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雪停后,陆行鸯同莫清去了石场。

工人正在运货,见到他俩连忙打招呼。

陆行鸯要来账本,仔细看着,莫清上前与工人攀谈,问着货运行近日的送货可还顺利。

天光无温却耀眼,少年站在熠熠下,眉眼带笑。

过了会儿,莫清快步走到她面前,“阿姐”。

她合上账册,问莫清,霍家车行如今是什么状况。

她去平城要账时,京中有部分事宜归莫清管。

“霍家还经营着车行,不过规模比之前的小上许多,大一点的米铺没什么活要他干,小一点的铺子倒是有一点,毕竟经营多年,工人们有本事在身,还算信得过。管家上次倒跟我提过,说现在他们已经不单接米铺的活计了,一些别的东西也顺带着运一运,经营的还算样。”

陆行鸯点头,霍家历年积累的经验在,什么路好走,怎么装货才能稳固,都是清清楚楚,何愁找不到生计?

况且,霍家与陆家虽闹崩,明面亏理,但是时日一长,谁又记得呢?谁又会时时计较这个?

而陆家,在石场的货运行也只是为陆家送货运货,偶尔受别家所托,顾情面帮运急单。

与霍家构不成竞争。

是以当时莫清问她为何选在石场时,陆掌柜想着是:哪有什么为什么?

就算她不选在石场,霍家也会面临后起之秀的威胁。

他们是生意人,习惯了沉浮奔波,事态无常,若是寄希望于安稳,大抵总是不如心意。

两人检查很快,过了午时便回来了。

“阿姐,去那边吃碗面吧!”莫清说道,指了指对面小棚。

少年正在长身体,今日陪着她还没有吃饭,陆行鸯宛然一笑,说好。

两人坐下,叫了两碗葱香面,另上一盘羊肉。

莫清真的饿极了。

是以被顾寻安的一声“陆掌柜”打断时,少年不满,“你一个人?”

四方小桌,顾寻安寻了处坐下,扫了一眼他们才动没有多少的面,笑着招呼老板也给他来一碗。

小公子面容俊秀,在明亮天光下眉目如画。

在陆行鸯印象中,莫清因试考被抓不太喜顾寻安,如今主动开口已算难得,又听顾寻安缓声回答:“是,茗一去张府帮我传话了,叫他们家来领自家少爷。”

张吕文打人那事确实是顾寻安在处理,画绣不用担心了。

她敛眉,顾寻安先转头看她,笑眉弯弯。

“昨日才听说陆老爷的寿辰,我没来,真是抱歉。”

顾寻安是听陈守初说的。

当时乍听,心想怎么请这个生人,都不往顾府送一请帖,当真铁心不做朋友了?小公子越想越伤心。

今日在街边忽然见到她,他却只有雀跃,回神时已走到她面前。

“抱歉,多是商人相聚,怕你不适应,所以未送请帖。”

老板端面过来,摆在顾寻安面前,腾腾热气扑面,有些烫目。

他本听多了陆掌柜对人的客气有理,如今这份客气用在他身上,却觉难捱,但在平城陆掌柜都把话说那么明白,再纠结实在失礼,顾寻安只好笑打哈哈,说哪里哪里,下次可得请他了,不能忘。

他知道,他们仍可为友,只是不能做相互托底的挚交。

没关系。他心中想。

尚未叙几句,一名小官吏匆匆寻来,俯身在顾寻安耳旁低语,后者面色严肃,留下银子结面钱,转身对陆行鸯两人道有公务,即刻离开了。

他的面仍有热气,一口未动。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吃面,陆行鸯吃的少,几筷之后便放了碗。

莫清将面吃完了,他抬头,见陆行鸯眉眼温和,看着他。

“阿姐在想什么?”莫清问。

人声嘈嘈,没有谁注意到他们,此前在聊乔家事,此刻陆行鸯顺势轻问:

“若有一日,陆家也有颓势,门中四散,阿清还愿意留下吗?”

