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钟三奏,昭阳殿里的位置差不多都坐满了。
天帝甚看中这场婚礼,竟派出自己御用的黄金蟠龙为辇,以最高规格迎锦绣入殿。天后亦是如此,锦绣是她的侄女,因未有所出所以一直把她当亲闺女看待。三千匹彩缎日夜赶工出来,终于在蟠龙辇入殿的前一刻铺了下来。如万丈朝华一倾即下,碧海涛天永世繁华。
天界的威严,无时无刻不在展现。
往来者皆是赞叹,不愧是天界,居然能为一个小小的婚礼拿出如此大的手笔。想来下界的杀魂谷,在天界眼里也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蟠龙辇入殿,锦绣从辇车上1走下,一脚踩进了云绣里。微风拂起锦盖,半张娇花若艳的脸庞暴露在外,来往仙者又是一滞。可又看到了她微微隆起的肚皮,这一滞就显得那么不合时宜了。
新娘落轿,应是新郎来迎接的。可问题是,新郎秦岸到现在都还没入场。主持的司仪已是面如土色,只得将这个吉时一刻一刻地往后延。
“吉时未到——仙女献舞!”
本该是婚礼结束后才献舞的仙女被提前安排上了场,一个个手忙脚乱,在大厅里翩翩起舞。锦绣就这么站在人群中央,不落座,不退下,脊背绷得如一根线。有人劝她先下去休息,却也被拒绝了:“不了,我要在这里等他。”
一曲舞毕,秦岸依旧没到。天帝的脸依旧挂不住了,天后更是震怒。派出寻找的人也没能找到秦岸,只说他当时正往昭阳殿赶来,却在半途失踪了。
悔婚?秦岸怕是没有这个胆子。但吉时已经过了,秦岸仍旧未到,下面列坐的仙者已经交头接耳起来,天后的脸更是沉如水,若不是天帝拉着恐怕当场就要拂袖而去。
司仪只得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吉时已到,请新郎入场!”
终于呼唤到第十三次的时候,门口闯进一个身影,大红的喜服,乱蓬蓬的头发,还跑丢了一只鞋。他一进门便对所有人抱拳:“迟了迟了,请各位恕罪!”
锦绣猛地回头:“秦岸!”
这一声呼唤,实在包含了太多太多。
秦岸已到,天后的脸色才好看了些。天帝还得装模作样地问一问罪:“你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何迟到?”
秦岸一抱拳道:“回禀天帝,属下途经南天门时遇到一位土地,说人间有妖怪作祟,凡人死伤无数。属下时常想起天帝的教导,我即是战神,也就该为苍生负责,所以顺道下界宰了那妖怪,这才来迟了。”
天帝咳了一声,道:“既然如此,那便赦你无罪,快快举行婚礼吧,锦绣等你很久了。”
秦岸点头:“是。”随即对锦绣微笑,“我也等你很久了。”
随即便是三叩九拜,一气呵成。其间,秦岸还因为太过激动把酒水抖了出来,引得众仙哄堂大笑,这事怕是要成为笑柄,被大家笑个千八百年的。
秦岸也不恼,挨个与众仙饮酒,还痛骂自己平日太过高冷,狗眼看人低,与各位处得都不好,请各位恕罪,把平日的秦岸就像个屁一样放了吧。有神仙摸着胡子叹道:奇事啊!这千儿八百年的,从没见过这样骂自己的人啊!
天后见秦岸已到,婚礼也举行了,便称身体不适先退宴了。天帝也多饮了两口,喝得晕晕乎乎,被一群人簇拥着回宫了。
就在秦岸还在滔滔不绝地咒骂自己祖宗八代的时候,昭阳殿的大门被轰然震碎,一道黑色的人影快如闪电般冲了进来,直接把桌上的秦岸拎起来往地上一摔。
酒杯碎了一地,晕乎乎的众仙抬起脑袋才看清这黑色人影,不是秦岸是谁?可,回头一望,那红色衣裳的人又是谁?
两个秦岸?
两个秦岸当着众人的面打了起来。众仙家皆用力看去,却也分不出哪位是真,哪位是假。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那败了的,必定就是假冒。秦岸好歹也是战神,怎可轻易落败?
很快,那位穿着喜服,方才还在痛骂自己的“秦岸”被打进了大殿中央的芙蕖池中。黑衣秦岸拔出玄铁剑,冷冷道:“何方妖孽,竟然敢冒充我?”
