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腿的手术不能耽误，很快沈怀微就接受了转院治疗，林林总总的术前检查又来了一轮。
差不多上一家做过的全都再复查了一遍，本着当下国人来都来了的心态，晏守霁顺手给沈怀微报了个全身体检。沈警官毫不怀疑，如果能把手术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晏守霁也许可以再带着他再做多几轮检查，反复确认。
医院还贴心的为现在身体不能自理的沈怀微提供了残障人士专用的轮椅，方便他凭借现在唯二还能运动的左手左脚自由穿梭于人群之间。
不过目前最大的作用应该是方便晏守霁推着他游走于各个检查科室。
沈怀微老老实实地被美人推来推去，手里安安分分的攥着一沓体检资料，整个人正襟危坐，感慨万千：“其实我们单位有安排每年定向定期的全面体检的。”
“嗯。”美人应着，表示知道了。
沈怀微：“……我其实还没到真的不能自理的地步。”
晏守霁再度点头：“嗯。”
沈怀微：“……”
得了，沈怀微明白了，当下情况是——你说任你说，他听归他听，美人要是听进去了算他输。
“守霁。”沈怀微软软地向后靠了靠，抬眸仰望着晏守霁，小小的无理取闹一下，“我累了。”
晏守霁垂眸，顺手还揉了一把沈怀微的脑袋：“现在就在回病房呢，好不容易体检完了，一会儿吃点东西。”
“美人儿，其实我还没饿，不用那么严谨的。”虽然为了检查，今天沈怀微一直都还是空腹。
“那也要吃点流食垫垫。”晏守霁说道，“你的胃最近才刚有些起色，还是得多注意，别给点阳光就灿烂了。”
沈怀微抬起左手执着的戳了戳晏守霁那张淑人如玉的脸：“嗯……只对你灿烂。”
晏守霁非常捧哏，顺着他道：“行，好好吃饭，你想怎么灿烂怎么灿烂，想和太阳肩并肩都没问题。”
就在沈怀微为晏守霁的捧场肃然起敬，两人将要携手上天时，一直稳稳当当推着他的美人忽的顿在原地，目光停在不远处，不再胡闹，笑得彬彬有礼：“秦师兄。”
沈怀微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位衣着正装的壮年男子朝他们这里颔首示意，面相沉稳亲和，手里还非常有仪式感地拎了一个包装细致的果篮，缎带扎成了几朵花样，晃晃悠悠的垂下几缕流苏来。
想来，这便是晏守霁口中所说的秦师兄。
“小晏。”男人笑了笑，“这位就是你说的沈警官吧，你好，我叫秦远，是小晏的师兄。”
沈怀微立刻端正了自己的坐姿：“秦先生，你好。”
“叫秦先生生疏了。”秦远摇摇头，眼底满是和善，“按着你和小晏的关系，如果沈警官不介意，可以叫我一声师兄。”
闻此，沈怀微耳尖泛红：“秦师兄好。”
“好。”说着，秦远颠了颠手上的果篮，“我刚还在问前台你们在哪个病房呢，可巧就遇上了，没带什么东西，顺路买了篮水果。”
“师兄你这可就是太见外了，这次的事，其实还得谢谢师兄了。”晏守霁自然地推着轮椅上的沈警官和秦远同行。
秦远叹了口气，也不多避讳：“是小晏你太见外了，虽然我一直想着挖你过来，但我还真没想过是因为这事。你们有事，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呢？”
市科院？沈怀微心下疑惑，却只是暂时按下不表。
“小晏，我这次来，除了探病，看看你和小沈。”秦远音色醇厚，带着恳切商量的意味：“我也是想现在好好和你谈谈，之前我怕你一时冲动，真的，好好考虑考虑。”
“之前就考虑过挺久了。”晏守霁神情淡然平和，“这次只是赶巧而已。”
见晏守霁的态度表明，秦远苦笑一声。自己这个晏师弟，好是挺好，人也稳重，就是年纪轻轻八百多个心眼子，跟着他爸一个样，人情世故，半点口舌也不轻易落人。
秦远：“你能有这个选择，我很高兴，但是你得和师兄保证，这不是勉强。”
“真不勉强，相反，倒是师兄很相信我。”晏守霁勾唇，“此前我对应用方向有过一定的研究，但是更多靠近高校学术方向，师兄却愿意给我一个学生尝试的机会，是对我能力的认可。”
秦远淡笑不已：“我看过你的论文和资料，现在也只是个尝试，如果你真的不适合我不会强求，但是至少现在，我还是希望你能试试。”
