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没跟你提起过罢。”
方律苦笑一声:“当初先帝屏退左右,唯我一人知晓的话证明不了什么,陛下不信,我说什么都是杜撰。”
姬淮好像动摇了:“…父皇?”
他发觉失言,立马矢口否认:“先帝不是你表忠心的工具。”
人只要有在乎的东西,就一定会露出破绽,遑论主角,在乎的只多不少。
这便奏效了。方律抓住了突破口:“当然不是,我知陛下气我疏远你,可我没有办法。”
丝缕隐忍稍纵即逝,方律撇头,一副无从开口的样子:“如果我不那么做,只会害了你。”
姬淮冷嗤一声:“朕竟不知,打压夺权能算得上保护朕。”
伴随这句话,后脑蔓上一股隐痛,方律立刻输入系统:【解析药性】
这场试探交锋中,没人放松警惕,方律笑叹道:“陛下,你登基时已有十五岁,该学该懂的不比旁人差,先帝命我摄政掌权,无非是靶子罢了。”
系统解析需要时间,他不介意讲些过往云烟来取信主角,更何况——方才那些话的的确确是先帝亲口说的。
“一个君臣不和的国,对敌才更容易一击即中。”
“你说这些是想告诉朕,你都是有苦衷的?”姬淮兀地站起来,一把扯开帷幔,居高临下道:“苦衷到独揽兵权,掠夺朝政还不够,乃至更多——想要朕的命吗。”
疼痛翻涌激烈,方律只觉耳畔嗡鸣一声,与此同时系统提示音响起:【经检测,宿主身中子蛊,子蛊状态:活跃。】
哈?
子蛊…子蛊!
方律强忍住辱骂原住民的**…忍不了啊!这子蛊疼的人脑浆迸裂!
要不是被剧痛包围,他险些被气笑出声,这原住民不仅愚忠,还是个疯子!
他好容易压下紊乱喘息,说话都断断续续,怒火伴随疼痛愈演愈烈:“我,想要你的命?”
铁链叮咣作响,方律怒极反笑,言辞锐利:“杀你可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我遵从先皇遗志给,咳,给您铺的路,您不愿信,不愿听,都,无所谓。”
“因为你是天子,为了天下你必须走,到咳咳,到时候你会发现我才是对的。”
眼看主角哑声,方律泄了气力,合上了眼:“那份旨意,臣会用一生来践行。”
“唔!”
更汹涌的痛楚从全身经脉席卷神经,仿佛心脏都停跳痉挛,方律眼前发昏,无力的倒了下去。
“段哥!”主角惊慌失措地扑过来。
昏迷前他想法堆积在一起:坏了,定时卡还没来得及用。
主角情绪失控了。
疼,但值了。
……
雪花不急不缓落在了都城。
大街小巷都覆了一层薄雪,白茫茫的天与地交汇,打眼望去,只有军队的赤马盔甲最惹人注目。
“这回可终于不用在脸上抹灰了。”
聂同玉披着锦裘,一派雍容华贵,他不知从哪摸出个苹果,不着调朝马背上的人扔去。
“谢聂将军的赏。”杨月峥毫不客气收入囊袋,天寒地冻的,这么鲜灵的水果可不好找。
她一袭长发束起,身上是夺目的红披风,整个人英姿勃发的爽利:“一朝翻身还抹什么灰,那什么,将军啊,容属下小人得志一会。”
“你倒是不客气。”聂同玉还是按老习惯称呼她:“天时地利咱们没赶上,出征赈灾,恐怕就宿乡你担得起人和啦。”
杨月峥眨眨眼:“聂将军,这顶高帽宿乡可不敢戴。”
聂同玉笑骂她:“夸你两句都不成,就你心眼子多。”
他说完,又顺着粮车一路看去,该说不说,这回赈灾的钱粮委实不多,听说其中不少还出自陛下的私库,户部出的钱不过中规中矩,甚至有些吝啬。
也不知段筹在宫里怎么样了。
聂同玉压下心思,给宿乡践行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废话:“将军我呢,还是很大方的。”
他指指宿乡囊袋:“你以为你拿的是什么苹果?那是我偷摄政王拿的咱圣上的苹果!”
“当初我可欣赏你啦,但好兵归好兵,如今你不但独出去不归我管了,还要跟本将军抢饭碗,啧啧,那可就不成了!”
聂同玉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属下变同僚,心里不好受啊…总之!你有什么难事苦事好事坏事,爱跟谁说跟谁说。本将军,你现在可麻烦不起了。”
杨月峥看着他的眼睛,忽然一笑,好像不接招,又好像十分郑重地朝他行了个江湖抱拳礼:“宿乡,得令。”
“此去远行,归期不定,看在往日同军之谊的份儿上,聂大人,珍重。”
“驾!”
城门大开,杨月峥一牵缰绳,策马启程,她踏上自己的征途,由此迈入新的命运。
聂同玉看着她率领大军远去,簌簌寒风起,他隔着雪花,直到再也看不真切,方才低眉一笑:
“…珍重。”
这片雪白天地莫名萧索,聂同玉还没来得及感慨,他家小厮就步履匆匆地赶来,附耳跟他说了些什么。
“有意思。”他眉峰一挑,“走吧,回聂府。”
因为兵权的缘故,他这个聂府少公子在家里算得上说一不二,同理,也没人敢来惹他清净。
聂大公子就这么一路走到牢房,吩咐俩人在门口守好,便悠哉悠哉走了进去。
牢房里阴潮了些,但还算干净,空气中除了潮味,还有一点极淡的血腥味混杂其中。
最里间的牢房关着一个人。
牢门的铁栏上沾了斑斑血迹,聂同玉低头看去,那人趴伏在地,蓬乱的长发遮住了脸,只看见十个指头血肉模糊。
“招待不周啊。”
聂同玉蹲下身,眼尾仍带着弧度的笑,他慢条斯理地抽出一条手帕,抬指便要碾烂地上沾满灰尘的虫尸。
与此同时,牢房里的人猛地抬起了头:“不要!”
“玩虫子还能伪装身形,防不胜防啊。”聂同玉丢开手帕,好似很嫌弃:“喏,多亏我给你剥出来了,早点开口多省事。”
他又拿一条新手帕擦着指尖:“谁能想到——潜入摄政王府的贼人,居然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没抬头,她脸上黑一道浅一道,明亮的杏眼里含了一包泪,只顾着伸手把死掉的虫子攥进手心,捂在心口,咕哝了一句聂同玉听不懂的话。
然后她抬起灰扑扑的脸,艰难开口:“我不是,贼人,我要找到,祂。”
她中原话说的不是很利索,但字字清晰:“我不,害人,我可以告,诉你。”
聂同玉盯着她,倏地玩味一笑:“好啊,拿出你的诚意,说不定我知道你要找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