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所以，这个'复古创意日'到底是什么？"祁小乐跟在MAX后面，穿过公司色彩突然变得异常鲜艳的走廊。往常银白色的墙壁现在投射着各种夸张的图案，连空气中都飘浮着全息彩带。
"公司传统，"MAX的电子音似乎也轻快了几分，"每月最后一个周五，员工可以暂时抛开严谨的工作模式，用创意和幽默重新激发灵感。"
祁小乐推开创意中心的大门，差点被眼前的场景惊掉下巴——整个球形空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派对现场。悬浮在半空中的不是工作屏幕，而是各种造型奇特的装饰物；同事们穿着夸张的服装，有几个甚至漂浮在天花板附近，背后装着小型反重力装置。
"这...这就是未来人的'轻松一下'？"祁小乐嘴角抽搐，"看起来比我们21世纪的年终晚会还夸张。"
"祁顾问！这边！"苏菲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今天的市场总监打扮得像某种外星生物，七彩头发变成了立体悬浮状态，每根发丝都发着不同的光。
祁小乐小心翼翼地穿过人群——有些人居然倒立着行走，脚底贴着特制吸附鞋。
"你终于来了！"苏菲一把拉住祁小乐的手，"就等你了！今天的主题是'复古文化复兴'，你可是我们的秘密武器！"
"我？秘密武器？"祁小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推上了中央平台。聚光灯（真正的从四面八方聚拢的光束）立刻打在她身上，全场安静下来。
祁小乐的掌心瞬间冒汗。在2024年，她最多在部门会议上讲个PPT，哪经历过这种阵仗？她求助地看向台下，意外发现柯未来站在角落，穿着相对正常的深蓝色套装（只是材质会随光线变换颜色），对她微微点头。
"呃...大家好，"祁小乐清了清嗓子，"我是祁小乐，来自2024年的...活文物。"
台下爆发出一阵友善的笑声，几个年轻员工甚至开始鼓掌。
"苏菲告诉我今天要分享21世纪的'复古创意'，"祁小乐稍微放松了些，"但说实话，站在这里看到各位的未来科技，我觉得自己像个拿着石器的山顶洞人。"
又是一阵笑声。祁小乐注意到连一向严肃的林森都站在不远处，虽然没笑，但至少没摆出那副看骗子的表情。
"不过，既然来了，我就分享点真正的'古董'。"祁小乐突然有了主意，转向最近的全息屏幕，"能给我调出一个画板程序吗？"
几秒钟后，一个虚拟画板出现在她面前。祁小乐用手指在空中画了起来——感谢这几周的未来科技速成班，她已经基本掌握了全息操作技巧。
"在2024年，我们有一种叫做'表情包'的文化现象，"她边画边解释，"用简单的图片配上文字，表达各种情绪。"
她画了一个简单的圆脸，加上两个小点和一条弯线。
"这是'微笑'，表示友好或者...假笑。"
又画了一个同样的脸，但眼睛变成两个叉叉，舌头歪在一边。
"这是'累成狗'，完美描述我每次加班后的状态。"
台下笑声更大了。祁小乐越画越起劲，很快展示了一系列21世纪经典表情包：扶额、捂脸、笑哭、狗头...未来同事们看得津津有味，有人甚至开始模仿那些表情。
"最神奇的是，"祁小乐继续说，"我们有时候会用蔬菜水果来表达情绪。"她画了个茄子，"这个代表..."
