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江解释不通,又懒得解释,最后道不若直接带我去看现场表演。这个想法与我不谋而合。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但仅剩的道德心又告诉我这样干不好。但由帝江提出来就不一样了,我可以解释自己是被胁迫而来,这样一来我的良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不是我要看,而是我不得不看,毕竟谁敢忤逆帝江呢?
一拍即合后,我寻来了一包瓜子和些许卤鸡脚,预备晚上看戏时食用。
帝江望见鸡脚脸抽了抽:“这是什么?”
“卤鸡脚啊。”我将鸡脚往帝江面前推了推,“可香了,你来尝尝。”
这下帝江嘴也抽了抽,似有山海之力袭来,一股不明物体涌上喉头,最后“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这一呕便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帝江边吐边颤抖着指着我道:“你……你……”
后来我才晓得,鸡亦是鸟类的一种,也就是帝江的同类。鸡脚在帝江眼里,那便与自己的脚一般。所以,表面彪悍内心脆弱的帝江受不住手足相食的打击,“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我没想到区区几只鸡脚就能将他打败,赶紧将鸡脚挪开。
但反胃这事一旦开启就如滔滔江水,不吐到腹中无物是不可能的。所以,帝江抱着个痰盂,在门口大吐特吐。一直到月明星稀,丑时前一刻时才停下来。
我担忧道:“大哥,今日你身体不适,不若不去了吧。”
帝江一挥大手,咬牙切齿道:“不行,必须去,今日老子太过虚弱,须得靠八卦来滋养灵魂。”
我虎躯一震,对帝江的敬佩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说罢,帝江丢下痰盂,拎起我的领子往三珠树赶去。
到时,卿翊已经在树下守候,一袭紫色罗裙,发间别了一朵红花,果真是幽会的打扮。
屠辛却还没来,我们只得耐心等待。好在这里树多,我们飞至另一棵树上,躲在一簇繁杂的枝叶后。
左等右等,已经过了丑时三刻,还没看到屠辛的身影。我疑惑道:“屠辛那厮怎么还没到啊,他不是忘了这事吧?”
帝江压低嗓子道:“你又不懂了吧?这叫架子。两个人搞对象,总得有个高下不是?先前虽是屠辛主动追求那小娘子的,但后来小娘子也对屠辛看上眼了,反追。这时候屠辛就玩上了欲擒故纵,得先吊着小娘子的心,否则以后吵架就难占上风了。这就是爱情里的谋略,懂不?”
我摇摇头,诚实道:“不懂。”
帝江“啪”一巴掌拍到我脑袋上,怒其不争道:“你想想,倾慕屠辛的人那么多,小娘子只是其中之一。要是屠辛对小娘子表现得太殷勤,难免以后地位不高。他这是在占主动地位。”
这样一解释我懂了些了,可难免为卿翊愤愤不平:“可……可倾慕卿翊的男人更多啊,卿翊只要往外走一圈,就能让多少人闹出夫妻矛盾呢!”
帝江吧唧嘴:“老子倒是想看看,你说的那个卿翊长什么模样。”
我一惊:“你不知道?”
帝江反问:“老子为什么要知道?”
我正想给他描述描述卿翊的模样,以及卿翊到来以后杀魂谷产生了多少家庭矛盾时,屠辛到了。屠辛依旧一身绿色的衣裳,手里还持了一把折扇,一副登徒子的模样。
屠辛缓缓踱步而来,卿翊迎了上去,两人在三珠树下交谈。因隔得太远,我听不太清他们在说什么。帝江突然疑惑道:“不对啊。”
我以为帝江听清他们说了什么,连忙问道:“怎么不对?他们说什么了,吵架了吗?”
帝江甩甩脑袋,指着二人道:“他们怎么隔得那么远啊,怎么不亲一口?肢体动作这般生疏,哪里像搞对象的。”
如此说来倒也是,二人隔了好几步的距离,连手都没牵一个,的确不像情侣。我想了想又道:“若不是他俩太害羞了?”
帝江道:“两人都花前月下了,害什么羞?”
话音刚落,屠辛突然看向我们这里。
我虎躯一震,浑身发麻,心狂跳不已,不敢确定屠辛是不是发现了我们。一来是我们躲得很紧密,整个身子都躲在树叶之下,二来是帝江早已隐去了我们的气息,一般人是发现不了的。
但我忘了,屠辛不是一般人。
我抖着牙往后躲了躲:“大哥,你往前站点,我躲躲……”
话音刚落,屠辛鬼魅般飘到我眼前,一张脸狰狞如恶鬼道:“你要躲哪儿去?”
接着一挥衣袖,三人环抱的大树应声倒下。
帝江会飞,及时唤出翅膀扑腾了两下免去尴尬,而我却因为刚刚被屠辛吓破了胆,忘记腾云忘记逃跑,最后以脸朝地匍匐的姿势摔到了卿翊面前。
卿翊后退两步,秀眉微皱。
我赶紧打哈哈:“啊,路过路过,多好的月亮啊……”
卿翊横眉冷竖:“白夕!你让奴好等!”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卿翊这才将我扶起,口气半嗔半怨道:“你怎么现在才来,奴等了你好久。”
“啊?”我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屠辛缓缓走到我的身旁,一双眉毛拧成麻花:“白夕,我需要一个解释。”
卿翊亦露出同样的表情,与屠辛统一了战线。
这……这关我何事?
