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即将降落,贴地飞行让建筑物像微缩模型一样迷你,给了郁不觉一种错觉。
一种可以从上帝视角随意观测、摆弄它们的错觉。
郁不觉收回了视线,伴随着飞机降落时的颠簸。他迅速掀开笔记本电脑,打开手机热点,第一时间将修改后的竞标PPT,给领导发了过去。
站到行李转盘旁,郁不觉就接到了4条修改意见。走出机场等网约车的路上,他边在心底问候领导祖宗十八代,边单手举着电脑尝试多修改俩字儿。
因此他没看车牌号,任由西装革履的“专车司机”帮他把行李拿上了车。
车子朝着郁不觉心中目的地的反方向驶去。等到郁不觉电脑没电了,只得看向窗外时,车子已经开上了一座荒山。他把平光眼镜往上推了推,平静地开了口。
“您好,麻烦靠边停车,或者返回机场,我想起有一件行李没拿。”
西装男笑了笑。
“客人您为什么不问问我,是不是开错路了呢?”
听到这句答非所问的回答,郁不觉原本舒展的双眉,突然蹙紧。他的手指已经编辑好了报警信息,只需要按发送键,就能一键将地址和求救信息发给短信报警端口。
“郁大人,不着急,您先看完这份文件。”
挺厚一打A4纸打印成的手册,砸到了郁不觉的手上。正巧,替郁不觉按下了发送键。
“您报警也是没有用的,我刚刚打开了信号屏蔽器。”
被连续看穿的郁不觉,反而冷静下来。他低头看了看手机,正如西装男所说,信息前显示着发送失败的红色感叹号。
郁不觉叹了口气,拿起了刚刚那堆资料。
“您应该听说过那位大人的名号,他今天想见您,跟您商量一下具体事宜。”
“什么事情的具体事宜?”
“和您订婚。”
什么?
郁不觉以为他听错了,但他不能同时耳聋 失明,因为翻开的资料上,印着一行字。
“您和郁不觉的婚姻匹配率为99.9%,建议两位尽快结婚。”
信息量太大,郁不觉本就因为加班、出差而略微混沌的大脑根本无法处理。
“‘那位大人’是谁?文件上没有写名字啊。”
西装男趁着等红灯的时候回过头,露出了一嘴雪白的烤瓷牙,对着郁不觉笑得不怀好意。
“啊,不写名字是因为相关规定不予展示,‘那位大人’就是现任除妖师家族族长,可别告诉我你没听说过他的名号哦!”
红灯变绿,西装男一脚油门呲了出去,郁不觉被强大的推背感袭击。不明白他一个勤勤恳恳上班的社畜,怎么突然成了被选召的孩子。
“大哥,我们商量一下,您先放我下车,我先把PPT的第47稿给领导发过去,然后我再跟您老板联系,讨论这个订婚的事儿行吗?”
西装男不置可否,透过前视镜给了郁不觉一个白眼,像是在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想工作。”
来软的不行,郁不觉干脆小发雷霆,一把将资料朝西装男的驾驶座位扔了过去,纸张四散的同时,他解开安全带,不要命似的上去抢夺方向盘。
西装男没想到郁不觉会抵抗地这么激烈,一时间竟掌不住把,车子在本就盘旋蜿蜒的山路上甩着S形的尾气,不断剐蹭着护栏,溅起一路尘土和碎石。
西装男眼看前方就有个弯道,下面就是悬崖峭壁,他拼命将郁不觉的手掰开,一把将郁不觉推回了后排。
“你有病吗?滚回座位上!”
郁不觉发出了一声轻笑,竟然承认了。
“有啊,大哥,所以你让你家族长放弃吧。”
说完,郁不觉朝着车门右侧挪了一大步。
他拉开后座车门,纵身一跃,越过低矮的围栏,一头栽了下去。
动作一气呵成,放十米跳台上,能得个不错的评分。
西装男不可置信地看向车内中控面板,才明白刚刚郁不觉假装气愤,是为了按后座的解锁开关。他一个急刹车将车堪堪停在路边,冲到围栏旁边。
早已看不见郁不觉的身影。
…………
“果然,每次……都会进入异界。”
本应该坠崖的郁不觉,平静地站在黑暗空间里,发出了一句感叹。
说这是个黑暗空间,也不尽然,在无尽的黑暗中,分不清道路和天空的边界。但郁不觉抬头,却能看到头顶悬挂着一轮“红月”。
血红色的月亮在郁不觉玩的游戏里总象征着不祥,伴随着怪物刷新,或是地震、海啸一类的灾害。
郁不觉朝四周看了看。
“这次又会是什么妖兽?”
话音刚落,细长的、柔软的白色布料就缠上了他的脖颈。
郁不觉伸手撕下来一块,这块白布竟然十分重工,细纱上绣满了复杂的花纹。他上一次见到这类模样的白纱,还是在他母亲再婚时,找著名设计师定制的手工婚纱上。
白纱源源不断地席卷而来,有一块甚至蒙上了郁不觉的双眼。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撕扯不尽,挣脱不开。
郁不觉不禁在心里感叹,这次的异界怎么如此难搞。
无独有偶,透过眼前的白纱,能看到大量的红色色块影影绰绰地靠近,像血液一样滴落在郁不觉身上。
抚摸起来竟然是凉丝丝的绸缎质感,让郁不觉联想到中式婚礼,新娘子穿戴的喜服或红盖头。
“是因为我拒绝了一桩莫名其妙的订婚,这次就派出中西合璧的婚礼元素,来惩罚我,是吗?”