成年人的笑声让她不用说完。祁小乐咧嘴一笑，看来有些幽默穿越时空仍然有效。
"还有我们的'土味情话'，"她突然看向柯未来的方向，"比如：'你知道你和星星有什么区别吗？星星在天上，你在我心里。'"
"哇哦～"台下起哄声一片。柯未来挑了挑眉，但祁小乐发誓她看到CEO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或者：'我最近有点低血糖，因为看到你太甜了。'"
创意中心的气氛完全被点燃了。祁小乐被各种问题包围，从21世纪的网络用语到当时的流行文化。她甚至教了几个简单的地球舞动作（未来人跳舞都用反重力装置，对"贴地"舞蹈惊为天人）。
两小时后，活动接近尾声。祁小乐口干舌燥地从人群中挤出来，直奔饮料区。她拿起一杯发着蓝光的液体猛灌一口，差点喷出来——尝起来像汽油混合牙膏。
"那是清洁能源演示样品，不是饮料。"
柯未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祁小乐转身，看到CEO递来一杯正常的水。
"谢谢，"祁小乐灌下半杯水冲掉嘴里的怪味，"我以为我今天要毒死自己了。"
"表现不错，"柯未来靠在饮料台边，"我很久没看到团队这么放松了。"
祁小乐惊讶地眨眨眼："这是在夸我吗？柯总居然会夸人？"
"别得寸进尺，"柯未来白了她一眼，但语气没有往日的锋利，"你的'原始人幽默'确实...有独特效果。"
"那我的'土味情话'效果如何？"祁小乐坏笑着凑近一点。
柯未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幼稚、缺乏逻辑、且毫无科学依据。"
"但你笑了。"
"我没有。"
"你眼睛笑了，"祁小乐指指自己的眼睛，"你这里有小细纹，只有真笑才会出现。"
柯未来似乎被这个观察惊到了，一时语塞。就在这时，林森走了过来，脸色阴沉。
"柯总，董事会来电，"他冷冷地瞥了祁小乐一眼，"关于新纪元科技的挑战，他们要求立即回应。"
柯未来的表情瞬间恢复严肃："我马上去。"她对祁小乐点点头，"今天到此为止，明天周末，MAX会带你去城市参观。"
看着柯未来匆匆离去的背影，祁小乐忍不住问林森："新纪元科技是什么？"
"竞争对手，"林森语气生硬，"他们刚刚宣布在时间压缩领域取得突破，比我们预估的进度快了三个月。"
"所以...这是坏事？"
林森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白痴："在商业竞争中，落后就意味着淘汰。尤其是时间科技领域，第一个掌握核心技术的公司将主导整个市场。"他顿了顿，"当然，这些对你这样的'原始人'来说太复杂了。"
祁小乐强忍翻白眼的冲动："在2024年，我们也有竞争。只不过我们不用时间机器，而是用脑子。"她指了指太阳穴，"有时候，'过时'的思维方式反而能看到你们这些未来人忽略的东西。"
林森眯起那双冰冷的眼睛："你对自己的定位似乎有误解。柯总留你在这里是作为文化标本，不是技术顾问。"
"那我们拭目以待。"祁小乐微笑着喝光杯中的水，转身离开。虽然表面强硬，但林森的话还是让她心里打鼓——她真的只是个"文化标本"吗？柯未来是怎么看她的？
周末的城市观光让祁小乐大开眼界。MAX带她参观了2150年的博物馆、公园和购物中心。最令她震撼的是"生态穹顶"——一个将整片热带雨林移植到城市中心的巨大透明建筑，里面甚至有瀑布和活生生的动物。
"所以你们把整个亚马逊搬来了？"祁小乐仰头看着高耸的树木。
"不，这是人工培育的生态系统，"MAX解释，"真正的亚马逊在22世纪中期已经消失了95%。"
祁小乐的笑容僵在脸上。未来并非全部美好。
周一一早，祁小乐发现公寓里的气氛异常紧张。柯未来已经出门，只留下一条全息留言："紧急会议，自行前往公司。"
当她到达公司时，走廊上的全息屏幕都在播报同一条新闻："新纪元科技宣布时间压缩技术突破，股价飙升35%..."
创意中心里空无一人。祁小乐顺着声音找到了一间会议室，透过玻璃墙，她看到柯未来正在对一群面色凝重的高管讲话。
"...我们必须在两周内拿出应对方案，否则董事会将考虑重组研发团队..."
