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才晓得,矶姬族这个种族何其神奇。矶姬族的族人没有确定的性别,也就是说非男非女,只是更加倾向于以女性模样示人。成年后,可以自由恋爱。若爱上男人便自动变成女人,爱上女人便自动变成男人,绝对没有男人爱上男人,女人爱上女人的可能性。
这样的法子杜绝了矶姬族出现断袖的可能性,也让他们成为三界六道唯一一个没有同性之爱的种族。
可卿翊不知瞎了哪只眼,居然看上了我,还信誓旦旦道:“奴就看上你了,白夕,不若你就从了奴家吧!”
我吓得一哆嗦,想起屠辛和帝江的脸就发怵。
是的,不光是屠辛,还有帝江,也一并看上卿翊了。
我也真不知道打了万万年老光棍的帝江大哥怎的就看上了卿翊,还一不小心害了相思,每日食不知味,喝酒买醉。
当他得知卿翊看上的不是屠辛,而是我时,他十分悲伤地叹了口气:“按照老子以前的习惯,应该是一刀砍了你这情敌,然后掳了小娘子双宿双栖的。可小狐狸你也十分合老子的眼,老子舍不得下手啊。”
我当时感动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从此以后决定看见卿翊就绕路走。
屠辛似乎也为了治疗情伤,不再让卿翊进入鼎窟。
此后,我修炼得更加刻苦。
就在这日复一日的无趣修炼中,出现了一件大事:厚荣的卵孵化了。
我记得那是一个阴天,久不上门的卿翊突然来访。绝美的脸颊第一次出现了抽搐这种不雅的动作,连声音都在哆嗦:“主上,厚荣回来了。”
然后,屠辛也跟着哆嗦了,瞬间丢下手里的茶杯,疯了一般冲出去。
厚荣复生,这是天大的喜事。这也意味着原本被灭族的鲛人族终于回来了,虽然只有一个,但以厚荣的本事,想来与矶姬族通婚再纳几房小妾,很快就会让鲛人族发展壮大。
一时间百鸟朝贺,连狐族也找出一枚灵丹当作礼物送去。灵泉一时人满为患,我连想看个热闹都成为奢望。好在最后走了卿翊的后门,我在一个绝佳的位置欣赏了厚荣,这位传说中的鲛人族族长。
灵泉内,一条巴掌大的五彩鱼在水里游来游去,因刚刚出生,长得实在太小。只看见耀眼的鳞片熠熠生辉,许久才瞧出这是条鱼。但,与人鱼的模样还相差甚远。
屠辛沉默许久后问道:“你们刚出生,都是这个模样?”
卿翊叹息道:“不。鲛人族同我们矶姬族一样,从卵里孵出就该有人形。可厚荣当初不光是魂飞魄散,几万年的修为也化为灰烬。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救回,只是他实在伤得太重了……连灵根,也一并被毁了。”
屠辛脸色大变。
所谓灵根,乃是修炼的根本。一般来说,无论是人还是牲畜,都是天生就有的。物则是只有极少数,这就是为何物仙要比寻常神仙少许多的原因。如今厚荣灵根被毁,恐怕终其一生也将只是一条普通的小鱼。
普普通通地长大,普普通通地死去,普普通通地被做成鱼汤。当然,鱼汤是不可能的,谁敢把厚荣煲汤,屠辛能把那人做成叉烧包。
本是一件欢天喜地的喜事,最后变成了悲事,一时间整个杀魂谷都沉浸在悲凉里。尤其是屠辛,整个人周身更是笼罩了一层黑色的气体。帝江说那是“杀气”,屠辛得悲愤到什么地步才能将杀气实体化啊。
怕那杀气哪日杀到我的身上来,我只得小心翼翼再小心翼翼。可触霉头这种事一向是我擅长的,尤其是触屠辛的眉头。
我已经看完了《摩罗书》的前半册,掌握了择天秤的基本使用方法。只知道这玩意儿威力变态,使用的方法更加变态。
百日才能使用一次,而且一旦开启便不能撤回,否则就会受到择天秤的反噬。也就是说,如果我开启择天秤要杀某个人,但是中途时我反悔了,那么死的就不是那个人,而是我。
这就像有人拿着一把宝剑和别人打架,他明明只想打断别人的牙,宝剑却要取了别人的命。若是不依,宝剑就要砍了你的胳膊。这般变态的东西,也只有夫妻打架顺便毁天灭地的诸暨和柒玥才能造出来了。
那日,我正在潜心修炼,忽地听到隔壁传来一声闷哼。巨大的灵压像浩海一般袭来,我亦被灵压震得抬不起身。这股灵压我很熟悉,在无涯海时我曾见过,那是屠辛。
可屠辛只有极度危险时才会释放这么大的灵压,他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回头一望,屠辛修炼的那扇门正关得好好的。
我正犹豫间,又一声巨响,似是有什么东西撞击在了墙上。半尺厚的石墙出现裂痕,如同一张蛛网慢慢扩张,最后轰然倒塌。
一丈高的尘雾落下,密室显出原本的模样。这密室与我的那间一样,皆是通了灵泉。但这间密室的池塘要大上许多,水面上漂着几朵粉色的睡莲,巨大的荷叶铺满水面,一眼望去满是碧色。
在那无边的碧色中,我看到与四周融为一体的屠辛。他躺在一片荷叶上,乌发雪肤,嘴角还淌出一片嫣红的血。
我急急迎了上去,发现他气息紊乱,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体内乱窜。再次探去,发现他体内还有一股力量在与这力量搏斗,二者不分上下,所以屠辛才会控制不住灵压。简单地说,屠辛走火入魔了。
我犹豫地喊了两声:“屠辛,屠辛你没事吧?”
