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

万菊堂里,炉香闲袅。

裴大爷猫一样贴在东王爷膝盖之上浅憩。东王爷换了一把大蒲扇,一边摇着一边读折子。

东王爷身后两侧,金银两色的花盆依次铺开,秋菊争妍其上。东王爷晨起眼眸惺忪,慵怠的神色落在好看的眉宇之间,仿佛有水汽蒸腾。东王爷的指节撸猫一般随意伸手在裴大爷的发端滑过,语气倒是正常,没有一点害怕惊醒梦中人的仔细。

“东西,找到了?”东王爷轻抬眼眸。

“找到了。”然将军垂眸,光洁的前额尽收眼底,纵使一夜未眠,少年人的肌肤仍旧是白皙剔透。

“找到便好,”东王爷嘴角略扬,恰便和眼角眯起的弧度相当,“只是事情已隔四年,然将军可不要认错了。”

怀中人儿喉头一松一放,伴着沉眠中一声似是无意的轻喘,头颅微偏,明显是刚刚洗过还带着水意的发丝尽数贴在额梢之上。

然将军眉头略拧,目光下意识地便去找裴珩的脸,却恰在此时,修长的指节扳住怀中人的下巴,将怀中人的脸颊重新掰回到自己的一边。

“唔……”裴大瞎子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支吾,看起来是准备醒了。

“属下不敢。”然将军道。

“行了,布料放下。你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今儿晚上就好好休息,一直到明天早上都不用来正堂点卯了。”东王爷吩咐下,立刻有侍女从青金石屏风后转出,接过布料。然将军递过布料,便拱手退开。

然将军回到卧房,面对着已然裂成两半的床板默了半晌,最后毅然决然一脚把碎掉的床板踹出门去,抱着自家被褥在地上经营半晌,从此打开了地板为褥天花板为盖的新大门。

睡觉之前,然将军仔细检查了房间,确定没有任何名叫“裴子秀”的不明生物活动的痕迹,然后才安安心心锁上大门,倒地大睡。

一夜黑甜,没了裴子秀的打扰,睡梦格外的悠长。

双眼再次睁开,已然到了第二天辰时,整整十一个小时的睡眠让然将军头晕脑胀的同时神清气爽,然将军决定起床透透气儿,一开门差点没背过气去。

某只名叫裴珩的生物,呆萌呆萌地扶着墙,另一只手在空中摸索。

然将有点不爽,这货怎么摸到我家来了。迷路也不用这么迷吧。

于是然将军轻嗽一声清清嗓子,裴珩明显是听见了动静,脑袋倏一下抬起,却朝着相反方向扭过去。

“然将军早啊。”

仍旧是软的发腻的语气,却怎么都觉得诡异。然诺心想一夜不见这货是受刺激了?不说东西南北不辨,连前后左右都分不清了。于是然诺打算纠正这个错误,绕到裴珩面前轻声道:“需要帮忙?”

话刚一出口,裴珩却又把脑袋rou一下扭到相反的方向去。然诺感受着裴珩的发丝噼噼啪啪打在脸上,心情复杂。

这次然诺有了经验,并不直接说话,而是悄咪咪地绕道裴珩面前,这么一看便发现了蹊跷。

光洁莹润的脸面之上,原本轻盈的黑纱布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顶顶新的眼罩。仍旧是玄色,不过布料却是缕缕可辨,正是然诺昨日从内藏库取来的绢帛。眼罩左上方云飞雪落一般,用金线盘金绣去,落着半朵菊花。

自家王爷真是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喜欢宣示主权啊。

不论如何,已经找到了症结所在,这种布料确实可以使人迷失方向。那么王爷让自己费那么大劲找裁缝找布料的原因,便是为了给裴半仙做一副眼罩?

强压心底的不平衡,然将军伸手去,便要替裴珩去下眼罩。手指刚刚伸出,折扇便轻轻叩在了手腕三寸之处。

然诺呼吸一停,羽弄风趁着然诺抬头,唇语道:“莫动。”

然诺听令,收回手臂,放任裴半仙对着空气点头哈腰。

再投偷偷看羽弄风,却见东王爷眉间神采飞扬颇有兴致,仿佛在看一场好戏。立刻便有不知道从何处冒出的侍女搬来圈椅竹几,半盏茶的功夫后,一碟抹茶饼便摆到了二人面前。

这边动静如此之大,那边裴大瞎子还跟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咣一下撞到一个侍女身上。侍女很有涵养,并没有大叫非礼,只是很冷静地伸脚把裴半仙踹到院子那边。

