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寻安受伤之事闹了一波后,日子又恢复平静。
千金贵女们每日如常结伴,赏花品茗,吟诗作对。朝官言政,商人结盟。
可怜的赵大才子有日不幸在与陈守初赛马时跌了下来,摔伤了腿,自此不能和陈少爷一起招摇,还挨了丞相好顿责骂。
顾少卿听到分外乐呵,迫切让人扶着他去好兄弟的房中,探望好几次,扬声而笑,道果然是患难兄弟,若张吕文这时在京都真被他父亲打断手脚,三人成行,不如结盟罢。
最后一次,刚好被瑞帝碰到,帝王见到自家嘴损的堂弟,没有斥责他失礼,淡淡说了句:“既然伤好,过两日便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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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中,陆行鸯和画绣正收拾行李,后者说起此事,有些骄傲。
“这还是我打听到的消息呢!那个宫女姐姐说昨日陛下这样说后,顾少卿只应了个‘哦’字!那姐姐说,看起来像顾公子又同陛下闹别扭了。”
陆行鸯轻哂,咳了声,“估计是陛下见他伤好,开始问责受伤的事。”
她眉目柔和一点,笑着接下去:“小公子被娇养,有时难免执拗,不算稀奇。”
画绣闻言觉得有理,自顾收拾行李,略过这事不提了,本来便是主仆之间的闲话,她想若是深入到顾公子,主子心里又该伤心。
陆行鸯又咳一声,画绣说这两日风大,晚间湿气重,主子你注意着点别受了寒。小丫头唠唠叨叨说着,陆行鸯靠在桌旁支着头,轻微勾了唇,心里感到别人惦记的暖意。
晚间陆行鸯侧躺在床榻,睡眠极浅。
半夜她醒来一回,月光朦胧罩下,每处都能模糊看出影子,她盯着一处黑暗细瞧片刻,再次闭眼入睡后却做了梦。
梦境真实,她不知身在梦中。
陆行鸯行走在一条街道上,那街道在记忆中无比熟悉,她知道再走几步便到自家铺子,也抬脚要往那里走,忽然却被身后一道声音叫住。
是她这些年,放在心中想了数遍的声音,所以她很快分辨出是何人叫她。
回头果真见到顾寻安在她身后,笑嘻嘻道:“陆掌柜,好巧呀,我们又遇见啦!”
这一句分外熟悉,可是说出来后又带着薄淡的怪异,陆行鸯没有多想,依着本分客气回应:“是很巧,小公子好呀。”
谁知下一刻,言笑奕奕的顾寻安忽然变了脸色,笑容霎时消失,神情严肃的近乎冷酷,声音也低缓。
“你总是骗我。”他眸中没有一丝光亮,浓浓的失望不加掩饰,陈诉这个事实,语含厌恶。
周围一切景物褪去颜色,只余下灰白,小公子嫌弃的面色在陆行鸯面前扩大,连嘴角勾勒出的嘲讽线条都那么清晰,陆行鸯一时心脏骤缩,浑身发冷。
不是!
她猛地睁开眼睛,脑中一片恍惚,盯着床幔失神不言。
心脏处的疼痛感还蔓延不散。
画绣已经被她不安的梦话喊醒了,小丫头急忙探查陆行鸯,见到后者愣怔的模样,伸手去摸陆行鸯的额头,抹了一手的汗。
“主子,你做噩梦了?”画绣小心翼翼问。
久久不见陆行鸯的回答,画绣担心地轻轻碰了碰陆行鸯,终于发现陆行鸯的眸光微动,有了些微神采,她还没有说什么,就看见有眼泪顺着陆行鸯的眼角,慢慢坠落。
“是梦吗?”陆行鸯喃喃自语,有些庆幸,也有些后怕,抬手捂住眼睛,“好多次了,我还以为……发生过了。”
画绣不明白陆行鸯说的意思,但是她再问,陆行鸯已经不准备回答了,于是她只好伸手替陆行鸯理好被角,笨拙安慰了几句。
翌日。
众人都没了心思出去游乐,待在住所收拾行李,准备马车,暮色爬上天幕时,瑞帝邀大家同去畅饮。
顾寻安和赵广源身上负伤,没有前来,自那日陆行鸯借送补品的由头去看顾寻安,已经有□□日未见他了。
宁玉荣也未来,她这阵子照顾顾寻安可谓是精疲力竭。
一来是为了顾寻安的伤,二来,却因顾寻安明明知道了那些隐秘的事,但却一字未对她这个当母亲的说。问过瑞帝才知道:堂兄弟两人正在冷战,她两头都不好劝,烦到头痛。
念着明日一早得赶路,大家小酌片刻后,宴席便散了,帝王自行回屋,众人也三三两两结伴回去。
不远处,陈时垂头捏紧了拳,做出暗暗打气的样子,一抬头与陆行鸯目光相接。
陆行鸯眸光中含着真切的鼓励,向陈时笑了一下,难得招呼林秦秦,邀请对方陪她走一走。
她们走后,陈时舒了口气,又给自己暗暗加油,起身从另一条路去往瑞帝的房间。
晚风稍凉,陆行鸯和林秦秦走过一路,温和地搭着话,几句过后便说到了明日的行程。
“陆掌柜——”林秦秦有些不好意思,目光瑟缩了下,“我能不能陪着小时一起走?跟着你也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而且……小时跟着大长公主晚几日回京,我若是提前到了京城,住在帝师府总是有些不便……”
陆行鸯顿了步子,有些惊讶,疑惑道:“回京的车程会慢一点,长公主也准备分批走吗?”
