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遭受的屈辱让他气血上涌,怒火漫上天灵盖,少年掩盖在灰尘下的俊脸涨红,嘴唇哆嗦着,泪珠在眼中要掉不掉,却一句话说不出口,只能狠狠地瞪向柳月珂。
当年,他爹遭贬谪远赴江南,壮志未酬,以致最后郁郁而终。
从小邢远无数次听父亲提起京城时,言语中含着无尽的落寞,尽数化为对他的殷切期盼。
这就是他爹口中与人为善、礼贤下士的荣阳侯府吗?
不过是狗眼看人低。
柳月珂被他瞪地吓了一跳,身边侍女趁机凑到她耳边道:“小姐,我看此人忒无赖了,不如......”
柳月珂听后,随即横眉一挑,骄横之气简直要溢出来,转头对旁边的侍从口吐恶言:“愣着作甚,还不把这个闹事的给我抓到京兆府去?!”
得了命的侍从面露凶恶之色,快走几步,上前就要拉扯邢远,将他从云弄月押到京兆府。
可邢远哪能束手就擒,他还要参加之后的复试,此时若被抓进京兆尹,再被面前的贵女以权势相压,泼上满身的污水留下案底,岂不是将他这些年的努力作废。
邢远一路后退,一边奋力挣扎着,嘶吼道:“放开我!”
柳月珂这才露出满意地笑容。
他们将他往外拖拽,邢远手臂上立刻印上青青紫紫的淤痕。
邢远虽一天水米未进,加之徒步走了许久的路,可人一旦爆发起来,几个身强体健的侍从竟没钳住他,一时脱手,让他踉踉跄跄的朝里面跑去。
慌不择路的邢远脚下一滑,将旁边的檀木桌撞得移了位,痛楚使他捂着小腹弯下腰。
“砰——”
若说方才邢远与柳月珂的纠缠还算收敛,众人看过热闹后,见是柳月珂在刁难人,便不再上心。
毕竟,惹了荣阳侯嫡女的人,不用继续瞧,都知道下场是显而易见的凄惨。
谁知眼下,这动静却是越闹越大,皆将楼里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崔嬷嬷探出头,看见此人撞的是郡主的位置,瞳孔一缩,顾不得沈斓,着急起身往那边走去。
桌上的茶盏被邢远一撞,颠簸地分了体,四溢的茶水顺着桌面缓缓滑下,流到江舒的襦裙上。
好在,邢远那一番动作,堪堪让茶桌擦着江舒的腰身而过,并未撞实她的身体。
绕是如此,江舒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一吓,整个人站了起来,惊得睁圆一双桃花眼,望向蜷缩于地的少年。
红豆慌忙拿出帕子给江舒擦拭裙上的水迹,出声问道:“郡主,没事吧?”
崔嬷嬷走到江舒跟前,仍是细细上下打量了一番她,担忧的问:“郡主,可有伤着?”
转身,她威严的双眸扫过满地的狼藉,朝躺在地上的邢远呵斥道:“好没规矩。”
江舒纤手抚了抚胸口,摇摇头表示自己无事。
江舒的位置与柳月珂的相距不远不近,面前的这个少年与那个姑娘的争执,她也听了个一知半解,没想到后面竟与侍从拉拉扯扯,还撞翻了她的桌子。
如今看清面前人浑身上下的粗布短衣,以及强忍着痛楚,颤颤巍巍站起身,给自己道歉的模样,她的心中倒是没生多大的气。
不过,新衣只穿过今日一回,便淋上茶水,终究难免扫了江舒的兴致。
江舒垂下眸,懊恼地看了一眼濡湿的裙摆。
邢远看清少女的面容,红艳艳的唇珠正微蹙着,垂着的桃花眼弯出妩媚的弧度,巴掌大的小脸细腻白皙,如牛乳般甜美。
他眼中划过一丝惊艳,腰却弯得更低,已然得罪了柳月珂,不能再得罪这位衣着皆不是凡品的贵女。再者,更是自己有错在先,他又一次向江舒赔罪道:“这位姑娘,我不是有意冲撞到你的,”瞥了一眼那看起来就不菲的襦裙,他窘迫地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待我攒够了钱,便赔给姑娘。”
江舒见他还算称得上有礼数,以及浑身拮据的模样,不想为难他,红唇轻启,“无事,你走罢。”她余光中,瞥见那几个气势汹汹的侍从又追了上来。
江舒烟眉轻蹙,示意崔嬷嬷上前去问。
——她并不是想多管此人的闲事,而是不忍让云弄月如此雅静的环境被这些个刁奴破坏。
“云弄月不准肆意吵闹、惊扰客人乃是规矩,你们是谁家的?敢这么横行霸道!”崔嬷嬷肃起面容厉喝,她久经风霜的皱纹中有着老成练达的从容。
侍从之一的男子伸手便要拽邢远的胳膊,将他往自己这边拽得踉踉跄跄,不屑出声:“关你这老婆子什么事?”
崔嬷嬷不急不缓:“这个公子伤了我家郡主,若不是你们在楼内追赶,他又如何会撞到茶桌,导致我家郡主受惊?”
若这些侍从是个讲理的也罢了,可偏偏个个都是跋扈惯了的。
既然如此,那偏不能如他们的意。崔嬷嬷冷冷一笑,寸步不让,“不仅此人今天你们带不走,”她手指一横,指向面前的这几个人,“就连你们,也要给我家郡主赔礼道歉!”
说着,崔嬷嬷比了个手势,今日出府带的暗卫终于派上了用场。
只见,几个暗色身影闪过,那些侍从们只觉身上传来剧痛,却毫无还手之力,被打得跪倒在地,那个擒着邢远的人,更是被踹出了几米远。
那些侍从听到崔嬷嬷称她为“郡主”,又因一言不合吃了顿教训,打量着一番站在崔嬷嬷身后的江舒,站起身后,他们原来的嚣张气焰灭了不少,有些踟蹰。
说白了,不过是欺软怕硬罢了。
领头的人忍着痛,额头流下冷汗,他们这等奴才可得罪不起郡主,可人若带不走,又如何向小姐交代?一时间不知所措,忽然,他看到了往这边走来的小姐,如释重负。
原来是柳月珂见派出的人久久没有回来禀报,眼瞧着围观的人愈发多了,越觉得有个这样的未婚夫婿惹人脸上无光,于是便过来看看,想着尽快解决。
听完侍从的禀报,柳月珂站定在江舒几人对面,却瞧见自己的人捂着头的捂着头,扶着胳膊的扶着胳膊,痛叫连天。
柳月珂心中怒火顿起,竟然敢随意出手打伤荣阳侯府的人,这不正是往她的脸上扇巴掌吗?
她厌恶地翻了个白眼,声音尖细:“郡主?哪个郡主?那个快要病死的病秧子?”
京城中谁人不知那个病不起身的郡主?据说都活不长久,不在府中安心养病,怎么可能有心思来云弄月吃茶赏闲。
邢远听到柳月珂的话,一怔,转头望向江舒。
“这吓唬人的话,你们也信?真是一群没用的东西!”
柳月珂呵斥完,目光在江舒身上来回巡视,虽一身弱柳扶风的娇弱姿态,可脸,是她最讨厌的狐狸精长相。
柳月珂此话一出,江舒以及公主府的人彻底冷下脸,柳月珂那不善由居高临下带着审视的眼神,使得江舒整个人都不舒服起来。
崔嬷嬷上前一步,更是要掌她的嘴。
江舒却拉住崔嬷嬷,她越过崔嬷嬷,站到了柳月珂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