屠辛依旧双目紧闭。我再次探神过去,确定他进气多出气少,此时十分危险。
太好了,太好了!
我强压住内心的狂喜,看着自己颤抖的手,几乎忍不住就要扼住他的喉咙了。我终于等到了这一日!想想我在他身旁委曲求全一年之久,处处受他打压,被他折磨,还得假装不知道他是我的杀母仇人,在他面前卖萌卖蠢。我所有的痛苦,全是拜他所赐!既然上天给了我这个报仇的机会,我又怎能让他白白溜走!
想到这里,我深吸一口气,召出了择天秤。正好,他能当我第一个试秤的试验品。
咒语结束,一道金光闪过,择天秤轰然出现。
我抚摸秤身,低声道:“择天秤,今日要麻烦你帮我报杀母之仇。”
不,不光是母亲,还有顾奕,还有我自己……我落得今日的田地,全拜屠辛所赐。想到这里,我心头一冷,恨不得立刻就将屠辛千刀万剐。
我立刻催动咒语,择天秤霎时精光大作。脚下的灵泉翻滚,我立于一片荷叶之上,冷声道:“屠辛,你杀我母亲,夺我身体,如今我要你偿命!”
虽然不知昏迷的屠辛能否听到我的话,但我还是像模像样地念了出来。接着便念动咒语,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的落下,头顶玄音大盛,原本躺在荷叶上的屠辛突然飘了起来,稳稳地落入秤盘之上。这个时候,一向不问世事的白夕突然在我脑子里叫嚷了起来。
“乔乔,你这是做什么啊!你疯了吗?你有没有想过,你若杀了屠辛,杀魂谷该怎么办,狐族该怎么办?现在与天界开战在即,你杀了屠辛,等于是将所有人都推入深渊!”
“白夕。”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很冷,像三月的寒冰,抓一把揉进心窝子里,“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深明大义了。你当初若考虑了狐族,考虑了整个天下,就不会拼死也要杀掉秦岸了。”
白夕一瞬间泄了气,半晌后道:“可,屠辛杀不得。”
“屠辛杀不得?”我几乎都要笑出声了,“屠辛杀不得,那我的母亲就能杀得吗?白夕,你不要忘了,我的母亲是因你而死。我不怪你,因为是屠辛执意要将你复活的,所以这个仇我还得找屠辛报。至于你所说的什么狐族,什么神战,什么杀魂谷,这又与我何干?白夕,我终于知道为何我的身体能容纳你了,因为我们都是同一种人——自私。”
白夕安静了很久,久到我忘记了时间的流逝。最后,我听到她低低的声音:“乔乔,我们不一样,你比我善良多了。”
说完这句话后,白夕消失了,她也不再阻拦我。其实,以她的实力,她完全可以抢夺身体的主导权,但她没有这样做。就算她这样做了也没什么用,因为择天秤已经开启了。她与我同时学了这么久的《摩罗书》,不会不知道择天秤一旦开启便无法关闭。
眼见屠辛已经躺在秤盘上,我轻轻一跃跳至另一个秤盘。这便是择天秤的又一个规则,使用择天秤者必须自己上托盘,以身体为媒介驱动它。
秤身的纹路闪过一道光芒,上面镌刻的九尾狐栩栩如生,突然晃动了一下尾巴,它竟然直接从秤上走了下来。
走下的九尾狐如影似幻,足轻点至我身旁。它巨大的眼睛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水池,瞳孔像针孔一般,映射出我惊慌的面庞。
它垂下高扬的头颅:“你在唤我?”