我一激动就脱口而出:“不是你俩搞对象吗?关我什么事啊,我就是来打个酱油的。”
“搞对象?”屠辛一口白牙像铡刀般竖起。
卿翊则是又惊又气,饱满的胸脯剧烈起伏。
我更加疑惑了:“对啊,帝江告诉我的!”
我赶紧将帝江拖下水,期待他能帮我阻挡一些风波。一回头才发现,帝江僵在原地,单眼皮小眼睛拼命地睁大,几乎都要落出来了。最让人惊叹的是,他嘴角那滴要落不落的口水,仅剩一根银线牵挂,摇摇欲坠。
他此时一脸呆滞地盯着卿翊,整个人神游天外。
“大哥,大哥……”我一连喊了好几声,连踩在他脚背上都没回神。最后卿翊“扑哧”一笑才让他反应过来,他赶紧擦了一把口水,捋捋头发做出风流倜傥样:“敢问姑娘芳名……”
真是老土的搭讪方式!真是丢人啊!我几乎都要找个洞钻进去了,赶紧小声解释:“这就是卿翊,和屠辛搞对象那个。”
这次被他俩同时听见了:“胡说!”
屠辛面容复杂,卿翊更是急得一跺脚:“谁跟他搞对象啊,奴是在跟你搞对象!”
“啊?”
我一连后退好几步,最后抵在了屠辛的胸前。我慌忙想躲,却被他一把抓住手:“白夕,你给我好好解释一下。”
可谁能给我解释一下,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情况?我急得都要跺脚了,看向帝江:“大哥,你的那套理论呢?快来帮我解释一下啊……”
不过此时帝江已经完全陷入了卿翊的美色,无法自拔。
屠辛一双眼在我和帝江间转了一圈,明白了此时的情况。他朝卿翊行礼道:“今夜的闹剧实在荒唐,委屈你了。”
说罢,他斜眼一瞥我,道:“这罪魁祸首,我会好好惩治的。”
卿翊叹息:“那麻烦主上了。不过请主上下手时轻一些,奴舍不得白姑娘这张脸受伤……”小眼神略带幽怨。
我顿时打了个激灵,忽地明白了什么,悲从中来。
今夜的闹剧草草结束,屠辛擒了我去鼎窟,卿翊自然也要回家休憩。不过我那位三魂失了七魄的大哥帝江却是糊涂了,迷迷糊糊地跟在卿翊身后,最后被卿翊一巴掌拍醒,怅然若失地回到自己家了。
月明星稀,蝉鸣袅袅。今夜,十分适合杀人放火。
不过屠辛终是没能杀人放火,他不过是将我钉在了墙上,仔细拷问了那些甜言蜜语,山盟海誓。我一股脑全说了,同时赌咒发誓自己绝对不是有意打扰他们约会的。
屠辛一张脸由青变红,由红变黑,最后成了锅底。最后,他咬牙切齿地警告我离帝江远些,离卿翊远些,否则就扒了我的皮。
我怂了,但我实在不明白他的愤怒从何而来。看他这怅然若失的模样,莫不是失恋了?应当是失恋了,因为卿翊眼瞎看上了我,而没看上他。不过转念一想,能看上屠辛,这得是瞎得多厉害啊。
看他如此悲伤,我觉着自己有义务安慰他。虽然此时我被他用定身术定在了墙上,好像更需要安慰。
烛火悠悠,屠辛一口饮尽了杯里的酒。我琢磨了半晌,想了一个开场白:“那个,其实你也不用太伤心,虽然卿翊没看上你,是你没福气——不对不对,是她眼瞎,但你也用不着这么伤心啊,总还有一两个眼神不好的喜欢你不是?”
屠辛放下酒杯,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啊。”我叹息,“你想想,爱与被爱,一般人都选择的是被爱。今日你失恋,完全是因为你选择了一个你爱的但是不爱你的,这多累啊……”
屠辛站起来,缓缓走进,眼中浮起一层波光粼粼:“你是说——”
“对啊,就是这样!”我一拍大腿,可惜被定在墙上有些困难:“你还记得那个叫陈云锦的寡妇不?就是以前爱你爱的要死不活的那个——虽然她后来跟别人成亲了,但我肯定她一定还爱着你!你要是去挖墙脚,铁定能成功!”我艰难的转了转脖子,继续道:“这就是真爱的力量!虽然不晓得你的真爱长个什么模样,但绝对不是卿翊的模样……所以,你看我虽然误解了你们的意思,但也没什么大不了对吧?不如你先放我下来,我保证去狐族给你找两个姑娘!她们倾慕你很久了,整天说要嫁给你。不如我帮你们做个媒吧?虽然没了卿翊,但损一赔二,你绝对不亏……”
屠辛的眉头皱的更深,转身走了。我被定在墙上,足足定了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