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

陆行鸯一路走回,等在屋里的画绣面色肃然,见她回来,递给她一只沾血竹筒。

这一日,又见血。

血迹渗入竹筒内部,浸透进去,已经擦不掉,陆行鸯盯着瞧了几眼,从竹筒里取出被陆家暗线截送的信件。

说是信,只是一小张牛皮纸,上面的字迹笔走龙蛇,简单又干练。

“足量掺入。”

陆行鸯捏着薄纸,仔细又望几眼,伸手就近靠着烛火将它焚了。

“主子……”画绣因陆行鸯没有避讳,也看清纸上的字,她小心翼翼问道,“这事,应该算过了吧?”

王家的消息传不出去,那他们的计划应该便不会实施了。

谁知,陆行鸯却摇了摇头,面色愈发凝重。

外面忽而几声雷鸣,轰隆作响,即使窗户已关,可还是能瞧见白色雷光在窗纸处闪了好几下。

陆行鸯缓了口气,向画绣解释:“字少句短,分明是早已布置好,只是动手的信号。即便我们将信截下,想必京中王家最终也会动手。”

画绣慌乱了,抓着陆行鸯的袖子很担忧,“王家到底会做什么事情啊?要掺什么东西在他们米里?”

京中货物繁多,不乏有些使人沉溺的迷药,这些年也有些商家用此物谋利,若是王家也动了这般心思,那宫中采购酿酒用粮时,王家不就占尽先机了吗?

这对于别的米铺来说,太不公平了!

画绣忿忿嚷完,却见陆行鸯面色幽深,眸光中有些微的无奈与犹豫,她安静等着,最终自家主子还是选择告诉她。

陆行鸯声音轻浅,带了些怕惊扰对方的意味深长,问画绣:“为何是在他们的米上?难道不能是……陆家的米吗?”

纵使画绣如何平稳震惊,仍然软了腿脚。陆行鸯坐在榻上,画绣与她主子隔着一张小桌,小丫头下意识双手撑在桌面,下一刻,陆行鸯温暖的手覆了上来。

画绣有些不敢相信,瞪大了双眼与陆行鸯对视,看到对方隐而不言的疲惫之色。

可是,主子的手,竟然还这样的暖,还反过来安慰她……

画绣叫了一声“主子”,声音带些哭腔。

陆行鸯只当小丫头害怕了,她无意识拍了拍画绣,说出猜测:“宫中酿酒工序繁杂,检查也严,王家已是皇商,必会入选……王家没有动手脚的必要。但宫中核算的需要米粮是有数量的,陆家有能力与王家分羹,应是王家最大的眼中钉……”

“况且之前通匪的罪名,丞相那边既然决定了,这事便还不算完。王家要动手,舍陆家其谁呢?”

“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王家的动机。”

至于赵长彦,她尚未确定此人为何如此。

祭酒若因陆家出了差错,恐怕不是责备那么简单,他想让陆家退出朝党之争,让她不再被陛下所信?

“主子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我们不知道王家到底要干什么?!”

陆行鸯敛眉细想。

画绣一时没有声音,只顾看着自家主子。

半晌后,陆行鸯下了推论:“若真是对陆家米粮下手,那么陆家应有内鬼。”

一霎时,画绣的脸苍白下来,她跟着陆行鸯经商这么久,也算是见了不少。

若是王家那边找人下手,那还可以多加防范,但是……若是自家有叛徒,陆家那么多伙计,米粮这东西又太容易混进去什么,要想阻拦,实在是大海捞针。

画绣还想说什么,但看到陆行鸯蹙眉郁闷,还是咽下了她接下的问话,只是安静等着陆行鸯下决定。

屋中静了一会儿,窗户外隐约有雨打砖瓦的清脆细响。

陆行鸯回过神,喃喃一句:“下雨了啊——”

她转眸看向画绣,让小丫头帮自己磨墨,提笔给陆昭写信。画绣在旁边看了一眼,忽然问她:“主子,为什么不送给莫清?”