祁小乐悄悄溜到后排坐下。投影屏上显示着复杂的技术图表和竞争对手发布会的片段。一个鹰钩鼻男子正在夸耀他们的"时间压缩舱"如何能将一小时压缩成十分钟。
"这不可能，"技术部的一个年轻工程师小声说，"除非他们解决了时间悖论问题..."
会议结束后，柯未来把祁小乐单独留下。CEO的脸色苍白，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显然整个周末都没休息。
"情况不妙，"她直接了当，"新纪元可能窃取了我们的研究数据，他们展示的原型几乎就是我们第七代的设计。"
"有内鬼？"祁小乐问。
柯未来摇摇头："更可能是黑客攻击。问题是，我们现在必须加速第八代研发，但核心算法遇到了瓶颈。"
她调出一个全息模型，显示着某种复杂的时间流动态。祁小乐完全看不懂，但她注意到模型在某些节点会变成红色并闪烁。
"每次尝试突破这个临界点，系统就会崩溃，"柯未来揉着太阳穴，"我们试了所有常规方法..."
"为什么不试试非常规的？"祁小乐突然说。
柯未来抬起头："比如？"
"比如...头脑风暴？在我们那个时代，遇到难题时会召集不同背景的人集思广益。有时候外行的想法反而能打破思维定势。"
柯未来思考了片刻："理论上，时间物理学的专业门槛太高..."
"但问题可能不在物理学，而在应用层面，"祁小乐大胆推测，"你不是说竞争对手偷了你们的设计却做得更好吗？也许他们改进了用户体验？"
柯未来紫灰色的眼睛微微睁大："你比我想象的更敏锐。"她突然站起来，"明天上午10点，我要你参加研发团队的头脑风暴。"
"我？但我对时间物理一窍不通！"
"正因为如此，"柯未来已经走向门口，"我需要一个完全跳出框架的视角。"
然而，这个决定在第二天早上引发了轩然大波。当柯未来在晨会上宣布祁小乐将参与核心项目时，林森直接拍桌而起。
"这违反所有安全协议！她甚至不是公司正式员工！"
"我豁免了安全限制，"柯未来冷静回应，"作为CEO，我有这个权力。"
"董事会知道吗？"
"不需要他们批准。"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锋，会议室温度仿佛骤降十度。最终林森冷笑一声："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柯总。为了一件'古董'冒险，不值得。"
会议不欢而散。当天下午，祁小乐正式加入项目组，负责从普通用户角度提出改进建议。虽然大多数技术讨论她依然听不懂，但她逐渐抓住了关键——这个"时间压缩舱"本质上是一个让人感觉时间变慢的装置，通过某种神经刺激和空间扭曲技术实现。
"所以它不是真的改变时间流速，"祁小乐在第三天的小结会上发言，"而是改变人的时间感知？"
"基本正确，"柯未来点头，"真正的时空扭曲技术还只存在于理论层面。"
"那为什么不换个思路？"祁小乐在白板上画了个简单的示意图，"与其让用户觉得时间变慢了，不如让他们觉得时间'够用'了？"
会议室安静下来。
"解释一下，"柯未来示意她继续。
"在2024年，我们最大的时间管理问题不是技术，而是心理，"祁小乐组织着语言，"总觉得自己忙、没时间，实际上效率低下是因为焦虑和分心。如果能设计一种安抚神经的机制，让人进入高度专注状态，实际效果可能比单纯的时间压缩更好。"
几个工程师开始小声讨论。柯未来若有所思地看着白板上的简笔画。
"有趣的角度，"她最终评价，"神经专注增强确实是我们忽略的方向。林博士，重新调整一下生物反馈模块的优先级。"
林森的脸色难看得像是生吞了只苍蝇，但他不得不点头同意。
当晚，柯未来难得地在晚饭前回到了公寓。祁小乐正在和MAX学习使用3D食物打印机（她坚持称它为"高级微波炉"），听到开门声惊讶地回头。