裴半仙做球状滚了半天,终于撞到墙壁,挣扎着爬起来,却一扭头和墙来了个正正经经的壁咚。

“你觉得呢?”手指捻起一块抹茶饼。沉郁的绿色被光线中中和,映在东王爷纤白的指节,真是别样的好看,“若是用这布料给然将军你做一身衣服,想必不会把你困窘成这样。”

然诺不敢坐下,站在羽弄风身后侍立,“这布料只是混淆人的五感,让上下颠倒左右相反,并没有自我的判断力,也不能改变这种套路。如果掌握到了套路很容易走出迷局。属下本就是柔然人,跟这种柔然出产的布料也算是有同乡之谊,自然容易。”

“呵,如此说来,裴半仙的演技真是令人叹为观止。”东王爷笑音如雪,背后圈椅铁青颜色,身上晨起的亵衣丝缕轻盈,配着一个画儿一样的王爷,面前一个一样画儿一般的瞎子,画风确实不同,一边如同青山水亮采而不失风骨,一边却像是市井的滑稽春宫了。

“王爷的意思……”然诺讶然。

东王爷故意曲解然诺的话,“意思倒是没什么意思,趣味儿倒是还有一点。免费的猴儿戏,怎么然将军不喜欢看?那可是白瞎了小王一片心意,还特地给然将军备了一把椅子。”

“属下不敢。”然诺连忙单膝跪地。羽弄风也不管他,俊美的面目上一如既往的三分笑,不多不少。身子顺势后仰,圈椅椅背绷住衣料,半透明的亵衣衣料柔滑,领口惺忪,绷不住东王爷冰雪一般的肌肤,从后面堪堪滑落半分,暴露出一大片微青的肩胛。

“裴卿,过来。”东王爷前半句语调上扬,后半句语调顺着喉头下压,便如同一盆冰水泼在半空中,水珠飞泻,顷刻间又急转直下,撩在人身上寒意透骨。

对于自家王爷的招呼,裴珩可是一向来者不拒。

嘴上不见答复,行动却是迅捷,只看裴珩扭头,媚笑,然后朝一个方向小步前进,最后义无反顾地撞在然诺昨日劈断的半截床板上。

然诺不忍直视。

“裴卿,过来。”东王爷浅声招呼裴珩。纵然撞得头破血流,仍是刷一下站起身来。这次裴珩选了个看起来比较安全的方向走。东王爷一挥手,立马有人拿着一盒钉子站到裴珩面前,开盖,往地上撒。

“抬头看,练胆。”本来打定主意不去看的然诺,被东王爷一句话顶起了眼皮。

裴半仙脸上的表情真是极为精彩。

“往前走。”东王爷闲闲道,手腕下垂,茶饼坠在指尖,却是没有一丝要吃下去的意思。绿光剔然如盈翠之缕,勾在东王爷指尖,欲滴未滴。

一场好戏戏码已足,只是少了主人公的惨叫声。

“疼了就叫出来,本王可不忍心裴卿憋坏了身子。”羽弄风目光不看裴珩,却像是落在远处的墙上。手中的茶饼却突然飞出,正中裴珩的脖颈。

酥脆的茶饼完好无损,裴珩却嗷一声趴了。

这一趴不打紧,只是增大了和地上钉子的接触面积。

“呃啊。”一声惨叫,丝毫不做作。

东王爷心满意足,打道回府。跟来的医官赶快抬上担架,把裴半仙抬走。羽弄风走到裴珩面前,伸手除去裴珩脸上的眼罩。面前人眼眶空荡,眼皮都凹陷在眼眶之中。眼眶下一帘红晕,却是一种病态的好看。

“这可不够好看啊裴卿,本王改日跟你做个什么东西填在眼睛里得了。你这副摸样,以后欢爱毁了本王的兴致,也不是你我所愿,你说可是?”

嘴唇发白,说出的话却仍然是不带一丝颤抖,“自然全听王爷安排。”

“罢,罢,罢。”羽弄风笑,“这是你说的。你说玛瑙珠串怎么样?在大理寺带出来的一缸,还没派上用场。”

“王爷如果想骑一个大黑脸,自然好。”

羽弄风没说话,盯着裴珩。裴珩没有眼珠子自然没办法盯着羽弄风,所以裴珩索性脑袋一扭,开始哼小曲儿。

“本王这儿有上好的金创药,只是疼了点。想必这种程度对裴卿来说不过是蚊子叮咬一般。今儿回去妥妥地敷着,今晚亥时,来本王处。懂了?”

“臣,懂了。”

羽弄风拂袖,“行,走吧。”走到门口才又想起什么,转身对人吩咐,“记得把地面打扫干净点,别留下血渍惹然将军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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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焉
连载中好棒一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