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灵的速度奇快，在乐猰砍上它的时候，它倏地转身，定睛一看，它已经掠到了乐猰身后。
“好多魂魄，好多魂魄。为什么你身上会有那么多魂魄？”
雪灵的声音波澜不惊，但是能让人感觉到背后狂热的兴奋。因为还没能彻底化实的缘故，它的速度比乐猰的肉身快多了。它不能反击，可是能操纵勾魂索冲着乐猰的俊朗五官而去。
相师心中一紧，他不希望雪灵继续害人，放出藤条与勾魂索相缠绕，互相拉拽着，他强忍着驱策藤条时产生的阵阵蚀骨般的痛楚，让那些勾魂索至少离乐猰远了一些。
雪灵见了，问道：“尊神，为何拦我......”
相师眸光闪动，试探性的命令：“我不准你对他出手！”
果不其然，勾魂索停歇下来。相师趁机问道：“你为什么要我回玉京！如果你不说，我也绝对不会回去的！”
雪灵缓慢但清晰地说：“尊神，您必须要回去，帝君在等您。”
相师反唇相讥：“等我干什么，等我向他服软是吗？等我承认他做的事情是对的是吗？”
雪灵道：“您本是臣属，不可忤逆帝君。”
相师道：“我一点不想做玉京神仙，我受够了。”
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位置，被相师如此贬斥，雪灵不悦道：“不可能，您必须回到帝君身边，您永远是属于他的，您没有选择，帝君就是天道，万事万物的生长消逝都必须顺应帝君的意思。”
相师毫不客气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何如此执着。但我要告诉你，我不可能再回玉京了。你想要回去伺候白皐，你就赶紧滚回去。”
雪灵道：“您是属于帝君的，从头到脚都是属于他的，您是帝君一手培养提拔的，您必须在他的身边。难道您忘了过去的日子了吗？”
这句话让相师整个人都凉透了。
雪灵继续凌迟他的记忆：“您在玉蟾宫里的苦心等待，您在太阴阁中的时常纠结，您在太阴池边的孤影自怜，您甚至只为了得到一句赞赏而欣然出战。您都忘了吗？”
苦涩的回忆如同泥土中深埋的物件，就这样被粗暴地翻了出来。相师浑身气劲乱涌，热血冲顶。
雪灵回忆道：“尊神，您过去分明如此挂念帝君，顺从帝君，您过去分明是最忠心的臣下，最亲亲近的密友，您现在为什么变了？”
雪灵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尊神，那些日子的您，我全部都见过。”
这雪灵完全就是白皐帝君的疯狂拥趸，最可怕的是它崇拜白皐帝君就算了，还非得拉着相师和它一起。在它的意识里，仿佛相师离开了玉京，离开了它崇拜的帝君就要完蛋似的。
关于这个和他的背影一模一样的雪灵的来历，相师心中已有了答案，一个让他声音陡颤，身骨发寒的答案：“你是不是玉蟾宫门前的那扇玉魄屏风？”
雪灵含笑应语：“玉魄屏风是我、霜月照壁也是我，金桂画镜也是我、寒冰玉榻还是我。”
这些东西，听上去好似玉蟾宫中的物件，它们伴随着相师过去的起居，和他有着最直接的接触。这些寒冰属性的东西本身就有灵力，加上在相师身边呆久了，免不了就生了自我意识。
雪灵哀怨道：“我之所以变成了您的背影，是因为我只知道您的背影是什么样的。您的目光从来都遥望着外面，玉蟾宫留不住您的心，您都没仔细看过我。”
原来之所以雪灵化作相师的背影，是因为相师一直是背对着这些物件的。
相师的一举一动，早就暴露在这东西的视线之下了！如今被堂而皇之的说出来，各种秘事曝铺在天光之下，任人说道，遭人揣测。
相师不知道这些事情是不是已经泄露给其他人了，但他还想从雪灵口中获得更多的消息，雪灵为了让他回去，接着劝说：“回去吧，您是离不开帝君的。”
剑光暴起，刺穿了雪灵的身体，相师因为震惊，方才居然忘记了身边还有乐猰在。乐猰在怒意翻涌下，刺中迅捷的雪灵，咬牙切齿地将其逼到街巷尽头。数根勾魂索眨眼间脱离了藤条的束缚，从乐猰背后扑来，一时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情势无比危急！
相师惊呼：“乐猰！你让开！”
可是他的提醒还是晚了一步，他眼睁睁的看着乐猰的五官被勾魂索刺破，勾魂索钻进去暴风肆虐般地吸食乐猰的魂魄。
“不！”相师疾步冲了过去，近乎是绝望般的跪倒，将乐猰揽在怀里。
“只要我想，别人找不到我的。”
“玉蟾兄，我又找到你了。”
“你身上有木犀的味道。”
“我背你吧。”
生动无比的话语尤在耳边响起，可相师的眼眸中映出来的却是乐猰被突如其来的勾魂索刺入中了眼球，浑身不断抽搐的画面。他抓住肆虐的勾魂索，掌中凝出神力打去，假若不出所料，下一刻勾魂索就化作一滩齑粉！
可是当他再次凝出神力打向雪灵的时候，那一掌神力却穿过雪灵的身体，雪灵毫发无损！他打算再祭出一掌。
乐猰却伸手抓住了他，似乎是在阻止相师。被刺中的雪灵桀桀发笑，它拔出并丢开插在背部的剑，形态越来越真实。