这个瑞帝倒是没有在众人面前提过。
林秦秦点头,抿了抿唇。
“我是听小时说的,因为她跟着大长公主嘛。我觉得大长公主晚走是因为寻安公子还伤着,她身为母亲,总要稳妥,哦是了……今日小时到那里请安,回来找我时提过一嘴,寻安公子前日多吹风,受了点凉。”
陆行鸯眸光微动,片刻后她温雅应承道:“原来如此,那你同茵茵说过了吗?”
她似乎问到点上,林秦秦红了脸,小声回答:“还没有,我准备等到明天再同她说,我……不太好意思。”
闻言,陆行鸯轻蹙起眉,心中并不认同林秦秦如此行为。
突兀出现,终归让人措手不及。
想到这里,陆行鸯温和一笑,开口安慰林秦秦。
“林姑娘同我说这打算,也是信得过行鸯,既然如此……”陆行鸯笑容浅淡,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递给林秦秦,“这是我陆家之物,晚间我派人下山,提前为林姑娘备好车马,也安排小厮为你驾车。至于回程队伍的登记,我也会安排好,既然你们晚回,时间肯定赶上,林姑娘只需等待。”
林秦秦神色动容,接过玉佩,又道了几声谢。
等到回屋,画绣为陆行鸯调试水温,感慨道:“主子,这次咱们有帮那位林姑娘的必要吗?”
陆行鸯已经安排好一切,闻言走过去摸了摸画绣的头,开玩笑。
“呦,咱们画绣这是心疼打点啦?”她看到画绣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决定不再逗人,“林秦秦毕竟是茵茵的朋友,我顺手帮忙。再说……她当时想找的,可能就是我呀。”
画绣眉头挑了下,神色肃穆,“主子,这怎么说?”
“茵茵很聪明,陈守初城府也很深,若她像所说,令人急势作择,他们不会看不出她使的心计。朋友相处最忌讳的便是心中有隔阂,林秦秦自然也要顾忌,不能逞一时之快……所以找我来帮忙,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画绣急了,嚷道:“那主子你还帮她?!”
陆行鸯温雅笑了,轻敲一下小丫头的脑袋,“对商人而言,予人便利便是予己便利,我也不是没有心胸不肯帮人。”
主仆正说话,忽然门外传来几声轻扣。两人一时噤声,画绣走到门旁问:“谁呀?”
陆行鸯凝神细听。
门外的人听到有人回应,似乎松了一口气,但仍焦急道: “画绣,我是茗一!”
茗一在门前着急地走了两步,印在门上的人影也跟着晃动,“陆掌柜睡下了吗?我家主子发高烧了,烧的迷糊闹着要见她!大长公主拿他没有办法,派我来问问陆掌柜睡没睡?”
陆行鸯霎时寂然。
是了,近日天凉风大,顾寻安有伤在身,发了烧很正常的。
大长公主在那里,她去与不去,便是她当日对瑞帝和长公主的表态……
再说,茗一说大长公主是来问她“睡没睡”的,上位者要是真想让她去,不用询问。
画绣扭头在等她的示意,几个呼吸后,陆行鸯艰难地摇了摇头。
小丫头得到这样的命令,舒了一口气,轻声飞快说道:
“我家主子已经睡啦!她这几日都做噩梦,好不容易今晚安稳,明早还得赶路,顾公子有人照看吧?深更半夜我就不喊主子了,明日一早我便告诉她,有什么话到时候也来得及说的。”
画绣口齿伶俐,茗一被回得哑口无言,他支吾应了好几声,这才带着迟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