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周峰位于上阳仙府中心位，集地利之势傲越群山，终年春意横生，不见霜雪。
背后更有灵山雾海做衬，不可谓不仙气飘飘，人间仙境。
陆杀音自幼生在宫周峰而非徵宁峰，打小与邢尤的关系深厚比与段枫仪和闻凌的关系要亲近好几倍，可以说宫周峰才算是本家。
上一届掌门也最看好她，不过掌门仙逝过早，陆杀音还没来得及侍及膝下。
夜半三更，整座宫周峰在黑暗中都显得宁静而庞大，虽然宫周峰有结界保护，四下巡逻的弟子仍不在少数，且，与徵宁峰值几个时辰就睡觉的弟子相比，要强上百倍。
陆杀音无意打扰，就没惊动巡逻的弟子，直接穿过结界闪瞬进了华阳殿。
邢尤尚未安睡，所以华阳殿后院房中，烛光摇曳，滚滚落花翩然而落，至长袍广袖道骨仙风的掌门肩头。
邢尤正立于梨花树下，树旁有石桌，石凳，摆几樽琅琊碧玉盏，还有一壶凉茶。
秋夜寂寥，有人孤枕难眠，有人夜半深访。
陆杀音落下脚，徐徐然走过来，有礼道：“深夜来访，掌门师兄勿怪。”
邢尤不见细纹的脸在月下似是镀了一层银辉，与世独立，仙若天人。
不过眉间紧蹙在一起，衬得脸上存有几分与世人相似的愁容。
闻声，邢尤侧过身，当即笑来一下：“华阳殿也是你生活过多年的地方，你想来便来，这有什么怪不怪的。”
见状，陆杀音颔首，片刻猜测问：“掌门未睡，似乎是猜到我会来？”
“哈哈。”邢尤想起什么，突然高深莫测地展笑，故弄玄虚道：“你不如去问问枫仪？大半夜不睡觉她在做什么。”
陆杀音眨了一下眼睛，不明所以：“我今日刚见过她。”
邢尤招了招手，让陆杀音落座，自己也坐下，边斟茶，边点明说：“这不就对了！”
陆杀音沉了眸光，从袍袖中掏那个糟心的玩意儿。
许是被说话声音惊醒了，小东西在袍袖中爬来爬去。
不过，陆仙尊的袍袖可不好爬。
南海蛟绡所制的月菱纱内衬平实顺滑，手感细腻，没有边边角角，更没有肉眼可见的缝隙，小嫩爪抓不住，只能伸长翅尖去攀陆杀音的手臂。
陆杀音斜着抖了两下，小东西就掉下来，她正好伸手接住，这才放到石桌上。
“我之前在无缝崖捡的蛋破壳了，孵出来这么个东西。”
指节分明的手松了，但是没松彻底，不松不紧地拢在小东西上头，将其盖住。似乎是不满此举，小东西此时正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听这欢快的叫声，邢尤挑着浓重的眉峰，似笑非笑，噙了一口茶。
陆杀音犹豫不决地说：“掌门，您别嫌弃它丑，它只是毛色搭配出了些问题。其他地方倒还不错。”
“若是不错就养着，供你耍玩，正好填补你那怎么追也追不到的天劫。”邢尤说完，但笑不语。
“我怎么觉得掌门您是知道这鸟的样貌呢。”陆杀音后知后觉，又想起对方先前提起段师妹，这会儿心下直接了然。
默默叹了一口气儿，说：“段师妹给您说了？唉，我原本是将鸟给段师妹的，我天劫没渡成，这次更要勤加修炼，好来日进阶。这下倒好又要浪费时间养鸟了。”
“唉？”邢尤轻疑片刻，将一杯茶推给陆杀音，说：“枫仪没给你传音吗？”
陆杀音指腹摸了摸小东西就长着三根毛的圆脑袋，搓了搓：“我去‘云游’了，什么都没收到。”小东西被她搓着脑袋，给搓困了，也不叫了。
陆杀音察觉不对，一松手，掌心温热的身体就软塌塌往旁边一倒，神情倦怠地阖上眼。
邢尤俯过身凑近了瞧，一句话哽在嗓子眼不上不下，心道失策了！他不该看的！
过了半晌，他咽下茶，才啧啧有声地：“枫仪就为了这，这……”
一个“丑”字还没脱口而出，邢尤又喝了一口茶，似乎是实在找不到形容词来，只能装模作样的咳嗽几声，惊叹道：“就，就为了它把整座鸿羽峰都……”
“……”
陆杀音抬眼，眸中星光尽盛，语气却是略带愁然，直接打断问：“掌门您是不是也觉得这鸟长的丑啊？”