巨大的灵压震慑得我起不了身,这是比屠辛还要可怕的灵压,这便是传说中创世之神的灵压。我强撑起身体,点头道:“是的。”
“你想要什么?”九尾狐微微一侧头,又道,“或者说,你想杀谁?”
我一指躺在秤盘上的屠辛:“他!”
九尾狐缓缓转过眼珠,打量了一下屠辛,微笑道:“如你所愿。”
话音刚落,择天秤金光大作,一股强大的能量源源涌出,九尾狐闭上眼回到了择天秤上,变回一道雕纹。
我看到秤盘上的屠辛动了动,似乎睁开了眼。他的表情在一瞬间很惊恐,终于像个普通人一样有了恐惧和害怕。他惊慌失措地拍打四周的结界,可出不去。这是自然,择天秤在开启后就自动笼罩了一层结界,只有被审判的人死后结界才会自动消失。
我饶有兴趣地看着屠辛的表情,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屠辛,你也有今天?那日你将我一脚踹进无涯海时,可想过择天秤有一日会用在你的身上?
正当我憋不住笑出声时,屠辛忽地转过头来,眼中欣喜异常。我疑惑他是被吓傻了吗?现在还能欣喜起来,欣喜个屁啊。下一刻,他却唤出了一个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声音:“乔乔,你在这里!”
“轰”的一声,我的脑子一下炸开。这声音,是……不,不会的,屠辛说自己已经把他融合了,他不会出现的。
屠辛又喊了一声,手舞足蹈道:“乔乔,是你吗?我是顾奕,我是顾奕啊——”
顾奕?他真的是顾奕吗?只是,一切都晚了。
前方的阵法已经启动,一道金色的光芒慢慢笼罩下来,屠辛被这光芒压得起不了身,又一口鲜血喷出。他艰难地朝我靠近,伸出手呼唤:“乔乔,是顾奕啊,我是顾奕——”
脚下的灵泉颤了颤,激起了一丈高的波涛。可这波涛在择天秤面前宛如儿戏,轻飘飘地又落下了。他已经受到择天秤的攻击,头顶的金芒像针一样扎进他的五脏六腑,他的七窍渐渐流血,额头青筋暴现。
他是那么痛苦。
“乔乔……”他朝我这个方向伸出了手,脸色还带着满足的笑,“看到你没死,真好。能在死之前再看到你,我也无憾了。”
最后这句话击中我心头一团不知名的柔软,一时间我只觉得眼睛发酸,有什么东西正不受控制地落下。
顾奕,是顾奕。只有他才会这般在意我,只有他才会在死之前还想着我。
“不!”我撕心裂肺地喊了出来。
身体先于脑子行动起来了。不行,我不能让顾奕死,我不能让顾奕死!
我立刻布下另一个阵法,这是择天秤的反阵。得益于择天秤变态的功效和可怕的使用方法,如果想要强行停止择天秤,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再次唤醒择天秤,让它去完成另一个任务。
根据后来居上的规则,择天秤便会自动暂停前一个阵法。
这个法子着实变态,是我在翻阅《摩罗书》时最后一页看到的,旁边还被人标注着“极度危险”四个大字。
可我管不了了。
阵法布齐,我开始念咒。择天秤再次光芒大作,原本沉睡的九尾狐再次醒来,走到我的面前。
“又是你。”它巨大的脑袋往下探,猩红的眼珠轻轻转了转,再次问道,“这次,你想杀谁?”
这就麻烦了。环目四望,整个鼎窟除了我没有活物,但前方的金芒已经压到顾奕的头顶,即将把他压扁。我了无他法,只得指了指自己:“我。”
“你?”九尾狐微笑起来,“你想审判你自己。可你知否,择天秤须得两物同时上秤。若你执意如此,我只能把你分成两半来称。”
分成两半?这太可怕了。不行不行,那我必死无疑。
九尾狐也看出我的犹豫,一言不发地望着我。
正当我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时,忽地,灵光一闪,有了!
我解开衣裳,露出胸脯,指着里面跳动的东西道:“我想称一称,我的良心有多重。”
九尾狐露出惊诧的表情,片刻后它微笑道:“好,真是个有趣的法子。”
说罢,它一拢手将我捧在手心,细长的指甲指着我怦怦直跳的胸口:“那让我为你,称一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