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休言逃出医馆,确定西门佐和北野尚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后,才停下来歇息。
“谢谢你,”楚休言回头对郗望道,“又帮了我一次。”
“算我倒霉。”郗望累得席地而坐,喘着粗气道,“你干嘛又逃走啊?真不怕慎少卿给你关回大理寺狱吗?”
楚休言道:“为了破案,我也顾不上其它了。”
郗望站起身来,掸掸鹤氅上的灰尘,道:“不行,有你在,安京是呆不下去了,我得走,今日就走。”
楚休言拦在郗望面前,道:“你去哪?”
“你别管,”郗望侧身避开楚休言,道,“你是不是想一直跟着我?是不是要赶尽杀绝?”
楚休言气道:“你不讲义气。”
“你才不讲义气。”郗望气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顺顺胸口,道,“你跑我医馆来,用我的机关缠住大理寺的司捕,帮你逃出看守,你倒是痛快了,我莫名其妙变成了你的从犯,你还好意思跟我讲义气?”她竖起两根手指,狠戳楚休言肩膀,咬牙道,“你还真讲义气!”
“要不是被逼无奈,我不会出此下策。”楚休言道,“等我破了六臂猿的案子,重获自由,我一定补偿你。给你换一面绣金线的旗幡,等你去天通寺摆摊的时候,就是最风光的解签人,生意肯定比以前好一百倍。”
“我真是谢谢你,什么都敢想。”郗望又戳戳楚休言前额,“你不是要查案子吗?快去吧!我找个地方躲一躲,免得被大理寺抓去蹲大狱。”
“等我好消息。”楚休言跑出两步,又反身跑回,道,“你身上有冲天炮吗?”
郗望从怀里掏出一根带引线的麻竹筒,递给楚休言,道:“你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楚休言将麻竹筒揣进怀里,道:“以防万一。”
郗望问:“你要去哪里?”
楚休言道:“九州赌坊。”
郗望挠挠头,问:“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楚休言摆摆手,“我就是去探个虚实,又不是去砸场子,放心吧!”
郗望点点头,没有说什么,却在心里头默默有了个主意。
*
楚休言走出锦衣阁,换上了一身东倭客商的装扮,着半身直衣,织锦华丽、色彩明艳,大摇大摆走在街上,俨然一副东倭贵族的气派。
她走进了宽敞奢华的九州赌坊,以为会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不料赌客们都沉迷赌桌,根本没有人分心瞧她一眼。
不过,没人注意也好。她状若无事地在赌坊溜达了一圈,终于在牌九桌上找到了昨日与郭骞对赌的赌客。
此人浓眉大眼,魁梧挺拔,身着枣红色衣裳,显得神采奕奕。此时,他赢来的钱在桌面上堆成了一座小山,几乎整个赌坊都能听到他爽朗的笑声。
楚休言站在牌桌后面看了一会儿,枣衣男又接连赢了两把,看得出来他今日运气正旺,有点战无不胜。
忽然间,赌场里安静了下来,不少赌客都停了手,纷纷往楚休言身后看去。
楚休言缓缓转身望去,骤然一惊,又缓缓回过身,慢慢挤进了赌牌九的人群。
一阵短暂的平静过后,赌客们又聒噪起来,有人高声下注、有人低声咒骂,楚休言委身藏进人群,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东方佑声音洪亮,往中堂一站,喊道:“大理寺办案,统统肃静!”
赌客们立刻静了下来,庄荷们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在等着有个人能站出来说句话。
“原来是慎少卿大驾光临,禹某人有失远迎,失敬失敬!”禹且过满脸堆着谄媚的笑颜迎上前来,他是九州赌坊的东家,名下还有九州当铺和九州钱庄两项顶顶赚钱的买卖,家大业大,富可敌国,却只着蓝衫素履,个子矮小、其貌不扬,一双手又粗又大,骨节嶙峋,显然有劈木破石的掌力。
“禹东家,幸会幸会!”慎徽表现得谦和有礼,挥挥手示意东方佑和南宫夏分开搜查,“遇到个案子,凶手自称六臂猿,盗窃杀人,手段极其凶残。就在刚刚,弘文馆令史郭骞惨遭杀害,据仵作确证,郭骞亦是死于六臂猿之手。同时,本官接获可靠线报,郭骞生前常来九州赌坊消遣。昨夜,有人亲眼见到他在此豪赌,并且赢了不少银钱。偏巧的是,他就在昨夜被六臂猿杀了。本官就是循例走访受害者生前见过的人,以及到过的地方。不知,禹东家对郭骞有没有印象?”
“郭令史,禹某人倒是印象深刻。”禹且过道,“他是个读书人,运气却奇好,赢多输少,从我九州赌坊赢走的钱,可比他的俸禄高多了。”
“郭令史赢走那么多钱,”慎徽道,“禹东家不介意吗?”
禹且过笑了笑,道:“他赢走的是别人的钱,又不是我的钱,我又怎么会介意呢?”
“毕竟是在你眼皮子赢走的钱,”慎徽道,“难道不是拂了你的面子?”
“总要有人赢点钱走,才会有更多的人进来消遣。”禹且过道,“九州赌坊开门迎客,赌客们凭本事赢了钱,禹某人替他们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就拂面子了?”
慎徽突然问道:“禹东家昨夜人在哪里?”
禹且过一怔,勉强笑道:“慎少卿的意思,是怀疑禹某人和郭令史的死有关呢?还是怀疑禹某人和六臂猿有关呢?”
慎徽道:“禹东家是和哪件事有关呢?”
“都没关系。”禹且过道,“禹某人昨夜一直在九曲玲珑阁饮宴,慎少卿倘若不信,百刃仆射的两位公子——光宗与耀祖倒能为禹某人作证。”
“行。本官自会找两位公子证实。”慎徽道,“不过,还有件事情要劳禹东家费心。”
“慎少卿尽管吩咐,”禹且过道,“只要在禹某人能力范围内,禹某人定当竭尽所能为慎少卿效力。”
“就是劳烦禹东家替本官多留意一下,”慎徽道,“赌坊若是有行迹可疑之人出入,还请告知一二。”
“没问题,”禹且过爽快答应,“能为慎少卿效力,是禹某人的荣幸。”
“有劳。”慎徽环顾一圈,赌客们都已赌得全情投入,而东方佑和南宫夏并未发现可疑之人,便道,“本官就不打扰禹东家做生意了。”
“慎少卿慢走。”禹且过将慎徽一行三人送出了九州赌坊。
拐过街角,南宫夏道:“大人,我们就这么走了,不查查禹且过吗?”
“我们去九曲玲珑阁,”慎徽道,“听听光宗耀祖有什么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