笔尖一顿,陆行鸯叹了一口气,继续写了下去。

“阿清还不知道陆家豢养了暗线,再说,家贼难防,他年纪尚轻,根本应付不来这种事,交给阿爹吧……”说到最后,陆行鸯的嗓音有些哑。

画绣知道,她是不愿意麻烦陆昭。

小丫头磨着墨,神情有些恍惚,忽然想到自从主子接任陆家大小事宜后,真的将所有事情都一力扛下,老家主出面甚少了。

现如今主子人在秋洺不得脱身,事态又急,走投无路才寻求老爷子的帮助了吧。画绣想到这里,又忍不住眼中雾气朦胧。

陆行鸯专注写信,对此一概不知,写完后她催促画绣快些休息,因为明早要劳烦她将信送下山,交到陆家暗线手里,由暗线将自己的安排部署与对陆昭的叮嘱安全送回京城。

看着画绣乖乖听话,陆行鸯眸中有些微笑意,她伸了伸双臂,缓解肩膀上的酸痛,自行去洗漱。

回来时小丫头已经睡着了,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今日信件的影响,眉头蹙紧,看起来并不安稳。

陆行鸯瞧了片刻,怕上床的动作惊醒她,便去桌案旁坐了一会儿,壶里的茶已经凉了,她还是倒了半杯,慢慢喝完。

再醒来屋外风息雨止,画绣弯下腰来唤她,问她怎么趴在桌子上就睡了过去?

小丫头已经收拾妥当,将要送的信紧紧贴在怀里,她拉着陆行鸯让人到床上再补会儿觉,这才悄声开了门,敏捷地往山下走去。

陆行鸯睡意渐渐消散,躺在床上,细细梳理如今情形。

秋洺这边应该没有事了,该拉拢的势力都已拉拢。朝中有帝师和尚书压制丞相势力,陛下本该不日便回京,但是顾寻安却在此时受了伤,日程大抵是要延后。

她想到顾寻安受伤,心口微滞。

但是——延后回京对陆家也有好处,给了阿爹揪出家贼的时间,王家若迟几日知道失手,想必也会着急吧?

只是,此次秋洺,王家只来王吟松一人,王家二子都未来,她印象中,王家二子素来不合。

罢了,暂且不想。陆行鸯闭眸。

她小憩过后,推门出去,去前堂处用膳。有几位商人已经在了,其中闫掌柜扭头望见她来,脸上堆了笑向前走了几步,与她打招呼。

陆行鸯微一颔首,正要去用膳,闫掌柜支吾了下,眼神躲闪,回头看了眼别的几位掌柜,转头对陆行鸯说:“唉,是这样,方才我们几个人一合计,想着少卿受伤,咱们既然知道,总得表示什么……大家伙都认为合资送点补品,陆掌柜认为怎么样?”

陆行鸯侧目,有些惊讶,她眨了眨眼睛,很快回道:“好呀。”

闫掌柜松了一口气,他身后几位掌柜也笑了起来,一时气氛很融洽。

他们打算送补品,可是顾寻安身份金贵,寻常之物送不出手,但是若是陆掌柜愿意加入,那么事情就好办多了。

“哎,那太好了!到时候就请陆掌柜帮我们跑一趟,多说几句好话啦——”闫掌柜见陆行鸯细蹙了眉,赶忙解释,“我们平日里与顾少卿不熟,趁着这次想搏个印象……”

接下来的话他没有说出口,陆行鸯也知道了,她并没有露出被戏耍后的生气,笑意依然浅淡。

“好啊。”

她本来就想去看一看小公子。

闫掌柜喜笑颜开,自认已和陆行鸯一个阵营,他趁着陆行鸯吃饭的当口,站在旁边说哪几家掌柜聚在了一起,送了什么东西;有一家掌柜好笑极了,竟然直接送箱银子过去,俗气得很;至于王掌柜,也被哪几家拉去一起送了补品……

陆行鸯边吃边听,闫掌柜恬噪,可是说的事情又跟小公子有些微联系,她竟得到少许叹慰。

真是贪心。她默默感慨。

下午画绣回来,告诉她一切都办妥,木靳亲自快马加鞭,约莫三日后信便可送到老爷子的手上,陆行鸯听后总算松了口气。

午后闫掌柜把补品送到陆行鸯的房中,原来他们送了一支千年人参,数十年难得一二,陆行鸯开玩笑,说闫掌柜您这次也算是下了血本呀。

闫掌柜做京都玉石生意,自认千金博贵人留意是件划算买卖,因而只讪笑说哪里哪里。

画绣把应给的钱交给闫掌柜,陆行鸯带这支人参去后院,经过那间只与她隔间屋的门前,陆行鸯忍不住停了一下,她知道那里已经没人住。

大长公主爱子,直接让顾寻安住进内院空屋,方便照顾。

接待陆行鸯的是近日一直和陈守初钓鱼打鸟的赵广源,陆行鸯看见他还愣怔了一下,几息后,她便面色从容,告知赵广源此来用意。

赵广源盯着她手中的人参,神情晦涩莫名,过了片刻,他开了口:

“寻安等了你一个早上了,陆掌柜,你见不见他?”语气似带薄怨。

陆行鸯抬头与赵广源对视,并没有说话,两人目光相接,他侧身让了路。

她去宫侍处登记拜礼,说合资的掌柜名字,赵广源背向着她,忽然顿住脚步,他没有回头,只是感概一句“陆掌柜待人真是周全”,似赞似讽,而后抬步继续走了。

陆行鸯一时语噎,她知道高门大户的规矩,别人送来的礼物都是要回礼的,她只是怕遗漏哪家,叫三方都不好做人。

收敛情绪,入屋,她走向小公子的床榻,不忍心他多等。

屋里没有别人,窗户半开,天光柔和倾下,有尘埃在光亮里寂寂飞舞,在这束光的后面,是小公子更为清亮的双眸。

顾寻安睁着眼睛,看陆行鸯一步步靠近,心口一滞。

后者安静到他的面前,眸光柔和又温暖,轻声问他:“顾公子,你醒了?”

听到这样的问话,顾寻安的眸光微暗,他想:阿鸯果然在称呼上又跟他客气起来。

陆行鸯没有注意到小公子神情细微的变化,略弯眼角,在离顾寻安床榻还有几步处停下,她的面前,刚好是那束斜透过窗户的明明天光。

仿佛是一道看得见摸不着的屏障,将他们阻隔开。

顾寻安看着,忽然气闷。

他瞥眼不看,移开视线,声音有些闷。

“醒了。”

一时两人无言,陆行鸯神色柔和,又问。

“伤口还疼吗?”

这一次,顾寻安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发出类似回应的气音。

陆行鸯终于发现不对劲,他对她似乎刻意疏离。

她也停了继续问他的念头,室中因无人声,显得更加空旷寂静。

榻上心中别扭的人感受到忽变的气氛,身形微颤,下一刻,忍不住唤陆行鸯一声。

“陆掌柜——”他偏头枕在交叠的双臂上,虽眼神还看别处,可声音很认真,“你要对我说什么话?昨日……我受伤,周围拥了好多人,可我没看到你……你那时,去了哪里?”

她垂眸看着顾寻安,心想,是因为见她没来所以恼了?还是真想知道她去了哪里?

这本是坦言相告的机会。

但她一言带过:“在林中迷路,走了好久,回来时你已在屋里了。”

顾寻安眸中失落一闪而过。

“听说陆掌柜送了补品给我,破费啦!”他学着陆掌柜的客气话。

陆行鸯眉间轻蹙。

她沉默看他,最终只道:“顾公子,山野猛兽多,以后要顾着自己的安危,不能任性。”

顾寻安的笑容僵了一下,他专注地看着陆行鸯,似在打量,而后他轻声道:“你以前也这样提醒过我……”

“阿鸯——”顾寻安换回称呼,目光有些忐忑。

他埋着脑袋避开陆行鸯的视线,好半晌,嗫嚅一声。

“阿鸯,我伤口有些疼……”

看到这里,大家有没有发现,其实小公子是个学人精(不是贬义哈哈)

他总有几个和陈时一样的小习惯,爱眨眼睛,爱故作俏皮(陈时宝宝是真的少女俏皮!无人反驳!)用小孩的心态和手法回避一些自认难搞的场面,在此之前,他没见过也不需要像陆掌柜这样步步算计,他根本不屑。

但后来,他心中所求更改,袒护他的人变成阻碍他的人,拥有的地位权势无法成为助力,他这才意识到所求非变不能得,在历事中一点点认同陆掌柜的言行,并有向她学习的趋势(我们先庆祝下陆掌柜的教学事业成功!!鼓掌!!算了划掉划掉)但习惯依赖长辈给予的舒适已在长年累月中形成惯性,这对他来说有些难改,所以我想也会有人觉得他实在太不成熟了真是什么话都说什么事都敢做(咳咳这里作者码字码疯了,在幻想有读者宝宝评论哈,其实根本无人在意,咬被子去了)

所以,在这里解释下文案提到的男女主都是成长线不完美的其一,希望小公子能尽快成长,也希望大家能给他点成长的耐心。(真感觉码晕在胡言乱语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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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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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谋
连载中逐光设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