郁不觉也不知道自己在问谁,当然,也不会得到回应。他叹了口气,想着打不过不如加入,于是他顺应着白纱和红绸的力的方向,往后倒去。
造成的落差让两块不同的布料在空中撞了车,一阵拥堵后,纠缠到了一起。
趁着这个短暂的喘息时间,郁不觉费劲巴拉地撕开了,残留在眼前的白纱。
随后,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跑。
拼尽全力奔跑的同时,他掏出了手机,打开自拍模式,往身后照。
黑暗空间里有一红一白两个锃亮的灯泡,像激光一样,穿透了黑暗,正随着郁不觉移动的方向调整视线。
这大概是妖兽的眼睛,但……
郁不觉不禁感叹出声。
“妖兽大人,您的眼距是不是有点……太宽了。”
这让郁不觉没忍住回头瞅了一眼。
摄像头因为光线问题拍不出来的妖兽,其诡异的身影,就这么映入了郁不觉的眼帘。
“嚯!”
这一回头不要紧,郁不觉干脆不跑了,站在原地连连惊叹。
那妖兽形似凫也似雕,一侧由白纱构成,另一侧由红绸构成,像将两只好好的小鸟硬合在了一起。两只“拼好鸟”都只有一个眼睛,两颗鸟头相距又较远,导致郁不觉看到的“眼间距”能塞下10个大学生,或者一间某雪冰城。
“这不低配比翼鸟吗?”
或许是听到了郁不觉的诋毁,妖兽挥动双翼,原本在身后打架的红绸白纱,此时重振旗鼓,一致对郁。
化身尖刺,朝着郁不觉扎了过来。
郁不觉躲闪不及,心想进了异界这么多次,终于还是湿了鞋,今天大概就要交代在这只“拼好鸟”鸟的利爪之下了。
意外地,他很平静,也很无奈。
他像做手术时被麻醉一样,闭起了眼睛,为自己的生命倒数。
刹那间,却有比白纱更柔软的丝状物扫过了他的面庞,痒痒的,像是在告诉他你和这个世界有点接触不良。
郁不觉睁开眼睛,只见身前的人白发及腰,在黑暗空间里,耀眼地发散着光芒。
此人轻松地挡下了低配比翼鸟的全数攻击,轻轻一跃,悬停在空中。
飞扬的白色发丝四散成了玉盘的形状,遮住了那轮不祥的红月。
他只是转动手中剑柄,毫不费力地往下劈。
百步之外的“拼好鸟”便从中间平整地被分割,化作两个半扇烤鸭,悲鸣着化为灰烬。
郁不觉愣在原地,看着空中的人平稳落地,转过身面对他。
他如月的杏眼,原本如红月的颜色,在他缓缓转身期间逐渐褪去,变为了亚洲人少见的清透琥珀色。
形状姣好的薄唇张了张。
用气声嗤笑出了一句话。
“就这。”
原本沉迷美色的郁不觉立刻像被扇了一巴掌一样,醒了。下意识就回嘴。
“这么美的人,可惜是个哑巴。”
美人皱了皱眉头,刚想开骂,他右耳的耳机里仿佛突然传来了一句指令。
“您确定吗?”
片刻后,美人似乎从耳机里听到了令他不悦的回应。
总之他“啧”地咂了咂嘴,深深叹了口气。
然后竟换上了比高速收费员还要完美的露齿微笑,朝着郁不觉伸出了手。
“你,对,就你。我看你骨骼惊奇,拥有除妖灵根,让我收你为徒,教你除妖的功夫吧。”
“哈?”
郁不觉推了推他的平光黑框眼镜,觉得从眼前的除妖师身上,看出了一身牛马的社畜味儿。立刻就不生气了,同是天涯打工人,彼此彼此。
郁不觉指了指耳朵,询问美人:“收我为徒,是主人的任务吗?”
美人的脑子跑上了高速公路,睁大了眼睛用质疑的目光炯炯地盯着郁不觉。
郁不觉赶紧举手投降:“不不,我的意思是,是你们除妖师的族长,要求你收我为徒吗?”
“你就说你答不答应吧。”
“我如果说‘不’呢?”
美人停顿了下,复述了耳机里的内容。
“你知道绿洲世界的婚姻匹配机制,要不你就一年内跟着我学习,成为最强的除妖师,要不你就老老实实答应订婚。”
古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酿成过诸多不幸。而今的婚姻匹配机制,比较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不按照匹配机制结婚,注定孤独终老。
郁不觉一铁骨铮铮的186CM大汉,绝不认命!
他“啪嗒”一声就跪了下来。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对面的美人又长叹了一口气。
“傻徒弟,你电视剧看岔了吧,谁家拜师是单膝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