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微正躲在派出所院里的树下抽烟。
青年放松了肩，随意的站着，一手插着兜，另一个只手还弹着烟。烟卷消磨腐蚀，灰白色的碎末剥落，破碎易散，在夜风中飘零……
然后，粉身碎骨。
伴随尼古丁深入肺腑，躯体上的疼痛有了一定程度上消减。
沈怀微对这种烟尘吸纳入体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静静地抽着，交换了身体饮鸩止渴般的安稳。
说是提神，其实沈怀微压根儿不困。
经历刚才的一遭，就算是再多的瞌睡也早该醒了。
沈怀微这个老病号也知道，胃病患者最好戒烟，否则之后引发的后果更严重。
可他就是疼，一阵一阵的疼，仿佛浪潮，惊涛拍岸。
他现在只想镇痛。
在市局的有段时间，他学会了抽烟。烟瘾也有，但不大，就是会抽几根来提神。后来胃病严重了，医生警告了几次，被顾言给强制的停了，还放狠话给市局上下，谁都不准给他递烟。
真是成效颇丰。
说来好笑，顾言自己都是个重度烟鬼，管起沈怀微戒烟倒是毫不手软。
想到这里，沈怀微唇角弧度不由得深了几许。
刚好，烟也抽完了，他熟捻的在水泥花坛上摁熄了烟蒂，反复确认已经没有了火星，才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随后，沈怀微拍了拍衣角的落叶，理了理帽沿，收敛干净了自己刚才难得一见的放纵，重新成为了端正严肃的沈警官。
做完这些，他才走出了派出所的大门。
……
“挺好，我们当然挺好的啊。”晏守霁用肩膀和脖子夹着手机，手上动作却不停，翻着一沓专业文献的复印件，勾勾画画，“怀微？他啊，加班。”
电话那头是不太放心的谈双：“加班？那孩子怎么老加班？”
“警察嘛，现在警力紧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画完了重点，索性就直接放在茶几上，眼底兴味弥漫，“妈，你知不知道，他穿警服的样子，特别帅！”
谈双胜负欲骤然升起：“……你爸穿西装的样子也很帅！”
小兔崽子，嘚瑟到自个儿妈这儿来了！
“知道知道，在你眼里老爸风华绝代行了吧。”美人也不与自己亲妈争了，非常大度的摆摆手，“没事，我眼里我家怀微最好看。”
“啧，你再贫！”谈双眼角微抽，以前她怎么没发觉自己生了个恋爱脑呢？
不过……谈双细细回忆了一下：“那孩子模样确实生的好，印象里，眉眼倒是俊。”
晏守霁接茬：“你儿子从小眼光就好。”
“也不知道现在长成什么样了……”谈双话锋一转，“你什么时候把人带回了给我们看看？”
“话说，这事儿爸接受能力还挺强。”不着调的晏守霁关注点偏移。
谈双好说，可晏林也是平静接受，似乎让他这个柜门出得没什么意思。
谈双：“你爸翻了一天的性取向相关研究，最后选择了一个科学的办法。”
晏守霁举杯准备喝口茶：“什么办法？”
谈双：“自然选择，说是顺其自然。”
“噗！”一口茶差点呛出的晏守霁强自压下冲动，缓了会儿，哭笑不得，“挺好，挺科学……”
就是某种意义上也有点唯心。
“不然呢？你都这么大了，早该有分寸了，当你还小呢！”谈双语气嗔怪，“说真的，什么时候和怀微来看看我们老夫老妻的？我红包都准备好了。”
晏守霁失笑：“这么大方？”
“没你的份儿！”谈双没好气的回着。
“妈，他工作真的忙，这事儿真不是故意拖的，我和他商量商量。”晏守霁不再呛声儿，认真地说着，“我们会回家的。”
“好，妈知道了。”谈双也放缓了语气，“你们都是好孩子。”
谈女士开始降低要求：“实在不行，视频也行。”
“妈你还真是与时俱进啊。”晏守霁感慨。
谈双打了个哈欠：“你要理解你妈想见儿子对象的心。”
“以前你不是经常见吗？”
“这能比吗？”谈双郁闷，身为长辈习惯性的操心，“快有七年多没见过了吧，也不知道那孩子高了没？胖了没？吃得怎么样？睡的好不好？”
“高了些，具体没量过，也瘦了点……”晏守霁摁住额头，口述着近况，“我会让他好好吃饭的，至于睡……”
晏守霁蓦然间的想到了那夜身下，眼底雾霭层层的沈怀微。
深夜，温热，白花，水流。
呼吸错杂，落吻滚烫。
偶尔，还有他的沈警官泄愤又不舍的啃咬，不痛不痒。
“喂，喂！睡怎么了？你倒是说啊。”完全没注意儿子思维已经彻底跑偏的谈女士无情地拽回了晏守霁的魂儿，“发什么呆啊？信号不好？”
“额，没事。”晏守霁回过神，嗓音轻哑，“妈，天不早了，你该睡了。”
“那好，你也记得早点睡啊。”
挂了谈双的电话，晏守霁不自觉的将目光游离向窗外。夜色浓厚深沉，除了城市的灯火流动，再看不清其他。
早点睡。
不知道……沈怀微休息了吗？
沈警官没有睡，更没有休息，他正和同事小魏一起悲催地翻酒店入住登记。这次不是像之前那样随机抽查检查了，这次是得全面排查。
一个繁华区，酒店旅馆大大小小全部排查，工程量之庞大。
虽然班已经换了一轮了，但还剩部分没有排查完毕。
确认完没有无证入住和非法流动人员后，沈怀微已经快要僵硬的大脑终于放松了会儿，松了把劲儿：“行，符合规定。”
负责帮忙调出资料的前台语气公事公办：“好的，先生，还需要什么帮忙吗？”