邢尤想承认一句“不然呢？”但沉息片刻，还是否认道：“怎么可能呢？天地万物，生灵万千，你我还是要胸襟开阔，一视同仁。这鸟虽长的额……一般，但现在也只是幼鸟形态，若留在凝霜殿里随你一起修炼，那它将来一定有几分像你。”
“掌门您是否有些违心？”陆杀音歪了歪头，挑眉问。
“不违心。”邢尤斩钉截铁。
随即，眉头一皱，态度骤然凝重：“不过，若天劫劈的是这只鸟，那这算不算与你有缘？它夺你天劫，就是欠你因果。现在它欠你什么，日后需得还你什么。看来这鸟还真要留下，不然丑成这随便找个野林子里扔了就完事了。不过，你不是一直想找一只灵兽结契做灵宠吗？不如就选这只鸟？”
“八竿子还打不到一块去。我找的灵宠得得天独厚，神兽六阶，这玩意儿距离六阶……未免也太久了。”陆杀音一边嫌弃，一遍抿了一口茶。片刻，抬眼看他，又淡淡问：“而且，您还说您不违心吗？”
邢尤讪笑几声，没说话。
“您还说万物生灵，一视同仁？”
邢尤尴尬地捻着手指。
“您是不是嫌弃它丑？”
邢尤欲哭无泪，真是要举手投降了。这话题实在聊不下去了，若是再继续这个话题，恐怕这鸟可能就要留在华阳殿了。他喝完茶，忙不迭将话题转回开头。
“我发现杀音你现在话好多……而且你来找我到底所为何事啊？”
“……当然是想问掌门您要不要养鸟啊。”
“啊这……枫仪不是翻遍了鸿羽峰说要找一只丑鸟吗？你送去便是，为什么先来找我？”
“……她在找鸟？”
邢尤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来方才的话还未说完，他恨恨然不由得颔首道：“对！既然这鸟她在找，你就送去呗。”
后面的语气直接急促起来，倒好似赶紧让她离开一般。
陆杀音抽了抽嘴角，想将鸟重新揣会袖口。指尖一碰，这小东西就下意识动了动幼翅。
邢尤忍着眼痛，再看一眼，脑中一根弦直接崩了。
完蛋，眼瞎了。
陆杀音揣完就告辞离开了。
这一趟过来，是完全没有必要。
原来先前段枫仪已经将鸟带回鸿羽峰，但不知为何这鸟突然出现在凝霜殿，这其中的过程无人知晓。
她猜测了几种可能，许是负责照看它的弟子觉得它丑，忍无可忍给扔回来了。
亦或是，被段枫仪收起来时掉了出来。总之具体过程谁也不知道。
还有那道格外刺眼的光，看似是从眼睛里淬出来的，实际上，她并没有亲眼见过，不能完全确定。更有，三月前的那颗鸟蛋上的裂纹，为何在天劫之后不治而愈。
这些都需要解释，不过此时影响不大，不必追究，毕竟来日方长。
最重要一点就是，她目前还不知道这鸟的种类，看模样像鸟，却跟雏鸡一样“叽叽叽”地叫。
这也太不鸟了！
她准备将鸟送到后，让段枫仪去查查。
到鸿羽峰时，果然如邢尤所言。
段枫仪将整座峰都翻了个遍，许是找不到鸟的踪迹，整个峰的弟子都被连累的大半夜不睡觉在峰内提灯，四处奔波。
陆杀音到了山门口，正巧与打着灯笼漫无目的找寻的两名弟子撞了面。
“啊！”修真之人耳聪明目，往往可以夜能视物，更何况此时还有灯光。
见到来人是谁，两人异口同声：“弟子拜见师叔。”
陆杀音轻“嗯”，摆手让他们站起身，吩咐着：“通知下去，鸟在我这儿，让他们不必找了。”说罢，整个人便化作一道灵光，飞向曦颐殿。
留下的两名弟子还未反应过来，只张大了嘴巴想说什么，但良久未动，好似被定身术定住一般。又过了须臾，山门口骤然爆发出两声惊叫，并伴随着一句“终于能回去睡觉了！”的长音，在夜下荡开。
鸿羽峰弟子一整夜的辛苦找寻，终于在夜幕星河下收场。
稳住，苟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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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