"你回来得真早，"她看了看墙上根本不走的复古挂钟（柯未来特意为她安装的），"才八点半！"
柯未来没有回答。她径直走到沙发前，突然将茶几上的全息投影仪扫到地上，然后双手抱头坐下。
祁小乐和MAX面面相觑。
"呃...柯总？"祁小乐小心翼翼地靠近，"你还好吗？"
"董事会给了最后通牒，"柯未来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如果下周还不能突破瓶颈，他们将冻结项目资金，考虑与新纪元科技合并。"
祁小乐倒吸一口冷气："这么严重？"
"五年研究，数十亿投资，"柯未来抬起头，眼睛里的紫灰色变得更深，"全压在这个项目上。而林森一直在向董事会打小报告，质疑我的领导能力。"
祁小乐从未见过这样的柯未来——不是那个冷静自持的未来CEO，而是一个疲惫、焦虑的普通人。她突然想起2024年自己崩溃的同事们，以及那些压力山大的夜晚。
"嘿，"她坐到柯未来身边，笨拙地拍拍她的肩膀，"会好起来的。你知道在2024年我们怎么对付压力吗？"
柯未来摇头。
"首先，"祁小乐站起身，"需要一杯热饮。"她转向MAX，"厨房有牛奶和糖吗？真正的牛奶，不是那种分子重组的东西。"
二十分钟后，祁小乐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自制奶茶回来（未来世界的微波炉至少加热速度一流）。柯未来接过杯子，疑惑地闻了闻。
"这是什么？"
"21世纪魔法药水，"祁小乐眨眨眼，"专治各种不开心。小心烫。"
柯未来小心地抿了一口，眼睛微微睁大："甜的。"
"糖分促进多巴胺分泌，"祁小乐模仿柯未来平时的技术口吻，"原始但有效。"
柯未来终于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她继续喝着那杯原始的奶茶，肩膀的线条渐渐放松。
"第二步，"祁小乐神秘地说，"需要一句万能的咒语。"
"什么咒语？"
"在2024年，我们称之为'土味情话'。"祁小乐清了清嗓子，"柯未来小姐，你知道你和时间压缩舱有什么区别吗？"
柯未来挑眉："什么？"
"时间舱只能压缩时间，而你能压缩我的心跳。"
沉默。然后柯未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差点把奶茶洒在昂贵的纳米材料沙发上。
"这太蠢了！"她边笑边说，声音里是祁小乐从未听过的轻松。
"但有用，对吧？"祁小乐得意地咧嘴一笑，"21世纪智慧，专治各种不开心。"
那天晚上，当柯未来回到书房继续工作时，祁小乐注意到她的步伐比往常轻快了些。而第二天一早，祁小乐发现厨房里多了一台老式电热水壶和几包真正的茶叶——未来世界的"复古"收藏品。
更令人惊讶的是，接下来的一周，每当深夜柯未来还在加班时，祁小乐都会"碰巧"准备一些21世纪风格的夜宵——简单的三明治、煮方便面（柯未来收藏的真正的2024年存货）、甚至是手工包的饺子（在MAX的指导下用3D打印机完成）。
起初柯未来只是礼貌地道谢，但渐渐地，她开始期待这些不按营养配方来的"原始食物"。有一次，在凌晨两点的书房里，她甚至主动问祁小乐："你那个时代的饺子...都是这种形状的吗？"
"不，"祁小乐看着自己歪歪扭扭的作品，诚实回答，"只是我包得特别丑。"
柯未来又笑了，那个在祁小乐看来比任何未来科技都珍贵的笑容。
项目仍在危机中，竞争压力依然存在。但在那个装满高科技的公寓里，两个来自不同时代的女性，正通过最简单的食物和笑容，建立起某种超越时空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