半晌后,池中的“秦岸”冒出头来,脑袋上还盖着一页荷叶,嘻嘻笑道:“我不光冒充你,还代替你拜了天地。秦岸,你这个孬种,根本就不配锦绣仙子。”
一旁的锦绣脸色惨白,劈手就要夺过秦岸手中的玄铁剑朝池中人砍去:“闭嘴!”
可那一剑根本就没有砍下去,一个人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不好了,仙库被盗了!”此人正是文秀仙君。
原本已经歇下的天帝又赶了过来,当即脸色大变:“是谁干的?”
文秀仙君脸色一变:“是……是臣的下属,正源。”
禀报完这些,文秀仙君才发现此地有两个秦岸,岸上站着一个,水里泡着一个。文秀仙君惊呼失声:“正源又变成秦岸上仙了?”
黑衣秦岸眼睛一冷,立刻把水里的人提了起来,狠狠地摔在地上。这一摔十分用力,假秦岸终于绷不住了,一口鲜血喷出,变身也维持不住,变回了原形,正是正源。
天帝已经被眼前种种气得七窍生烟,大怒:“来人,把这大胆小仙拖出去诛了!”
两位手持砍刀的天将上前一行礼,将正源拖了下去。正源也不反抗,身上还穿着那件大红的喜服,与锦绣身上的相得益彰。
“锦绣,锦绣——”正源的手脚在空中扑腾着,眼睛却是望着锦绣,他十分认真的问道:“你真的要嫁给秦岸吗,嫁给那个不爱你的人?”
锦绣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双手幻化出一株滕蔓,朝正源飞去。藤蔓落在正源的身上,宛如落地生根,很快将他捆得严严实实,连嘴里也塞满了树叶,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这不关你的事。”锦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像钟声一样回荡在大厅,“我要嫁给秦岸,我只嫁秦岸。秦岸这辈子,也只能娶我。”锦绣微笑着朝秦岸伸出手,头顶的盖头也被不知源的风吹向了远方,“我说得对吗,秦岸?”
秦岸一言不发,嘴唇抿得更紧。
因正源的一通捣乱,婚礼只得从头举行。有了前车之鉴,司仪这次加快了步骤,略过烦琐的礼节,直接进入了三叩九拜。做完这一切,锦绣也算是真的和秦岸成了夫妻,但天帝还是询问了秦岸为何来迟。
秦岸回道:“回禀天帝,吉时之前,臣本打算到昭阳殿的,但不知从何处出现了几个人,打晕了臣,抢走了礼服。”
天帝显然未被这个说法打动:“你堂堂天界战神,就这么容易被打倒了?”
秦岸镇定道:“回天帝,三界六道深不可测,远古神祇众多,藏龙卧虎之人更是数不胜数。”
“混账!”天帝终于怒不可遏,一掌拍在汉白玉桌上。魁梧的身体一颤,居然显出一丝孱弱来。
两旁的仙使赶紧扶起天帝,天帝一挥手直接将二人打飞。
“天帝息怒!”
座下仙者纷纷跪地,不敢直视这位三界之主的震怒。有跪得近的仙者抬头,却看见天帝垂下的嘴角正有一丝鲜血落下,却又在最后一瞬消失。
“秦岸。”天帝直起身子,又恢复了以往的仪容,“我不允许,再出现这种意外。”
秦岸伏地,吐出一个字:“是!”
“我累了。”说完这句话,天帝一瞬间像老了万岁,身体如同被掏空的树干,即将倒下。两旁的仙侍想搀扶他,却都被拒绝了。
很快,天帝的身影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没有天帝的昭阳殿气氛轻松了不少,剩下的本该是吃吃喝喝,可方才正源那一闹,实在是倒人胃口,可大家看见秦岸冷冰着脸坐在位置上,一时间居然无人敢动。这场婚宴吃得着实憋屈。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秀丽声音:“好大的排场,好盛大的婚礼,怎么不请我?”
众人纷纷顺着声音望去,却见门口站着一位素白衣裳的女子。白衣胜雪,面容清俊,一手拎着酒壶,正源源不断地往嘴里倒酒,另一只手上却持着一把长剑,剑端还在淌血,一头断成数截的黄金蟠龙在地上抽搐,龙头被女子一脚踹了进来。
啪,酒壶碎了一地。
白夕慢慢地抬起头:“对吧,秦岸,锦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