“尽我所能。”短短四字，斯文淡然，竟被晏守霁道出了某种坚定来。
沈怀微心头不安稳地一跳，探手揉了揉晏守霁的手背，美人眉稍微挑，不着痕迹的腾手拍了拍沈警官的肩，无声的安抚。
两人之间默契的小动作被秦远收入眼底，秦远暗自好笑，默默将自己的视线挪开。
三人来到病房门口，推门而入，却见病房内靠窗位置多了一道静候的背影——男人直直挺立着腰，负手背对着门口；虽然已经是鬓生华发的年纪，精气神却很好。他认真眺望着远景，似乎已经在这里恭候多时。
“李局！”这个背影沈怀微在熟悉不过，哪怕没有穿往常见时固定的白衬警服。
李长英回过头，眼角的细纹舒展，氤氲起某种慈祥：“小兔崽子，又不是在局里，叫什么李局啊。”
“嘿嘿，李叔。”沈怀微倒是改口改的快，眉欢眼笑，“平时不还是得避嫌嘛，叫习惯了。”
“还好吗？”李长英绕过病床，细细打量着沈怀微，关切地问道，“我听老刘说你右腿情况可能不太乐观。”
“没事，后续还得再看下一次手术。”
“行。”李长英点点头，“那这二位是……”
说来也巧，这回倒是轮到沈怀微介绍了，在长辈面前，小沈警官十分乖巧：“李叔，这是我朋友，晏守霁，这位是我朋友师兄，秦远。秦师兄，守霁，这是我叔叔。”
“你们好。”李长英习惯性地伸手相继和二人握了握，“我是怀微他叔叔，李长英。”
秦远：“您好。”
晏守霁：“李叔好。”
“秦工程师？”大家都坐下安顿好以后，李长英才试探地问了一句。
“您认识我？”秦远一愣，他似乎今天才和这位李局第一次见面。
“听说过。”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李长英哭笑不得，“听陆鸿提起过你，市科院秦工，久仰了。”
秦远略加思索，乐了：“那可真是巧了。”
“可不是嘛。”李长英答着，却兴致盎然地用余光端详站在沈怀微身旁那个叫晏守霁的青年，模样生得漂亮，眉眼中展露着几许文雅。
陆鸿，这名字……嗯？等等！沈怀微乍的意识到了什么，陆鸿，那不是明天他手术主刀医生的名字吗！
好像自己一觉醒来，就多了很多事。
小沈警官有些郁闷。
沈怀微持着探询的目光侧目去寻美人，晏守霁只是用温热的眸光回应，示意他呆会儿再说。
美人的桃花眼被纤长的睫毛给半遮半掩，春水浮波般的微光自其间倾泻而下，颤了颤，宛如落花打着旋儿，就全落进了沈怀微的目光里，落地生根。
色授魂与，别有风情。
好的！英雄难过美人关的沈警官瞬息之间郁卒全消，呆会儿说就呆会儿说！美人就在自个儿身旁，难道还怕跑了不成！
见此，李长英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带着礼貌的微笑，宁定地和秦远闲聊了几句。
一屋四个人谈笑风生，相处和谐，各怀心思。
陆鸿刚好就是卡在这个时候推门而入的，陆科长手里还正攥着昨晚就送到自己办公桌上的病人资料，刚高抬贵手放走了几个跟在自己身后忙得团团转的医大实习生，步子难得轻松了点儿。
按陆鸿现在的资历和手头的工作量，如果不是必要，在不涉及病人安危、不影响手术结果的情况下，术前问诊其实可以安排他的助手来。
但沈怀微这个病患委实让他太好奇了些，秦远和李长英两人分量都实在是不低，更不是什么闹事的人，不到万不得已确实也不会来麻烦陆鸿；能让他们二位撞车的沈怀微，实在是让陆鸿由衷地感兴趣。
所以目的明确的陆科长在一进门，视线就率先聚焦在了坐在轮椅上、众星捧月的沈怀微身上。
“你就是……”向来不怎么在工作以外着调的陆鸿一个激动没控制住，脱口而出，“李长英和秦远的大侄子！”
沈怀微：“……”
晏守霁：“……”
李长英：“……”
秦远：“……”
陆鸿，宁远市市级人民医院骨外科科长，能从普通医生坐到现在这个位置，全靠他实力，和情商口才性格一系列外在条件大概没半毛钱关系。
很快，陆鸿才发现病房里号称互不相识的秦工和李局都在，而且似乎还聊了有一会儿。他愣了愣，努力委婉地问道：“你们俩……又顺路了？”
忽如其来长了一辈的秦远维持着风度，微笑：“额……大概吧。”
而莫名其妙被占便宜的李长英扶额，太阳穴隐隐作痛，认命一般：“……对。”
沈怀微眼皮一跳，这好像……就是他的主刀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