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狱。
楚休言站在曾经关押自己的牢中,脚边是两具尸体,万万没想到,神调和排角会死在这所戒备森严的监牢里。
郗望检验完两具尸体,起身道:“二人皆是中毒而死。”
慎徽虽已心中有数,但还是问道:“什么毒?”
郗望道:“五步鸩。”
“果然又是五步鸩,”慎徽蹙额道,“排角与神调一死,白骨案就算是查到头了。”
“杀人灭口本就是蛛网和买命人的拿手好戏,”楚休言道,“怪只怪,我们太掉以轻心了。”
慎徽道:“他们是怎么被毒死的?”
郗望将一块白手帕摊开在掌心,手帕上放着一根纤细的银针,道:“这是我从他们身上取出的银针,针上抹了五步鸩,见血封喉。”
慎徽对东方佑道:“你们抓到的凶手呢?”
“他咬破藏在牙齿里的五步鸩,服毒自杀了。”东方佑道,“尸体在刑房里。”
慎徽严肃了神色,道:“凶手是什么人?他是怎么混进来杀人的?”
“凶手应该是买命人。”东方佑道,“他易容成狱卒的模样,言谈举止也几乎没有破绽,险些就让他蒙混过关了。不幸中的万幸,西门发现排角和神调状况不对,及时追了出去。凶手被追得走投无路,最后服毒自尽。”
楚休言蹲下身子,揭开神调的兜帽,却被兜帽下可怖的脸庞吓得一呆。
这是一张如恶魔般丑恶狰狞的脸,因常年使用九龙竭做实验,红鳞症已扩散全身,整张脸都长满鱼鳞般的红色硬块。一双恶毒的眼睛瞳孔扩散,死鱼般凸了出来。
楚休言实在不愿多看这张丑陋的脸,于是把兜帽盖了回去,起身道:“他们身上有什么物件吗?”目光则在东方佑和郗望之间周旋。
东方佑道:“入狱之前,我们仔细搜了他们的身,缴获了排角的蛊筒、蛊罐和蛊虫,以及神调的摄魂杖,还让他们更换了囚服,确定他们身上没有携带任何东西。”
郗望道:“我确实没有从他们身上搜出任何不属于监狱的物件。”
楚休言追问道:“什么都没有吗?”
郗望道:“你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但我总觉得我们可能漏掉了什么。”楚休言道,“按理说,排角和神调都是买命人的一员,以他们蛊门传人和巫门传人的身份,无论是在买命人还是在蛛网组织里,地位都不可能太低。而他们合作炼制尸人,不仅费时费力,需要投入大量银钱,还要拐带人口用以实验,足见他们在组织内部颇受重视。那么,组织为什么要派买命人来刺杀他们?”
“杀人灭口,”郗望道,“你不是说过吗?”
“可问题是,排角和神调跟所有买命人一样,牙齿里都藏了毒药,只是被贺侍郎都打掉了而已。”楚休言道,“而派出杀手的人是怎么知道他们牙内已无毒药,并赶在我们审讯之前派人杀死二人?灭口灭得是不是有点太及时了?”
慎徽紫眸一冷,道:“你怀疑我们中间有买命人或蛛网的内应?”
“我也不想如此揣度,”楚休言道,“可一切未免太巧了。”
“可能真的只是巧合,也许我们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被他们盯上了。”东方佑急得涨红了脸,道,“我相信姐妹们没有任何问题。”
“我也相信我的人,”慎徽站了出来,维护道,“就算有什么问题,也绝对不会是出在我的人身上。”
“什么你的人、我的人、她的人,”郗望摆摆手道,“别管以前是谁的人,我们共过患难,就是自己人。一家人——”她对楚休言使了个眼色,“可不能说两家话啊!”
“当然,无巧不成书,世上还是有很多巧合存在的。”楚休言圆场道,“况且,案件侦办期间,确实有很多环节可能出现疏漏,我刚才提出那样的怀疑,也是觉得有这么种可能性,供大家一起讨论。”
慎徽听得出来,楚休言只是言辞上做出了让步,可心底里还是没有打消疑虑,因此仍旧板着脸,表情淡漠地保持着沉默。
“坚持已见可以看作是有想法、有主见,不算坏事。”郗望道,“可一旦超过了某个度,变成了固执己见,彼此互不相让的话,不免就会伤害同伴之间的情谊呐!有句话怎么说来的,”她故作沉思,等了须臾,才道,“退一步海阔天空。”显然楚休言和慎徽都不是会“忍一时”的人,所以她索性不提前面那句“忍一时风平浪静”。
然而,楚休言和慎徽在互相对视一眼后,似乎看出了彼此内心不可动摇的意志,于是一同扭过脸,显示出绝不退让的决心。
郗望挠挠头,朝东方佑看了一眼,后者耸耸肩,表示无能为力。
“行行行,你们俩都不肯退让,是吧?”郗望道,“那就凭本事说话,查,把真相查出来,用事实证明自己,而不是像小孩子一样闹脾气、闹别扭。”
“查便查,”慎徽道,“除了知道凶手是会易容的买命人之外,尸体上可有其它发现?”
郗望摇摇头,道:“买命人是顶级的刺客组织,经验丰富、反侦察能力强,此案更是办得干净利落,没有任何破绽。”
慎徽闻言,身子一僵,冷声道:“我一定会证明我是对的。”说罢,她迈步走出监狱,神色坚毅无比,似乎暗暗下定了某种不可动摇的决心,“东南西北,你们随我走。”
“你也真是的,”郗望轻叹道,“为什么非要跟她犟呢?”
“我就是实话实说而已,”楚休言不肯让步,“她不能接受事实,是她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况且,我都已经让步了,她非要咄咄逼人作甚?”
“毕竟是与她出生入死的姐妹,她自然会毫无保留地信任她们。”郗望道,“换作是你,慎徽告诉你我是内应,你会怎么做?”
“让她把你抓起来,”楚休言嘻嘻笑道,“严刑逼供。”
“给。”郗望偷偷往楚休言手心塞了样东西,凑到耳旁,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神调生前死死将它攥在手里,可能他是特意留下的死亡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