“不用了，最近登记好入住信息，注意可疑人员就行了。”沈怀微揉了揉眉心，“麻烦了。”
“没事。”
当走出酒店大门，一旁的小魏才说道：“这种大型酒店一般都不会办理无证入住，这一点真正要注意点反而是些小旅馆。”
确实，沈怀微默默赞同他的思路。
“现在这种情况哪怕是小旅馆也已经少很多了，不过还是得以防万一。”沈怀微重心有些不稳，抬手放在小魏的肩上，呼吸微顿，“我歇会儿。”
“你没事吧。”小魏扶住沈怀微一只手臂，“刚刚我就想问了，你嘴唇怎么那么白？买口吃的怎么搞成这样。”
“老毛病了。”沈怀微半屈下膝，揉了揉右腿膝盖，缓过神来后自我安慰道，“没事儿，我们还算好的，我听说机场那边的才是连轴转。”
“这种时候，机场，车站，还有一些公共广场都得加紧布控，否则人手确实很容易不足。”小魏叹了口气，“没事儿，这次只是来的急，熬过这两天，差不多就可以缓过来了。”
“是啊。”沈怀微像是在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语，“熬过这两天就好了。”
很快，就会好的。
沈怀微咽下口腔里漫上的酸水，直起腰：“走吧，先把登记在册的给查完，剩下的不多了。”
……
啪嗒，啪嗒，啪嗒！
周兵接连摁了好几次打火机 ，才终于摁出了火光来，他也没什么不耐，自然而然的将烟卷点燃，看着橘红变灰白，丝丝缕缕的蔓延至白色的烟卷。
吞云吐雾间，周兵想起来了沈怀微。
就在昨夜，他原以为不会抽烟的小沈，也是从容且自然的点烟，深吸一口。
动作熟练，姿态放松，肌肉的记忆不会骗人，尤其是难骗从业多年的周兵，沈怀微会抽烟，而且一定不是新手。
可是周兵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来自职业习惯带来的思考方式，让周兵总觉得心里有个关于此事的疙瘩。
“老周，昨晚基本已经把登记了的能排查的给查完了。”方副把一沓A4纸的资料塞给了周兵手里，“你看看。”
“沈怀微没事吧？”周兵叼着烟，翻阅着资料问道。
方副不明所以：“小沈？他怎么了？刚换班儿呢，要叫他过来吗？”
“没什么，我随便问问。”周兵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清晨了，那小子赶了一夜，中间也被折腾得没来得及眯会儿，现在估计已经睡了吧。
“行了，我再仔细看会儿。”周兵继续翻着，“之后我来帮你提交，你去忙吧。”
“行嘞，你也注意点儿啊。”方副也不和他客气，临走前还不忘记提醒，“少抽点儿烟！别老拿自己身体不当身体！”
啪！
周兵凛然合上了资料！等等！身体……抽烟……
虽然确实不是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光彩事儿，但是在警察群体里，尤其是男警，烟杆子的比例是向来不低的，提神解压两方面都算，总归是各有原因。
昨晚来看，沈怀微会抽烟。周兵就是个老烟枪，他比谁都知道烟这种东西总归是有瘾在的。
可沈怀微平时几乎从不碰烟。
与其说是他认清了吸烟有害健康在高强度工作压力下依然完美克制，办案多年的周兵更相信另一种可能，另一个更接近的可能。
他的身体现在并不支持他保留长久吸烟这个习惯。
推出了其中简单的关窍，周兵拿出手机，拨通了顾言的电话。
“喂。”手机里传来了顾言有些焦躁的声音，“什么事？我看监控呢。”
“老同事联系，你就这态度？”周兵也重新翻开了自己手里的资料，他也还有工作。
顾言对周兵完全不端着：“滚！你很闲吗？”
“问你个事儿。”周兵不卖关子，“沈怀微，以前是你手底下的吧。”
“嗯，是，怎么了？”聊起了沈怀微，顾言语气缓和了许多。
周兵：“他是不是……不能抽烟？”
“烟？”顾言顿了半秒，“周兵，你抽多少我不管，这玩意你少让他碰。”
“怎么回事？”
“他那胃一堆毛病，当时市局体检，年轻人里就他胃病最严重。”顾言啧了一声，“也是沈怀微倒霉，当时刚好接连跟了三个大案，他那胃是硬生生拖垮的。怪我，以为这孩子省心，当时就没怎么管他……”
周兵心下一沉，那沈怀微找他借烟……
又是因为什么？
“后来，他是在值夜班的时候倒下的。我才知道，已经那么严重了，长时间吸烟也是致病情加重的原因之一，所以我就让他戒了。”顾言皱眉，“他出什么事了？”
周兵完全不替沈怀微遮掩：“他昨晚找我借了根烟。”
顾言陡然冷了声儿：“你给了？”
“我给了，他也抽了。”
“沈怀微那小兔崽子皮痒了是吧！”隔着手机都能听出顾言语气中的怒意，了解顾言的周兵默默把手机拿远，眸底阴晴不定。
然而，就在下一秒——
“周队！”办公室的门骤然被小魏撞开，“怀微他，他状态不太对！”
大家要注意身体健康，我去翻一些职业病，真的越看越触目惊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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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26.很快，就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