“世上没有手术是毫无风险的，但是我们对你明天的手术评估还不错，乐观点。”
沈怀微：“谢谢。”
“总之，明天的手术我们会尽力减轻后续的影响，但医院有义务把所有的可能与风险告知患者及其家属。其实很多细节已经在术前须知里写好了，我今天问诊也只是再强调一遍。”
陆鸿未必是个靠谱的长辈，但一定是个靠谱的医生。
他扫视了一眼现在可以摆张餐桌就能聚餐的病房，最后重新定格在沈怀微身上：“谁是你的家属？”
陆鸿话音刚落，沈怀微和晏守霁齐齐开口。
沈怀微一指：“他。”
晏守霁点头：“我。”
心有灵犀，默契十足。
李长英：“……”
李长英为这两人的配合滞愣了了几秒，这个年轻人是怀微家属？不是季淑兰？
而明晰内情的秦远只是以拳抵唇，轻笑不已。
不过陆鸿没有关心那么多，只是交代着二人：“行，术前的签字家属和患者都得签，骨科手术的某些医疗器械医保是不报销，得注意了……虽然我觉得大侄子你也一回生，二回熟了。”
毫无血缘的大侄子沈怀微扶额：“……好的，谢谢。”
“今天麻醉医生也会来对你做一个术前评估，照实说就行，手术麻醉也很关键。”陆鸿把自己的记事本麻溜地合上，往自个儿兜里一揣，“那就到这里了，我先走了，医院还一堆事儿呢。”
一直都在刻意降低存在感的秦远也跟着动身：“我也得走了，还有些私事。”
“那我送送您们。”晏守霁倒是依旧贯彻着知书识礼的行事作风，甚至不忘记为留下的两人腾出空间，“李叔，可以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怀微吗？”
之前也是这样，季淑兰赶来医院，晏守霁识趣地拉走了超然于状况之外的邓然。
美人一直都很善解人意。
“额，行。”李长英脑子一懵，答应得痛快，后知后觉出来这个青年话里原来有种说不出来的自来熟。
其实这个时候的李长英已经觉察到了什么，但还不能确定。毕竟李局做了大半辈子警察了，警察做事得讲证据，管你人证还是物证。
待秦远等人的告别离开，整个病房只剩下李长英和沈怀微两人以后，李长英直接开门见山，兴师问罪：“说说，家属？不是朋友吗？怎么又成家属了？”
“爱人当然是家属。”沈怀微不打算隐瞒，这种事情无需昭告天下，但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就是李局这种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问法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爱人？”李长英呼吸一滞，他总感觉晏守霁这个名字有种熟悉感，似乎隐隐约约在回忆里出现过，“什么时候的事儿？”
沈怀微：“李叔，你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现在是坐在审讯室。”
李长英：“怕什么，你又不是没去过。”
沈怀微无奈：“可我没在您对面坐着过。”
李长英：“……”
最后，一把年纪的李长英默默移到了床边，坐到了沈怀微身旁。他又不是个坏叔叔，李长英心想。
“大概就这几个月。”沈怀微眉目舒展，情绪里平白添了缕柔软缱绻，“我妈也知道，他很好。”
“知根知底？”李长英只觉得自己护犊子的心情霎时被激发了出来，一时间脑瓜子嗡嗡，职业病令他过了数十种最坏的可能，“能保证吗？你们两都是男人，也不能结婚，要是以后……”
“李局。”沈怀微骤然改口，可语气却半是软磨半是提醒，“如果我喜欢一个男人，却要和一个女人结婚，来用一个姑娘的一生来为我后半生做保，那才你真的该寒心的事。”
这话说得李长英心口一震，他想起来了以前办过的几分恶性案件卷宗，其惨烈历历在目，可话临到嘴边，依旧镇静：“改不了了？”
沈怀微泰然自若：“就压根儿没改过，我读书时就喜欢他了。”
李长英被沈怀微这理所应当的长情给一呛。
沈警官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继续补充：“而且，以前小时候我还带着和他去局里写过作业的，当时你还以为人家是个小姑娘来着。”
“嘶……我什么时候——”
等等！小姑娘？猝然一瞬，李长英回忆里的那根弦彻底绷断，一个激灵，尘封往事像个闪电般的抖干净了灰，他想起来了！
还真有这么回事！
在他们小学时候！
快二十年了吧！
那时候沈怀微才刚上小学没满一年，沈忱跟着案子重案跑得没日没夜，季淑兰又恰好推无可推的出差，而那个时候的沈怀微那么小，还没厨房橱柜高。
据说那几天，沈怀微就被拜托给了楼下的领居照看，沈怀微很乖，写完作业吃完了饭，就会自己背着小书包啪嗒啪嗒的上楼回家，自己洗漱完睡觉，等着明早谈阿姨送他和小伙伴一起去上学。
可还是百密总有一疏啊，总有些时候那么巧，再帮忙照顾的邻居也有赶不上的时候，那时在外地跟组调查的沈忱十万火急的电话到到了李长英这儿，几乎是一种托孤般的沉痛语气：“李哥，帮忙带一下孩子，俩。”
“俩个？”李长英叼着烟，大大咧咧地笑，调侃着，“你们夫妻什么时候违反计划生育悄摸地又生了个？”
