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皇宫的旧库里,书本的纸香和陈年的酶味混合在一起,
被割裂成数块的光线道道垂落在木制地板上,照亮了空气中细小漂浮的灰尘,沈知南小小一团窝在墙角里,时不时的翻动着光脑。
与活泼可爱喜欢打闹的兽人孩子不同,沈知南更为安静乖巧一些,他总是喜欢一个人躲到皇宫各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让宫政仆找不到他。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白嫣无奈的叹了口气,她从角落抱起年纪尚小的沈知南,感觉手中的分量很轻,比其他兽人崽子柔软的多的骨头,仿佛稍微用力就会被碾碎。
“姐姐?明天不是你大婚的日子吗?你怎么还来这里?”
“你也不想想是谁害的?你就不能省点心吗?”白嫣嘴上抱怨,却还是摸了摸沈知南乱翘的头发,他的头发又细又软,像是黑色的小羊羔。
沈知南低垂着头,小小的身子抖了抖,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一般。“对不起,我只是,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他们又欺负你了吗?”白嫣眉头紧皱,沈知南因基因缺陷没有第二形态,身体也更为柔弱,与其他兽人崽子在一块总是被他们欺负。
“我看他们是皮痒了,欠教训。”说着,白嫣就大步流星往外走。
“算了,他们又不是故意的,是我自己太弱了。”沈知南深知白嫣屡次替他出头,那些小兽人表面上不敢对他如何,背地里更是变本加厉,还不如躲着他们点。
“哎,要不然你跟我走吧,至少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没人敢欺负你。”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沈知南将头靠在白嫣肩膀上,整个人缩成一团。
白嫣马上就要出嫁离开皇宫,星盟历史上可没有哪个公主出嫁是带着弟弟的,而且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与其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还不如在皇宫里他至少有个地方可以躲起来。
“我看,你是舍不得这些破烂吧?这些东西有什么好的呢?”白嫣环顾四周,看着这些被收藏在旧库里无人问津的东西感到无奈。
白翡叛逆期严重,每天都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不如沈知南乖巧,她对自己的亲弟弟毫无办法,唯有沈知南最得她喜爱。
因他年纪幼小,白嫣有时觉得自己并不是姐姐,更像是母亲一般,如果她以后有孩子千万别是白翡那种硬邦邦的家伙,最好像沈知南这么可爱柔软。
“如果你是女孩子该多好。”白嫣看着怀中白皙漂亮的孩子,不由得发出感叹。
龙族并不算情感特别细腻的种族,不像是温柔的兔族或者灵巧的鹿族,她曾期盼过母亲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妹妹,那种会红着脸羞怯又可爱的妹妹,沈知南的出现弥补了她稍许遗憾。
找到沈知南后,她把对方送回去,以后她就要嫁到远离中央星的地方去了,也不知道下次回来要多久。
白嫣大婚的这天,沈知南曾远远的见过自己的姐夫一面,对方是年轻有为的军官,与姐姐相恋多年。
他是个温和漂亮的青年,不像大多数兽人那么粗狂,戴着眼镜的脸显得斯文有礼。
白翡就站在他旁边,一脸的不爽。“他配不上她,等着瞧吧,如果他敢辜负我姐,我一定会揍死这个家伙。”
沈知南漆黑的双眼有些湿润,他瘪着嘴强忍泪水。
“想哭就哭吧,这幅样子未免太难看了。”白翡揉了揉沈知南柔软的黑发,感觉掌心的触感柔软的不可思议。
在开枪的瞬间,这些记忆就像开闸的洪水倾泻而出,理由并不重要。
因为眼前的不是人,而是一个已经几近异化的生物,短短的几秒钟内他就从一个英俊斯文的青年变成一滩面目可憎的怪物。
“杀了我,别让白嫣看到我这幅样子。”那怪物用仅存的理智对他说。
“好。”
没有更多的话,没有时间告别。
明亮的校医室内,沈知南一边闭着眼,一边向校医讲述着:“我梦里有个怪物,所以我不能睡,我已经七天没有睡觉了。”
校医一边听着面前人的叙述,一边分心去看时间,碍于职业道德他只是坐着听人讲故事,而且不管多荒谬都不能笑。
“如果七天不睡觉,那么你会出现头晕、认知障碍、记忆力丧失、语言功能减退的状态,但您条理分明,会不会是您实际上已经睡着了,但认为自己没睡?”
“假如我睡了,却觉得自己没睡,这是不是认知障碍的一种。可是如果睡着了,就不会认知障碍,这不是矛盾的吗?”
