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在三月初的时候到达西寒国境内。听别人唠嗑时我得知,顾奕此番要去的地方乃是瀛中,西寒国的国都。
我委实有些忧愁:这一去,不知多久才能回来,若是小绿回来了见不着我那该怎么办?
我日也愁,夜也愁,最终还是愁到了西寒国境内。此时已是阳春三月,距离瀛中仅有几十里地。
万物复苏,一片山林中百花争艳。蓝将军前来汇报,说前方有一片花林,五颜六色的花儿煞是好看,世子可否要下来观赏观赏。
顾奕做出思考状,沉默两秒道:“唔,既然到都到了,那就勉为其难的看一眼吧。”
随后他扯了一把镣铐,将我一并带了下去。蓝将军嘱咐队伍安寨扎营,自己要跟着保护世子的安全,但被顾奕拒绝了。
蓝将跟了两步,期期艾艾道:“世子,还是让属下跟着吧,保您安全啊……”
顾奕依旧拒绝。蓝将军一跺脚,哭哭啼啼的跑了。
到了花林,一片五光花海,随着微风刮过前后晃荡,像是倒映在天上的锦云。
顾奕这厮随手将我缚在附近一棵老树上,又摊开扇子一摇一晃的走进花丛。
我躺在地上酣畅淋漓的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发现原本明媚的天空变得阴阴沉沉。我疑心这一觉睡的忒久了些,山景异相,连一山的花林也换了颜色,变成了一片暗沉沉的深紫。
我支起身走了两步,觉得脚下生风,感觉自己随时都能飞起来了。低头一看才发现脚上的镣铐消失了,此时两只蹄子轻松的很。
来不及思考这怪异,我拔腿便跑。不知跑了多久,这片紫色一望无际,永远也走不出一般。我正疑虑,却见前方出现一清瘦女子。看不清模样,只觉得这腰细的惊心。
我正欲问路,却见头顶飘过一片乌云。云上下来一黑衣男子,与这漫山遍野的深紫融成一片。男子刚刚落地,那女子就一个狼扑冲了过去。双手扣紧男子的腰,将脸埋在其胸前,前前后后的蹭了一遭,软糯道:“你怎么才来啊。”
唔,好热情的女子。
我揉了揉眼,环目四望觉得此地甚好。人烟稀少,满山娇花,正是约会苟合的好地点。来了兴致,我揉揉眼正欲看个一二三四,却见那女子软绵绵的朝地上躺去。
哎哎哎,怎么回事,第一次见面就这样啊,这也忒主动了些。
但后面的发展出乎了我的意料,男子冷冷的看着女子倒在地上,刷的一声抽出长剑。掀起衣摆,仔仔细细的将剑身擦了擦。女子身上赫然多了个窟窿,潺潺鲜血喷涌而出,很快将这漫山遍野的紫色染成了红。
好好地偷情就这么活生生的被扭转成了凶案现场。
这男人也忒不解风情了吧。我正腹诽着,忽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只感觉一股强大的吸力将我吸入什么东西里。待我清醒过来,却感觉一阵剧痛,胸口处赫然多了个洞,正潺潺流血。
这是怎么回事?我正欲呼救,张口却不是自己的声音:
“秦岸!秦岸!”
“我要杀了你!”
一觉醒来,我起了一身凉汗。
一睁眼便是一片黑暗,还有低沉的轰隆声。我惊的不住朝后面退去,手不自觉的朝前一挥。
啪!