沈忱：“没，一个是平时楼下总帮忙的邻居家的孩子。和怀微是同学，平时我们两家关系亲近，有空都互相帮忙照顾，只是今天那孩子父母也都有事，我和淑兰一时半会儿也赶不回来，所以得麻烦你帮忙带会儿。”
“不用太久，接了他们放学，解决晚饭就行了。他爸妈应该晚点就能来接他们回家了。”说完，沈忱还不忘记补充一句，“都是好孩子，会自己写作业的。”
“行，客气什么。”李长英答应得痛快，“一会儿我就去接啊，保管让他们体会到公安托儿所的温暖！”
沈忱：“……”
那个年代，警车车型的大头还是大众捷达和大众桑塔纳，蓝白主色的喷漆使得李长英连人带车整个目标在诸多家长中非常显眼。
几乎是在众多小朋友惊喜羡慕的眼光中，李长英毫不费力地找到了沈怀微老师等候的地方，威风凛凛地停在了正拉着小伙伴一起跟在老师身边等候的小怀微面前。
那个时候沈小团子特别的乖，兴冲冲地拉着另一个小朋友坐上了李长英驾驶的警车，“你看，我就说，我叔叔来接我们啦！带你坐警车！”
“叔叔好。”小孩的眼睛又圆又亮，五官虽然还没长开，却是个美人胚子，有一种幼态未发的精致漂亮。
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呀，就是头发有些短。
李长英努力和蔼可亲地回了两个小团子一个笑，希望自己看上去和蔼一些：“好。”
“叔叔！这是我好朋友！”年纪小小的沈怀微炫耀一般把自己和小伙伴十指紧扣的手举起来晃了晃，“他叫晏守霁。”
叫晏守霁的漂亮小孩很安静，几欲是与年纪不相符般的纵容沈怀微的笑闹，甚至还会有些宠溺地拍拍沈怀微，再悄悄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奶糖给他递过去。
总角之宴，少小无猜；再美好不过。
透过后视镜，两个孩子的相处瞧得李长英忍俊不禁，他不由得开口玩笑道：“怀微，这是你的好朋友？”
沈怀微回应斩钉截铁：“嗯！”
“有多好呀？”李长英坏心眼儿地下套。
沈怀微眉飞色舞：“要在一起一辈子的好朋友，以后我们要住一块儿，天天可以看见！”
“哦。”李长英乐不可支，“你的小女朋友？”
“什么小女朋友？”沈怀微困惑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晏守霁。
晏守霁也是一愣，死死攥住沈怀微的衣服。
“以后可能会和你在一起一辈子的人啊。”李长英还不忘记夸了一句，“小姑娘长得挺好看，怀微要好好和人家相处啊。”
李长英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不知怎么的就戳中了两个小团子哪里的伤心事，两小孩哇的一声就一起哭了出来！
“呜呜呜！要女朋友才能以后一直在一起吗！呜呜呜，我们怎么办啊！”沈怀微抱住自己的好朋友哭得异常地悲伤，“守霁！呜呜呜，怎么办呀！”
晏守霁的难过似乎要比沈怀微的更复杂一些，他一边死扣着沈怀微的校服外套不放，一边撅着嘴抽抽搭搭：“你才是小姑娘！呜呜啊啊啊！找你的小女朋友玩去！我是男的！”
“呜呜呜呜，我不要小姑娘，你是我的好朋友，最好的朋友！我要和你玩！呜呜呜，我要妈妈！”
“我不是小姑娘！呜呜呜，不是！小姑娘……你才是小姑娘！”
“呜哇哇哇，我也不是！”
李长英被他们的悲伤给震惊了：“……”
男的？嗯……好像也像……不对！这不是重点！该死！沈忱不是说好了都很乖的吗！
两个一年级的乖小孩，成功被李长英这个坏叔叔给气哭了，一路嚎啕，如泣如诉，绕梁不绝，穿透力极强！
两位小祖宗哭声惨烈异常，震得李长英耳膜发麻。
等李长英一脸灰败地把这两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团子给领进局里时，差点被同事们以为是捡到了走失儿童。
那一天，两个六岁的小孩教会了李长英，什么叫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以及，小朋友也是有底线的！不可以乱开玩笑！
哪知多年以后，曾经那个漂亮得雌雄莫辨的小男孩已经长成了青年模样，眼角眉梢俊逸动人依旧，斯文书卷里青年的轮廓明晰，再也不会被人误会成小姑娘了。
“是他。”李局喃喃着，看向噙着淡笑的沈怀微，“居然是他！”
沈怀微像小时候一般扯了扯李长英的衣角，眼底流光一如往昔，和曾经那个想和好朋友永远在一起的小团子重叠，合而为一。
“李叔，我和他要在一起一辈子。”
李局：“不要欺负小朋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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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50.你的小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