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殷这位“利刃之首”可不是白当的,行动力一流,姬淮昨天下的令,他今天就领一帮人给段春及围了。
难得出来主导身体的方律:……
方律:【看错黑猫那天…你就是看见他了吧?】
段春及轻笑一声,算是默认。
“不愧是天机阁。”方律叹了口气,环顾周遭一圈人,道:“这么大阵仗。”
尽管表面上装得八风不动,他仍在心里道:【咱们都没到凉州,要是被逮回去,可就前功尽弃了。】
焚殷不卑不亢道:“王爷,得罪了。”
段春及那边慢了两秒,最后道:【不会,更可能是……】
数十人逼近些许,方律没听到后文,他也不紧张,悠然整理下斗篷领口:“行了,既然不急着动手,那便说说陛下的目的罢。”
摄政王本人看起来通情达理,一触即发的局面气势一松,焚殷上前一步:“此行凉州的援军,陛下希望您前去支援。”
摄政王轻扬眉梢,却没有打断他的话。
焚殷继续道:“粮队离此地还有两日行程,先行小队由李丙真监军先行,与王爷汇合后,粮队与玄甲军皆由王爷调令,支援杨将军,以平凉州之乱。”
“听起来百利而无一害啊。”方律勾着唇,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陛下只说了这些?”
焚殷沉默一息,道:“凉州灾情后,摄政王必须立即返京,此后未经陛下特令不得离京。”
就这条件,听起来也是不痛不痒的嘛。
方律有些诧异,心中对段春及道:【小皇帝在帮你?这点要求他怎么想的?不对,返京也许是幌子,难道他想让你直接死在凉州?】
段春及委婉道:【说不定他就只是单纯的粘我…?】
方律:【……你闭嘴吧。】
作为身处权谋中心的古代人,说这么恋爱脑的话糊弄谁呢。
这件事怎么看都没有拒绝的理由,方律索性答应下来,收拾好行囊,跟随焚殷一伙人前往先行军。
坐上马车的功夫,方律和段春及换了个位。
方律道:【你小心点李丙真,他是你那位小陛下的心腹。】
分明事情发展比他预料的还要顺利,但方律心中莫名笼罩一股阴云,似乎有什么东西脱离了他的掌控。
且行且看吧。
段春及不准痕迹颔首:【没问题。】
他二人做了万全准备,可惜李丙真居然没那么容易见。
路赶了两日,被大雪封上的官道也不好走,他们这波先遣军也担起开路的指责。
离凉州越来越近,冰雪凝实更甚,他们人手不够,好在大军已赶到,半个时辰后便能汇合。
直到此时,李丙真才找上门来。
“王爷。”他踏进马车,摘下厚厚的斗篷帽,规规矩矩朝段春及行了一礼,姿态并不热络,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摄政王出逃皇城不是秘密,这次凉州之行,他也是焚殷半抓半请来的,李丙真为帝王麾下,自然不会与他过于亲近。
“免礼。”段春及邀他坐下,“军中事宜孤已悉知,监军既来,可是陛下有何旨意?”
“陛下说,希望您此行顺利。”李丙真低着头,他捧着摄政王递过来的一杯热水,声音有些轻弱,“至于旁的话,待王爷回京,陛下想亲自跟您说。”
段春及若有所思半晌,无声扯了扯唇角:“好吧。”
……
“融雪水来!”
“冻柴放新燃的火堆旁边!还能动的人离开难民棚,进帐篷!”
杨月峥半跪在雪地里,她一身的污泥和冰渣,猛地回头吼了一声:“快来人!这儿有人还有气,还活着!”
凉州太大了,她好像救了很多人,又好像谁都救不了。
众人搬开被雪和风摧毁的横梁,挖开厚重的雪,终于救出来这一家人。
一家四口,姐姐死死搂着几岁大的妹妹,男人努力地保护妻子,他把妻子的腿盖在身下,手臂呈前扑的姿势倒下。
可他没来得及。
赶来帮忙的将士连忙将他们移出来,准备抬去救援,杨月峥走到女子面前,半晌,无声地摇了摇头。
坍塌的屋脊房梁挖断了女子的脖颈,没得救了。
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气息微弱,被抬走急救,男人虽然昏迷,但身上没有太多皮外伤——房屋塌陷时他所在的位置未被碾压,也是幸运。
伤民棚进进出出,抬进去的人生死不知,杨月峥伫立原地,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她移开目光,又开始新一轮搜寻。
粮食不多了,趁着雪停的机会,援军到来之前,他们得撑下去。
天色逐渐阴沉,新一轮的风雪混着黄昏逼近。
杨月峥刚到知府,还未跨进大门,就被急匆匆赶来的将士拦住:“将军!上午那一家四口的男人疯了,您快来!”
“怎么了?”一边赶路,杨月峥问道。
将士:“他醒了之后就喊着找桂…找他妻子,他有点疯癫,我们没敢说实情……”
杨月峥点点头:“情有可原,那两个孩子呢,情况如何?”
“两个孩子,小的没活下来…大的还有口气,但情况……”
“……明白了。”杨月峥压下心中沉闷,道:“我去看看。”
她侧身越过带路的将士,擦肩时顿了一下,嘱咐道:“趁着天黑下雪前,把那孩子运葬区去吧。”
难民棚建在知府中,附近还算富贵坚固的人家皆被征用,建立了很多避难所,用来抵御风雪带来的寒冷失温。
按照将士说的方位走去,杨月峥找到了那个男人。
男人身侧有两名义兵把守,似乎怕他失控伤人。除此之外,男人脸上神情恍惚,也不肯吃东西。
两侧士兵齐声道:“将军。”
这一声似乎唤回男人的神智,他想起身跪下,又被人制止,只能仰起头,他眼中期望与绝望交织,眼眶通红,抖着嘴唇问道:“大人,桂春…桂春,俺媳妇她——”
他说不下去,痛苦地抱住头,喉咙压抑不住发出困兽低吼似的哽咽。
杨月峥掩去眼中复杂,蹲下身,把手扣在男人肩上:“你都看见了,是不是?”
男人的声音一顿,随即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他大张着嘴,发不出一点声音,脸色也逐渐发绀青紫。
“按住他!”
伴随一声急令,杨月峥率先出手,一把按倒男人肩膀,一旁军医立刻前来施救,半炷香后,男人的情况才趋于稳定。
呼吸平复后,男人双眼无神地望着棚顶,似乎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希望。
这是最可怕,也是最无力的情况。杨月峥握紧了拳,她想到那个生死未卜的孩子,只能这样了。
饮鸩止渴,但也聊胜于无,她忍不住道:“你还有一个孩子活着,她没了娘和妹妹,你还要让她没了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