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 48 章

药顺着喉咙流入四肢百骸,这些日子的困乏像潮水一般涌来,终于彻底的击溃了我。我躺在那草垫上,酣畅淋漓的睡了一觉。

这一觉,我睡足了十二个时辰,还顺道做了一个清明的梦。

之所以是清明的,是因为我知道自己在做梦。

梦境里一片黑暗,耳畔似有滴答流水声。黑暗里忽地出现一个光点。先是一个光点,接着是无数的光点。光点凑在一起,渐渐凑成了一条小路,劈在这黑暗之中。我顺着这路走了下去,走进一个幻境。

这幻境,我曾经来过。

山高树茂,白雾缭绕。山脚处盖着一座草屋,旁边有小溪潺潺。屋前劈出一片草地,里面种着各式各样的花草,花事正盛。

白夕坐在那草屋前,正笑盈盈的望着我:“乔乔,我等你好久了。”

我望了一眼四周:“这是哪里?”

她从门槛上坐了起来,捋了捋衣裳道:“你的神识里。”

我想起来了,我当作药罐子养了她五百年。我神识的深处自然是她栖居的地方。

我并不惧她,只是不想与她有过多交流。便直截了当的问:“你让我来干什么?”

她不回家,却从门槛上站了起来,走到花田里,随手变出一只水壶,边浇花边问道:“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知道什么?”

“关于你自己的真相。”白夕蹲下来镐草,未了擦了一把汗道:“说实话我觉得自己挺对不住的。你本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狐狸,却非得搅进我们这档子事里。而且,我还白白承了你五百年的修为。”

我深吸一口气,将腹中的火气和委屈都压了下去:“这也没甚。只要你早些离开我的身体就好。”

白夕放下手里的杂草,摇头道:“这恐怕不成。你的身子已经接纳了我的皮毛,我们现在是一体的了,而且——”白夕笑笑,“你应当早就明白了,你这幅身体从最开始就是他们选来让我复活的。”

我咬牙道:“那你找我来究竟作甚?”

白夕一窜跃到我的面前来,手放在我的脸皮上,轻轻摩挲:“我自觉对不住你,想找个法子补偿。我晓得你因为我受了许多委屈。但这些委屈一半是因为我,另一半却是因为你能力不足。不若这样,你与我相融,这样我就可以把仙力借给你用。”

我眉头一颤,生出不好的预感来:“你所说的相融,莫不是你彻底吸收我?这样相融后我去哪儿了?还是以前的我吗?”

白夕讪讪道:“既然相融,也就是两个灵魂变成一个了。不过你放心,你虽然融在我的灵魂里,但我会辟出一块地方里给你。而你本身的性子、脾气也会有部分作用到我的身上,你也不算死了。”

我晓得了。

所谓的相融,不过是发挥我这烂泥的最后功效而已。白夕刚刚苏醒,还弱得很。这个时候需要吃点补品。而我,则是最好的选择。但我这摊烂泥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更不愿平白无故的就献出自己来。

所以,我说:“做梦,我说无论如何也不会与你相融的!”

白夕叹了口气,一挥衣袖:“你也莫要将话说的太死。许多时候,人都是身不由己的。”

我正欲反驳,她却在我额头轻点一下。登时风云变色,四周景致极速后退,退到最后又回到了刚来时的那条光路。

我一惊,醒了。

身上汗湿一片,我勉强睁开眼,却见门口站着一个人。

我惊起一身冷汗。

今日我宿在赵萧家里。因里屋只有一张床,所以他很自觉的到了门外去睡。我还叹得他是个好人。但好人会大晚上的来夜袭吗?

