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 66 章

我在一个寒冷的夜里醒来。

头顶是一片红褐色的乌云,月亮隐在云中,半遮半揽,只余下一个淡黄色的光轮。

恍惚间,我以为自己回到了虚合山。

周遭的景致与虚合山那般相似,枯树死山,偶有乌鸦盘旋而过。但我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虚合山的结界是淡蓝色的,连带的月亮也是荧荧微蓝,可眼前的月亮却是黄色。我猛地想起,自己离开虚合山已经很久很久了。

我躺在一块冰凉的玉石上,周身摆了一圈红色的蜡烛。灯火如豆,影影绰绰,一个瘦削的人正在挑灯芯。见我醒来,他放下手中的镊子,朝我缓缓一笑:“白夕,你醒了。”

一时不知如何言语,我只得张嘴,淡淡地“嗯”了一声。

灯火下的男人是屠辛。

我抽了抽脚,想站起来,不料气血不通,手脚发麻,身上使不出力气,一不小心就踹翻了脚底的烛台。火苗在一瞬间蹿了起来,一个烛台接着一个烛台地倒下,霎时集成一道火墙,将我团团围住。

火光冲天,一时间烤得我脸生疼。

火光之外,屠辛拍拍袖子站了起来,怡然自得地穿过火墙,站在我面前,脸上带着笑:“白夕,我等了你很久。”

十日前,白夕占据身体大杀四方,终于得偿所愿地宰了秦岸。只可惜,她太过激动,一不小心变回原形,大闹了战场。这自然引起了天界注意,被匆匆赶来的雷神劈了几下,气息不稳,险些走火入魔。好在屠辛及时出现,将白夕带了回来。

这地方很巧,恰是当年白夕被镇魂的地方。

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好在刚刚醒来身体困乏,脑子转不动也是正常。我便就地打坐,在火簇中调养生息。屠辛亦是一言不发地坐在我身旁,眼神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脚下红烛袅袅生烟,热浪一波一波地袭来。

红烛在大火里足足烧了三个小时,却未有一点熄灭的意思。我实在按捺不住,问道:“屠辛,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屠辛回过头来,姣好的五官被火光撕扯得变了形:“才三个时辰就受不住了?”他微微一笑,笑意却未曾到达眼底,“我曾在这蛟血烛,等了你一千二百年。”

我心头一震,离得最近的那根蛟血烛颤了颤,“哧”一声灭了。

屠辛说,白夕,我等了你一千二百年。在那灼灼燃烧的蛟血烛里,等了你一千二百年。

三千年前,白夕被镇于杀魂谷中,囚于镇魂石下。

杀魂谷本是鬼族老窝,只可惜当年天鬼一战中,鬼族险些被秦岸灭族。至此,此地便成为荒凉之地,常用于惩罚犯戒的仙人。

杀魂谷本就是煞气萦绕之地,而镇魂石则是煞气中的翘楚,阴邪无比,饶是本事滔天的屠辛也奈何不得。

他日日守在镇魂石下,想尽办法。终有一日,他从瑶海寻来一柄斧子,日日劈打。

他花了三百年时间才将镇魂石劈出一道小口。正是这道小口,让白夕的魂魄得了一线生机。要知道,镇魂石本就是天地煞气所在,对魂魄损伤极大。若不是这小口接通里外,让白夕的魂魄如瀚海滴水般悠悠落出,她恐怕早已灰飞烟灭。

饶是如此,她也异常虚弱。

常闻万年前鲛人族被天帝灭族。鲛人族首领厚荣更是被天帝用掏星石击破魂魄,灰飞烟灭。但鲛人族有一旁系,名为矶姬族,两族感情深厚。

矶姬族为救厚荣倾其所有。

众人皆知鲛人浑身都是宝,鲛人血、鲛人肉、鲛人骨、鲛人鳞皆是神药。其中最为常人所知的便是鲛人骨血铸成的蜡烛,万年不灭。但常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若在蜡烛中掺入鲛珠,那便是可以聚魂的神物。

鲛人族已然被灭,首领厚荣更是灰飞烟灭,好在矶姬族与鲛人族本是同类,血肉自然有类似的效果。

所以,为了救回厚荣,矶姬族挖肉放血,生生用血肉铸成三千一百一十三根蛟血烛,常燃于厚荣身旁,足足燃了五千多年才聚回了厚荣的魂魄。

后来,屠辛千里迢迢赶去东海,千辛万苦地借到了这些蛟血烛。

好在白夕的处境要比厚荣好许多,不过将蛟血烛燃于镇魂石身旁,花了一千二百年便聚齐了魂魄。

后来的事不需多说,我亲身参与了进来。屠辛将白夕的魂魄放于我的体内,用我的血肉供养。我成了她的宿体,足足养了她五百年。

想到这里,我有些头皮发麻。

“前些日子你因体力透支而晕厥,我便将你带回了杀魂谷。当时你躺在地上,惨白着一张脸,像极了我曾经为你凝魂时的模样,所以我便不自觉地摆起了这些蛟血烛。”