校医保持微笑,想想职业操守,想想对方的身份和年龄,还是耐心回答:“认知障碍并不一定来自于失眠,产生的原因很多。”
“你觉得我现在是清醒的吗?我和你说话的时候,我所说的是我心中所想,还是思维混乱的结果呢?换句话说,我如果被人送进精神病院如何证明我是清醒的。”
“《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里有280多种精神疾病,总有一款适合你。”
校医自觉颇为幽默的回答,随后,他观察到沈知南并没有露出笑容或者任何玩笑的表情。
于是,他敲了敲记录本,长出了一口气认真回道:“首先,不要说自己没病,也不要说有人害你。医生不是侦探,他们会判断你有妄想症。不要激动、反抗、拒绝合作,表现良好才能因为症状轻微而被放出去。”
“面对一些不合常理的事情也这样吗?”
“沈同学,冷静和理智是最重要的,失去理智的人不止是精神病,而且是潜在的犯罪者。”
沈知南站起身,套上外套不想在和学校的心理医生说话。
“沈同学,如果你还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
“知道了。”说完后,沈知南摆摆手离开了咨询室。
过完十四岁生日后,沈知南就开始做恶梦,他总能梦见自己身处一片白色的地方,好像是实验室。
梦里那些人走来走去,说一些根本听不懂的话,自己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任由对方切割、分解,甚至连蠕动一下都做不到。
他好像是附身在某种东西身上,以祂的视角来观察周围,因此既不能动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这种梦的次数越来越多,直到每天晚上都会出现,找人倾诉的结果就是别人当他是神经衰弱,甚至他自己也觉得他快疯了。
次数多了,他开始尝试用自己的方法解决,听说写日记能缓解压力,七天憋出六个字后,他决定放弃尝试。
睡眠是件美好的事,但现在他看见床就开始害怕了。可长久的失眠给他带来难以想象的痛苦,精神无法集中,上课的时候总是感觉恍惚,别人对他说什么他总要反应一会才能回答。
离开咨询室后,他一个人躲到了皇宫内的旧库,这地方基本没人来,坐在一堆文物中间他才有种放松的感觉。
旧库里的所有文物都被精心保存在真空罩内,即使有先进的技术手段也抵挡不了岁月的侵蚀,恐怕轻轻的碰触都会让它们朽烂,这些陈年的文物本身就载满故事,沈知南总觉得待在这里会让他有一种莫名的归属感。
在所有历史中,他最感兴趣的便是旧时代以及各个种族的文明,据说在更久远的过去星盟不止是各种族的兽人,还存在着许多奇异的生命,有过十分灿烂的文化。
可文明最经不起岁月的摧残,不知多少种族与文明只剩下少量文物存世,其文字语言更是无法被人解读。
星盟的普遍风气尚武慕强,对历史文化并不太重视,智库里的资料虽然很全面,但有些文明记录非常稀少,几乎只有一两句话。
一个恍神间,他好像又出现在实验室里,试图对抗本能果然是不可取的。
这次他试着说话,至少能发出一个音节也可以。
【喂】
对话的方式似乎是有作用的,他感觉自己的肢体好像抽动了一下,那并不是声音,或者说那是通过思想在直接交流,而非语言。
【能不能别出现在我梦里了?】
肢体的抽动似乎引起了梦里那些人的注意,他们纷纷围拢过来,一张张脸贴近观察,可这么近的距离沈知南却仍然分辨不出他们的模样。
好像那不是一种视觉,而是一种感知,就像是生物没有眼睛,但仍可感受明暗一样。
这是一种形容不上来的感知,但并不让人感觉特别怪异。
‘自己’被反复的电击刺激,可没有痛觉只能感觉到一种孤独。
【你是谁?你是我吗?】
【你是生物吗?】
【你是什么?】
持续不断的骚扰好像起效了,很多复杂的情绪传递过来,沈知南很清楚那不是自己的情绪,而是其他什么东西。
【不是虫子】
忽然间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声音或者所是思想出现,只表达了一个词。
沈知南瞬间就清醒了,清醒过来的他掐了自己一把,确定自己确实不在梦里后,他才长舒了一口气。
此后的梦正常许多,但他总能在耳边听到一些声音,恶梦没了,但他好像更严重,已经开始幻听了。
大部分时间那个生物都是安静的,少数时间祂较为活跃,但只是祂单方面的情绪。
仿佛对方是在时间长河里游荡许久的幽灵,在浩瀚的宇宙中找不到一个同类。
在祂的眼中,所有生命都是虫子,虫子们用触角相互交流,可祂不能理解虫子的语言和行为,只能无聊的看着他们彼此厮杀,或聚合或分散。
因此祂开始沉睡,开始漫长的等待。
直到,沈知南的出现,祂从黑暗的世界中醒来,回应了唯一能够理解的声音。
是他唤醒了洪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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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是他唤醒了洪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