果然又是个伪君子。

我冷笑,默默地攥住袖口的匕首,预备等他行不轨时一刀割了他的脖子。

我屏住呼吸,又装作熟睡。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他已经走到我的床前,我攥着匕首的手已经开始冒冷汗。

手伸了过来。

我咬紧牙关,等待最合适割喉的时间。

手拂过了我的脸,又落到肩膀处,最后轻轻地掖了掖被角。

做完这些,手又老老实实的收了回去。他打了个呵欠,无声的退了出去。

这一夜过的波澜不惊。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他又进来了。手里端着药还有一碗粘稠的粥。见我已醒,便笑着问道:“昨夜睡的可好?”

我冷冷地觑了他一眼,实在不能把他同昨夜进屋掖被子的那人联系在一起。

他将碗搁在矮桌上,微笑道:“昨夜我听见声响,进屋才发现你睡相不佳,居然把被子都踢掉了。所以我顺手帮你掖了掖被角,希望姑娘不要介意。”

他这番剖白,反倒显得我小气了。

此情此景,我又不知如何回答,最后憋了半日,瓮声瓮气道:“那多谢你了。”

他笑着摇头道:“举手之劳而已。”说罢端起药碗又喝了一口,望着我道:“试毒。”

我端着药一饮而尽。

他说的不错,我的身体的确太虚弱了。可这般虚弱的身体里却住了白夕这样强大的灵魂,着实让我承受不起,我预备再养上几日就离开。

自我拒绝了白夕的提议后她便时常出现在我脑海里来同我说话,多是一些打趣,或是在我脑子里嘻嘻哈哈的唱歌。我实在不想与她过多的交谈,便很快练成一种面上波澜不惊,实际上脑子里已经与她骂的天翻地覆的本事。

两日后赵萧再次试图“试毒”时被我拒绝了。我当着他的面将一碗苦药喝掉。他很高兴,眼睛闪了闪,又掏出一块糖来:“吃了这个就不苦了。”

我望着那红艳艳的糖出了神。

耳畔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悠扬的似乎隔着千山万水:“这是鸡心糕,我想你应当会喜欢这个味道,就为你带了些回来。”

顾奕。

我的胸口有些发疼。

这些日子我同赵萧过的十分和谐。

他每晚必定夜袭。不过是在我睡得半睡半醒时进来为我掖掖被角,或是在我床前放一碗糖水。有时候甚至是什么都不做,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我。这一看,便是很久。

若我再不明白他的心思,恐怕是罔活了这五百年。

但我受不起他的情谊。

我也曾问过,他为何要救我,为何要待我……这么好。

他一摊手,甚无辜的说:“我们做大夫的,都是这般好心肠。莫说那日躺着的是一个黄花大姑娘,就算是躺着一个乞丐,我也不会袖手旁观。”

他果真如他所说的那样。借宿在他这里的这段日子,我时常看到他免费为人治病。无论有钱与否,只要病人到了他这里来,他都会全力治疗。

他行善积德了半辈子,福泽敦厚。得了他恩的人时常会捎些瓜果蔬菜回来,他也就从善如流的收下了。一日街头卖烧鸡的人挑了只油光满面的烧鸡,包在荷叶里送了过来。

他转手又将烧鸡递给了我,让我补补身子。

我嗅了嗅,瞬间食欲大动。

三下五除二,烧鸡只剩下骨头,我吃的打嗝。这才想起他居然一口都没吃,就这么静静地望着我。

我有些羞赧,正欲说什么,他却笑道:“你果然还是这样,有了烧鸡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一愣神,没明白这句话是个什么意思。他却笑着挥挥手,说不是什么要紧事。

仰仗他的医术,我身体好的差不多,准备第二日就像他辞行。是夜,一轮弦月挂头顶,我点上油灯,对着铜镜打量,发现脸上的伤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过新长出的息肉颜色明显,横亘在整张脸上。

赵萧一大早就出诊去了。

不能亲自跟他告别,但我又承了他这么久的照料。便留书一封,略表感谢之意。

我在他的草屋里翻出了一套旧衣裳,又往脸上抹了一把锅灰,确定无人能认出后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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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神恋爱又要毁天灭地了退退退!
连载中有猫万事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