屠辛站起身来,蛟血烛应声而倒,红艳艳的蜡油凝成一片,像鲜血。他的脸在火光中扭曲:“白夕,你欠我两条命。现在,是你偿还的时候了。”

在杀魂谷养了数日,我已渐渐恢复了力量。按屠辛的说法,我们是要在这里长住了。我便在这里寻了一处茅屋,鸠占鹊巢地住下。

这里本是鬼族的地盘,可惜被秦岸屠了族,有许多闲置的屋舍。不过他们的建筑风格我实在不敢苟同,不是名字里带“鬼”的就硬是要把自己的屋子弄得阴气沉沉,还要在篱笆上放几个骷髅头。

屠辛依旧日日不见人影。

他毕竟是贵人事忙,没空理我这闲杂人等。但我身上的伤还是很劳烦他挂念的,他告诉我北边有一处灵泉,泡泡有益身心,也能让伤尽快地好起来。

我去泡过一次,能不能疗伤不知道,但泡过后睡眠质量是直线上升了。所以我便爱上了这地方,隔三岔五便要来泡一次。

当然,除却泡澡,我亦有别的事情要做,那便是劈镇魂石。

屠辛说我早晚都是要去劈虚合山的结界的,先拿镇魂石练习练习。我劈过两次,石头没一点损伤,就是斧子飞出去了。

斧子直直地擦着屠辛的脸,“扑通”一声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巨坑。

屠辛不愧是屠辛,如此危险的境地居然还面不改色地喝茶。若不是我狐狸眼好使,瞅见他的手其实有小幅度地摇摆,茶水也溅出两滴,我恐怕就要相信他面无表情的淡定。

不过,自此以后,他便再也没让我劈过镇魂石,也算是可喜可贺。

一日,我像往常一样去泡澡。

天将将擦黑,明月东升,隐在枝头若隐若现,我拎着衣裳就去了灵泉。

灵泉果然名不虚传,不过泡了几次就腰不酸腿不疼了,胸口也再无胀闷之感。不过想想普通的热水澡似乎也有这个效果……

这灵泉的位置极妙,藏于假山之下,背靠扶柳。碧水滔滔,清雅俊秀,入口处有几块巨石,用来放衣裳正好。

如今杀魂谷就我和屠辛二人,他平日里又总是忙进忙出的,所以此地就相当于只有我一人。既然只有自己,那便不必矜持了。

衣裳一脱,我“扑通”一声跳进水里,手脚并用地划了起来。

心情尚好。

来回游了一圈,远处忽地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叫。说来也怪,杀魂谷本该是鸟都不拉屎的地方,近日却多了许多五颜六色的鸟儿。鸟儿们在我门前的“三珠树”上安了家,每日天没亮就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

我一时来了兴致,想唬两只鸟儿下来玩耍。口哨刚刚打出,忽地,一只手伸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我的脖子,将我拖进了灵泉深处。

“谁——”

话还没说完,这只手便捂住了我的嘴巴,顺道将我往水里一按。

水面上忽地多了许多声音,似是一群人窸窸窣窣地下了水。

“啊,不知主上也在此处泡泉,多有打扰——”

“无妨。”水面上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灵泉本是大家共享,不过现在我正在泡,不若大家一起来共泡,也可讨论讨论对天界的作战?”

一群倒吸凉气的声音。

接着便是推托恭维声,为首的一个人说自己肚子痛,要回去上茅厕,另一人也连忙点头,说要和他一起上茅厕。接着,腹痛之疾像瘟疫一般流传开来,所有人齐齐打了尿遁。

终于安静了。

我在水下睁着眼,上下一圈打量了屠辛结实的肌肉,平坦的小腹,啧啧啧,身材真是不错。最后一抬头,望见他冷冰冰的面庞:“你还要看多久?”

“哗啦”一声,我被他拎了起来,小鸡似的提在手中。

我眨巴着眼问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比你早进来一会儿。”

“那我脱衣时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

“我游泳时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半晌后,他顿了顿,补了一句,“姿态甚丑。”

“那你为何不提醒我?”

“我为什么要提醒你?”说完,他的眼睛上下一瞟,最后慢腾腾地收了回去。

我僵在原地。

许久之后,我只感觉脸腾地烧了起来。

我一向反应都要慢半拍,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赤条条地裸露在屠辛面前。我赤条条的,他也赤条条的,按理说互不吃亏。可我反应过来,我是个女身,按照常理来说应当表现出惊恐和愤怒。

惊恐我是表现不出来了,怒气却是实打实的。左右我打不过他,又被他拎在手中,最后怒气上头失了理智,我两根手指一屈,直直地朝他眼睛戳去。

“啊——”

惨叫悦耳,我的心情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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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神恋爱又要毁天灭地了退退退!
连载中有猫万事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