安静的夜里,甚至悦耳。
我收回手,往后退了退,这才瞧清,刚刚那片黑暗赫然是顾奕的脸。
我干干一笑,眼睁睁的看着顾奕白嫩的脸上浮出五个指印。他死死的盯着我,我亦眨也不眨的盯着他。气氛有些尴尬,我觉着自己该率先打破尴尬。
我捏住他的脸,肉倏的一声弹了回去:“挺、挺有弹性的啊……”
顾奕眼底的清亮越来越多,几乎要溢出来了,最后一声闷哼,扭头走了。
回到营地时已是月半星空,几个柴火堆上烤着牛肉,香气四溢。
匆匆用过晚餐,便又上马车准备睡觉。谁料顾奕一脚将我踹了出来,咬牙切齿道:“从今天起,你没资格睡马车里。”
好在最近天气暖和了,穿棉衣也能将将活过。
剩下几日顾奕的怪异越发明显。
白天我照例进马车,但顾奕横竖看我不顺眼,便又让我下车跟着走。刚走没一会儿,他又让我上马车。
一双眼将我横看竖看,就是不说个所以然来。我惆怅了数日,便也了然了。这世子生的一张娘们脸,细皮嫩肉的,想必平日也爱惜的很。但这张脸被我甩了一巴掌,平添了五个指印。如今不好好报复我一番,怎配得上他瑕疵必报的名号?不过晚上睡外面也好,能捡个石头磨铁链,更能省功夫。
就这样过了四五日,这铁链已经被我磨的十分纤细,只需要一使劲便可挣脱。我将溜走的时间定在了今夜。
晚饭后我照例往马车外溜,自觉地把铁链挪了一挪,让行动的范围变大。顾奕坐在马车上看书,将一本《国论》前前后后翻了几遍,漫不经心道:“今日你倒是格外乖巧。”
我不动声色的抖抖,点头道:“前些日子是我不对,不该惹你生气。”
顾奕愣了愣,脸上生出几分喜庆来:“你知道就好。”随后他颇为和善的给了我几把瓜子,又将阿宝的零食分了大半给我,搞得小耗子十分不悦,一直拿屁股对着我。
这,不是吃醋了吧?
很快到了入睡时间,我靠在车轮旁假装入睡。忽然感觉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抬头一望才发现是顾奕笑眯眯的脸:“今夜你就上来睡吧。”
“啊?”
他撩开门帘,朝里面挪了挪,拍拍睡垫:“今日你很乖,上马车睡,就当给你的奖励。”
我:“……”
上了马车,我如往常一般靠在墙角,闭眼假寐。却听得三步之外的睡垫上顾奕急促的呼吸声,翻来覆去,怕是也辗转难眠。我只得屏住呼吸,假意睡熟,才好找个缝隙溜出去,绷断这镣铐溜之大吉。
正在我左思右想之际,头顶忽然传来声音:“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都要走了,说名字作甚?但懒得骗他,便打了个呵欠道:“乔乔。”
“姓什么?”
“没有姓。”
他顿了顿,恍然大悟道:“也罢,你是从小就被抛弃的野人,没名没姓很正常。不若这样,本世子赐你一个姓可好?”
他语气十分诚恳。
“不要。”
“为何?”
“我不喜欢。”我淡淡的回了句,假意打呵欠,背过身去了。顾奕还想说什么,但我已经打起呼噜。顾奕气不打一处来,大约是觉得我不识好歹,重重地翻了一个身,脑袋撞在了马车的夹板上。
万籁俱寂,终于响起了顾奕平稳的呼吸声。我小心翼翼的朝马车外挪去,一只脚刚刚踏出门外,一只飞镖“咻”的一声落了下来,堪堪擦过我的脚边。
“乔乔,老实点。”
我登时收回手脚,蜷成一团,打起震天的呼噜。
就这样僵持到半夜,每当我以为顾奕睡着时他总会发出一两个声响,似在警告我,又似漫不经心,总之折磨的我像猫抓一般。
我目眦欲裂的盯着暗处,恨不得扑过去掐死他。今夜月黑风高,正是杀人越货的好时机。我正在心里把顾奕剁成十八块的时候忽听得远方传来细细的破碎声,似乎有什么人正在接近。
狐狸的耳朵一向比人类的好使,他们应当还没发现。再仔细一听,大约有三四十个人。我正犹豫要不要告诉顾奕,却见黑暗中已出现一高大轮廓。
“你也听到了?”
我点头,正欲开口却见一菱形飞镖已经破空而来,穿过马车直直地插在桌上。我抖了一抖,顾奕却撩开车帘,露出两排森白的牙齿:“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