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九曲玲珑阁又是满堂红。
慎徽站在二楼平台前,手扶栏杆,一眼望去,满堂宾客皆是锦衣华服,每个人的派头都很大。
她认出好些个朝中同僚,与人推杯换盏,一杯接一杯、一盏换一盏,如狼似虎的模样,好像上辈子没喝过酒,也好像下辈子就没有酒喝了。
她的视线继续扫过一张张面孔,很快就发现了三个形迹可疑的人。虽然三人都入乡随俗,穿上了大同朝人的服饰,然而,三人明显的五昭国口音,还是将他们的身份暴露无疑。
三人一进入九曲玲珑阁,就开始东张西望,不时停下脚步,然后指着某个地方交头接耳,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慎徽在楼上,一直关注着三人的动静。只见三人在楼下找了一圈,似乎一无所获,于是上了二楼。三人站在楼梯口左右观望,商量过后,选择朝慎徽所在的反方向走了过去。
慎徽见三人转身而去,等了一阵,确定无人与自己这般盯梢三人后,才跟了上去。
三人一走一停,在二楼绕了大半圈,最后认定一间位于角落的厢房,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旋即关上了门。
慎徽事先已经佯装醉酒,借误闯的由头,检查了每一间厢房。她记得,三人进去的那间厢房,一直都没有人出入。
慎徽暗忖道:“难道买家还没有来。”
不一会儿,门就开了,三人走出厢房,而每个人手里都多了个灰色包袱,看起来沉甸甸的。
慎徽暗叫不好,显然,买卖双方已经以某种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方式完成了交易。
慎徽当机立断,心想:就算抓不住买家,也要先抓住卖家,留下追查的线索。
慎徽身形一闪,转眼就到了三人身后。
三人毫无防备之下,倏地愣住了。
“啪啪啪”三声,电光火石间,慎徽出手点了三人穴道。
三人茫然地看着慎徽,眼里浮起恐惧之色。三人同时开口说话,可是只有着深绿色衣裳之人才会说大同的语言。
绿衣人道:“女侠,饶命啊!求求你,不要伤害我们。”接着,他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正身处热闹繁华之地,周围都是人,于是大声嚷道,“救命啊!拐人啦!拐人啦!”
“吵死了。”慎徽手一抬,点了三人哑穴。
但就在此时,九曲玲珑阁的管事已带着七八个手持棍棒的壮汉围住了慎徽。
管事站在前,斥道:“何方神圣,敢在九曲玲珑阁闹事?”
“我乃大理寺少卿慎徽。”慎徽亮出腰牌,“此三人是大理寺的要犯,今被我缉拿归案,尔等聚众阻拦于我,到底是何居心?”
管事上前一步,凑近细看慎徽手上的腰牌,确认无误后,连忙躬身赔笑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无意冒犯慎少卿,得罪之处,万望见谅!”
慎徽眉头一拧,低声喝道:“让开!”
管事大手一扬,壮汉们立刻分左右退后半步,给慎徽让出一条道来。
管事谄笑道:“慎少卿,有什么需要小人效劳的地方,请尽管吩咐!”
慎徽拍拍管事肩膀,道:“不必了。”她抬手指向敞开的大门,“你看那边。”
管事循着慎徽手指方向望去,只见一队大理寺衙役冲了进来。
慎徽招了招手,衙役们便争先恐后跑上二楼。
衙役们押着三个五诏人,跟在慎徽后面,出了九曲玲珑阁。
管事一路跟随,一直送到大门口,道:“大人慢走!”
慎徽始终担心楚休言,吩咐衙役们将五诏人押回大理寺后,只身赶往西市济民桥。
*
敦义坊永安渠码头。
贺逢一坐在码头边的一块大石头上,身披蓑衣,头戴斗笠,手里握着根鱼竿,一动也不动。
旁边,南宫夏盘腿而坐,百无聊赖地盯着水面,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拔身边的野草消磨时间。
“等了这么久,连个鬼影都没有。”南宫夏小声道,“消息会不会有误?”
“再等等,”贺逢一挪挪身子,“再等——”她突然转过头,望着码头的方向,嘴角微微勾起,“有人来了。”
南宫夏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期待的表情,问:“人多吗?”
“陆路来的是一辆马车,”贺逢一又转头望向永安渠,“水路来的是一艘船。”
“买卖双方都来齐了,”南宫夏摩拳擦掌道,“正好一锅端。”
贺逢一收起钓竿,轻轻一甩,钓丝便绕钓竿缠了起来。
渡船靠岸,船上下来两个身着黑衣的男子。
马蹄声响,一辆马车自夜色中驰来,停在距离码头一丈远的平地上。
马车上有四个人,两人下了马车,两人留在车上看管车上的三个大箱子。
坐马车的男子道:“银子呢?”口音有明显的异国腔调。
“银子在这。”行船男子解下肩上的包袱,道,“货呢?”
马车男子竖起大拇指,指指身后,道:“都在车上。”
行船男子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马车男子上前一步,还没来得及开口回应,只听“咻”的一声,一根钓丝破空而出,如绞索般缠住了行船男子的脖子。
行船男子伸手抓住钓丝,不及用力拉扯,钓丝猛地向后抽紧,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将他狠狠拖倒在地。
另一行船男子见状,转身就要逃跑。可是,不等他跑出两步,钓丝已缠住他的脚踝,将他绊倒在地。
贺逢一抖动钓丝,让钓丝又缠了几圈,将两个行船男子缠作一团。
与此同时,南宫夏也已将四个马车男子打倒在地,四人疼得吱哇乱叫,满地打滚。
就在贺逢一与南宫夏忙着将六人捆在一起时,忽听“扑通”一声,有人趁二人不备跳下渡船,瞬间潜入水底,消失在永安渠波澜不惊的水面下。
南宫夏奔到岸边,摆好下水姿势,刚要一头扎进水里,就被贺逢一从身后抓住腰带。
南宫夏转过身来,道:“我能抓到——”
贺逢一挥手打住南宫夏的话头,道:“穷寇莫追。”
“啊!啊!啊!”身后突然传来五诏国人凄厉的尖叫声。
贺逢一心下一沉,转身看去,却见两个行船男子嘴角留下两道黑血,探其鼻息,已然气绝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