它发出兴奋急切的声音：“好多灵魂！好多灵魂！我可以化实了。化实后，尊神，我会带你回玉京，将你送回帝君身边。假如你不想做臣下，那么你就去做禁脔，总之你只能是帝君的！”
乐猰的身体越来越轻，相师抱着他的身体，已然心神大乱，他发疯似地砍掉了缠绕在乐猰身上的勾魂索，他眼眸猩红，滚滚如浓尘般杀意即将喷薄而出。
他大概头一次意识到乐猰对他是重要的，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说不清楚。
乐猰的目光总是冷峻的，但是望向他的时候，又常常含着信任、担忧甚至是遗憾的。
那个眼神，明明是想贴近他，却刻意回避。那个眼神，明明是有话想告诉他，却略带迟疑。
勾魂索断了，但是乐猰还是在不停抽搐，而伴随着逐渐化实，雪灵放声大笑起来。
“我已经种在了他的躯壳中啦！他的身体里真的好多的魂魄啊！取之不尽！吸之不竭啊！”
相师紧紧地抱着乐猰，惊惶失措。他极少和灵魂这种东西打交道，一时间束手无策，连用藤条无数次刺穿雪灵都无济于事。
他快要崩溃了。雪灵绝对是打算吸干乐猰。
在相师没有注意的时候，雪灵的身体微微抖动了一下，它的身体似乎是膨胀了一点。
然而就在此刻，乐猰猝然暴起扑向已经化实的雪灵，将它紧紧攫在自己手中。
雪灵开始挣扎，它推拒着乐猰，似乎是不痛快了，急于挣脱束缚。
“我不要了我不要了！我不吸了我不吸了！我不要了——”
痛呼声震天彻地，然后乐猰死死抓住他，强行的从自己身上剥落出无数魂魄，将它们全部注入雪灵的身体里。
伴随着一声“我回玉京的愿望破灭了，卑囚国人的愿望也要落空了！”的尖叫，雪灵啪的爆开了，满天开始下起了洁白的冰晶雪花。
乐猰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弓着身子，双眼泛起如湖水般的碧色，他的动作不再端直，走路的姿势有一种兽类的盛气凌人。
相师见了一惊，想要过去扶他。天旋地转之间，他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乐猰环抱在怀里。乐猰的双臂压在两侧，头卧在他的胸前，抱得紧实，气息缠绵。
相师闻到了一种野兽皮毛的凌冽味道，他感受到乐猰的身体在颤抖在搏动，呼吸在发热在汹涌。
相师知道，乐猰心里藏着些事情，打算等到诸事落定之后告诉自己。他猜想一定是些隐秘的，不为人知的事情。连自己的心事都保护的如此谨慎的乐猰，此刻却在相师面前，将自己的**暴露无遗。
相师微微失神：“你把雪灵撑爆了。”
乐猰抬起幽深如海的眸子：“它带不走你了。”
相师还想问：“凡人只有三魂七魄，你身上哪里来的那么多魂魄？”
乐猰道：“我捡来的。”
相师瞧着那双非人的眸子，哽咽住：“你又为什么变得，变得像野兽一样？”
乐猰的双臂微微松开，相师趁机吸了几口气，空气冲进他的肺腑，才让他没憋死在乐猰的怀抱里。
乐猰没说话，头侧到一边去，双臂垂下，他情绪低落：“我并非人，你莫不是嫌弃了？”
相师惊讶的看着这一系列惊人的变化。乐猰变得直来直去，再也不遮掩自己情绪，这个变化让相师意外，也让他心热，他唇齿轻动：“我怎么会嫌弃你，我也不是人呀，我们都不是啊！”
乐猰扑过来，宽广的双臂又将相师整个人拢住，把头深深埋在相师的颈边，一呼一吸间轻咬了几口他细腻的脖子，凉凉的涎津粘在他的皮肤上。
相师头皮炸开，他清晰地感觉到利齿划过颈边时带给他的凌然刺激。幸好这里只是一面墙，如果是一张床榻，或者是一片草地，他肯定会被乐猰抱着双双栽倒下去，不分你我，缴缠在一起，那是一种无关**的相依相偎、相亲相近。
相师眸光闪动，捕捉到了乐猰眼底的欲念。想起之前乐猰说的在这具身体里，充斥着凡人的七情六欲，意识到乐猰现在正被**所累，却也实在可怜。
果不其然，耳边蓦地爆发出一声震动心魄的类似野兽的嚎叫。
野兽也是喜欢玩闹的，喜欢舔舐，喜欢佯装打闹，最后只是浅浅吻咬。相师隐隐有些兴奋，他回抱住乐猰，沉浸在一种失而复得的欢愉感和逗弄嬉闹的新奇感里面。
乐猰的身体异常的坚硬，引起了相师极大的兴趣，他不轻不重的捏了捏乐猰的背脊。
乐猰被碰到之后，浑身一僵，他眼神闪躲，直起身来，十分克制地和相师保持着距离。可是相师紧抱着乐猰的精健的腰身，偏偏不让他走！
“你的眼睛很漂亮，你究竟是什么？”
乐猰目光回避，慌乱道：“抱歉，是我僭越，是我无礼！”
相师摸了摸他的脸，拍了拍他的胸膛，道：“真有你的！杀得了雪灵！我都一时想不到办法对付那种没有形态的东西。”
乐猰咬牙切齿道：“我恨不得撕了他好叫他闭嘴，他居然敢那么......居然敢对你如此不敬！”
相师愈发欢喜，佯装愠怒的样子：“呵呵，你不是也对我不敬了吗？我可是很生气呐！我要走了。”
结果乐猰拦腰把他抱了回来，双掌叩在相师的腰间：“要去哪里？不要回玉京，那个人一定会再伤害你！”
相师停下脚步，见乐猰紧握着他的手，依依不舍的样子，苦涩地笑道：“我是不会回玉京的。”
乐猰又扑过来抱他，眸中漾出无尽的广袤苍穹和彩林碧波：“那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