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到了幻境里。
只觉身体一轻，我倒在草地上。脚下一片绵延的蓝堇草，从眼前一直伸展到了天边。
白夕走到我的面前：“你终于答应融合了。”
我闭着眼，听着耳畔的风响：“这是虚合山吗？”
“是。我知道你一直想回来，就给你造了出来。以后，你就待在这里了。”
白夕慢慢躺到我的身旁，也闭上了眼。
过了很久，我问：“白夕，这个融合，是怎样的融合法。”
“很简单。”她忽然坐了起来，压在我的身上，声音贴在我的耳边，轻轻吐出三个字：“吃掉你。”
随后，她一口咬在了我的肩上。
鲜血四溢，却一点也不疼。
是的，我是营养物质，是用来滋养白夕的营养。自然只有吃掉了，才能充分吸收。
白夕擦了一把嘴上的鲜血，笑着问：“你学会了吗？”
我慢腾腾的点头，随即将视线望向天边。
“是不是要吃掉对方，就能得到对方的力量？”
“是。”
很好。
既然如此，为何是你吃掉我，而不是我吃掉你？
白夕听到了我的心声，却依旧笑盈盈的望着我。
我明白了。
我忽地将白夕扑在地上，拼尽全力的将她压住，同时腾出一只手掐住她的喉咙。
她就这么安静的被我桎梏，黝黑的眼里无喜无悲。
我颤抖着抚摸她的脖子，慢慢的咬了下去。
滚烫的血流进嘴里，顺着喉咙一路向下。四肢百骸仿佛在烈火中淬过一般，充满力量。一朵嫣红的花慢慢绽放，白夕的身子像一条温暖的河流，平静流淌。
我的身体里仿佛点燃了千万座火山，一时间澎湃喷发。
不够，还不够！
我哆嗦着又咬了一口，将那炽热的鲜血咽进喉咙。
给我，都给我！
白夕温柔的笑了，缓缓伸出手抱住我：“好的，都给你。”
一阵清风刮过，山边的蓝堇草随风飘荡。
除了一块被鲜血打湿的草地，这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白夕……
我轻轻呼唤一声。
谢谢你。
狂风骤停，头顶几片乌云散去，一片翩跹的红蝶不知从何处出现，停在我的伤口处。慢慢变作一块块皮肤，补好伤疤。
很快，那些被锦绣割掉的皮肉重新长起。不过我的右眼眶却空洞洞的，我的眼珠子还挂在锦绣的荷包上。
我朝她伸出手：“还给我。”
锦绣打了个寒颤：“做梦！”
锦绣一张脸煞白，嘴唇也打着哆嗦。但她死死地攥住荷包，打定主意不给我。
我不想同她废话。
我朝前走了两步，手指微伸，锦绣攥在手里的荷包飞入我的手中。上好的锦缎应声而裂，那颗被她把玩了数十日的眼珠稳稳当当的落在指尖。
微微发力，将眼珠上的浊气去掉。我抬起空洞洞的眼望着锦绣：“我这人从不做亏本生意，你拿了我一只眼，我自然要拿你两只。”
锦绣后退两步，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休想……”
我叹了口气，脑海里飘过许多不属于我的记忆。但如今白夕已经与我融为一体，她的意念，自然也成了我的意念。
“锦绣，欠下的孽，终是要还的。”
“不准伤害公主！”
大地微颤，筠烨挡在锦绣面前。须发随风飘荡，棕色的眼睛渐渐变红，隐有火烛飘荡。紧接着，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一头青牙鬼面的巨兽。约有三丈高，铜柱一般的尾巴，每走一步便震天动地。
那便是天兽族的真身。
不过筠烨这头天兽族血统不纯，即使变回真身也不足为惧。
呵，好一条忠心耿耿的狗。
筠烨挡在我的面前，同时用尽最后的力量将锦绣传送到别的地方。空气中闪过一丝红光，锦绣满怀恨意的脸庞渐渐消失。
“你把她传哪里去了？”
筠烨的回答是仰天长啸，两尺长的獠牙朝我袭来。我轻轻一飘，飘至半空中，寻到他的胸腹处，一手插进筠烨的胸膛，挖出一团正在颤动的心脏。
筠烨发出几声哀鸣，扑腾一声跌到地上。沙尘落下，他又变回原形。依旧是那个童颜鹤发的少年，苍白的脸，吐出一口血：“只要有我在，没有人、没有人可以伤害公主……”
我慢慢蹲下去，抚摸他的脖子，轻轻地问道：“你可知道，你杀死的那个人类是谁？”
筠烨扬起脖子：“管他是谁。胆敢伤害公主，就是找死！”
我微微一笑，轻轻捏碎他的他心脏：“无妨。只要你死了，锦绣就是我手里的虫子。”
筠烨猛地睁大眼睛：“你……”
我反手一伸，我的右眼珠漂浮在空气中。默念几句咒语，眼珠忽地栩栩发光，流星一般消失了。
筠烨目瞪口呆：“你、你——”
我笑着念出了那个名字：“同生咒。”
我以我的右眼为誓，此生不杀锦绣，眼珠永不归位。这是个不划算的咒法，拼的就是两败俱伤。需得以身体的一部分作为引子，以此来下咒。但这个咒法有一个好处，那便是可以在千里之内追踪到被下咒者的踪迹。
真是个玉石俱焚的好咒法。
筠烨忽地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这声音如同击打惊天鼓，震耳欲聋。沙石漫天，我后退两步，忽地感觉到一股焦灼感。却见筠烨如同火人一般熊熊燃烧，从头到脚皆发出哔哔啵啵的爆炸声。
筠烨狰狞的面孔在火焰中若隐若现：“我、我绝对不能让你伤害公主分毫……”
饶是得了白夕百分之一的力量，我也不敢与他硬碰硬。
筠烨燃烧的是他的灵魂。他是不想活了，却是想把我一并拉入地狱。
天真。你难道以为燃烧了灵魂，就可以阻止我吗？
这火将我困在原地，动弹不得。直到筠烨的惨叫消失才熄灭。一堆烧焦的骸骨落在沙地上，很快被远处刮过的风带走了。
“值得么？”
我在问筠烨，也在问自己。
永世不得超生，这便是他的结果。
我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正欲离开，一双手却死死地抱住了我。
“乔乔……”
我倒忘了，还有个人。
顾奕。
筠烨死了，他的幻术自然也破了。顾奕似乎也恢复了神智，现在神色莫测的看着我，却不敢与我直视。
幻术破了，但记忆还在。这十几日的过往，像过眼云烟一样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亲手挖掉眼睛的滑腻触感还历历在目，那撕心裂肺的求饶还萦绕于耳。
——顾奕，我是乔乔啊，你不认得我了吗？
——顾奕，你说过不会伤害我的。
——顾奕，求求你，不要挖掉我的眼睛，求求你
这比疯了好不到哪里去。
两行泪落了下来，顾奕青白的脸像死了一样：“乔乔……”
我淡淡道：“你走吧。”
我知道那些不是他的本意，我以无意于他计较，但我依旧不能原谅。不杀他，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
“我知道了。”他似乎下了极大地决心，忽地捡起地上的匕首就要往脸上戳去。阿宝一声尖叫，就在匕首即将戳入眼中的时候我一挥手，将匕首弹开。
“你要干什么。”
“我伤了你哪里，我就伤自己哪里。”
可笑，可笑至极。我冷笑道：“你以为伤了你自己，就可以弥补那些行为了吗？顾奕，你现在对于我来说就是一只蚂蚁。我不认为死掉一只蚂蚁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
顾奕霎时间抬起头，不可置信的望着我：“你、你……”
我微微挥袖，风云变色，然后一脚把他踹在地上，踩在他的胸口上：“顾奕，你若真的想自残，有的是机会。你现在在我面前表现的要死要活，不过是图个心安而已。你既然想把这条命给我，那就自己留着。若有朝一日我用得上，自然会来取。”
顾奕颤抖的闭上眼，血泪潺潺滚出。
他知道，有的事情一旦发生，便再无挽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