——乔家被查,上位者意在打压丞相势力,也有肃清朝政之念。

帝心谁能揣测,若真要肃查,乔家一案虽是受贿,但要是涉税,想来陆家也不能保全己身。

莫清摇头。

“要不是阿姐愿意收留,我在西河早就受人指责嫌弃,无法谋生。”

说完这些,莫清又不好意思补充道:“我有感激,更多的是喜欢和阿姐待一起。”

他永远记得,那次马车倾摔,电光火石间,陆行鸯还能想到他会不会被压到。

少年当时灰头土脸爬起来的时候,见到马车里的人安然无恙,内心也有欢喜。

此后经年,唯有将一颗真心全权交出,才觉得心中踏实。

陆行鸯莞尔,莫清犹豫许久,这才开口:“我向阿姐认一个错。”

她转眸去看他,不知道是什么错能让这少年面露羞愧。

大抵是铺子里有事没处理好,她打算宽慰。

“前阵子我碰见顾寻安,对他说——”莫清低了声音,悄悄觑陆行鸯一眼,“说阿姐你喜欢他!”

谣言可抵千军,陆掌柜立刻心想,完了。

第二反应是,喜欢顾寻安吗,她怎不知?

.

陆昭生辰后,陆铺布局的更改提上日程。

陆家单卖米不假,可也遇过一些老妇前来购米,问可有盐油卖?

彼时铺中伙计坦言没有,那些老妇便露出失望的神色,向伙计解释,她们难得进京采买,走的太累,能不能告知卖盐和油的铺子在哪里,还有让她们先在这里歇一歇脚。

妇人前半句是说辞,后半句才是真实的目的。

陆行鸯记住她们失望的神情,想到总会有腿脚不变的老人,奔波各家铺子采买。

而且,添置零星杂货,对陆家的生意未尝不是件好事。

陆行鸯将这想法说与莫清听:“扩铺,米柜旁摆杂货小物,你看如何?”

莫清愣神,须臾慢慢浅笑,说好。

之后几天,陆行鸯经常腰系软尺,在铺中走动,一手捧着册子,另一只手执笔勾勾划划。

莫清有那么几次,忍不住看向她,好奇此人仍能面色从容,仿佛之前他错传的话对她并无影响。

但“肇事者”不敢挑明再问。

画绣在陆行鸯身边,也总有些心不在焉。

原来张吕文打人被依律罚钱后,又被自家老子抓住一顿责打。

陆行鸯问画绣,张公子如今状况如何?

小丫头嗤道:“他呀,半死不活的躺在家里呢!谁管他?”

可总在不经意间露出些许担忧。

安排人手,置办货柜……在自家铺面前,陆行鸯瞧着那块老旧的牌匾发呆。

莫清跟着看了几眼,走过去问:“怎么了?”

她解释:觉得有必要把门匾换一换。

所以便准备换,只是与木作坊的古鲁商量时,意见发生不合。

古掌柜觉得留着边框好看,最好雕花,陆掌柜却说:百姓都喜欢字大清楚的,你别搞的花里胡哨。

古鲁气得瞪眼,恨不得扯掉白胡子,叉着腰指责陆行鸯不会审美。

陆掌柜充耳不闻,让对方按她的想法来。

要是寻常匠人,也没那么多事,偏偏古鲁是个犟脾气,和陆行鸯撞到一起谁也不让谁,到了最后,门匾做成,古鲁悄悄地在四周加了一圈雕纹包边。

……陆行鸯黑了脸。

两家铺子靠得近,离了没几家。

换门匾那日,古鲁摇摇晃晃过来看,瞧着站在铺子门前一声不吭的陆行鸯,挺得瑟,说道:“我做工不错吧?”

语气狂傲。

陆行鸯盯他半晌,觉得不能和倚老卖老的人计较,叫莫清去把差价取来。

古鲁于是笑嘻嘻伸手接过银票,不忘和面色不佳的人搭话:

“哎呀,陆掌柜!我可不是想多赚你银子啊!”

“你看你这,难得一次换门匾,这是事关体面的大事!我总得给你做的漂亮一点吧?”

陆行鸯笑:“难得一次换,不能让你骗太少。”

她其实不是气恼差价,是恼古鲁没分寸,做陆家的主。

“哎呦,瞧你说的,邻里家边的,哪能赚这钱!”

古鲁摇头晃脑,歪头斜眼看着陆行鸯,“真是开玩笑,都是邻里互帮的情分嘛!”

陆行鸯不置可否,上前几步,看伙计们摆的是否端正。

“往左边再移些。”

古鲁见陆行鸯没有再理他的意思,尴尬一笑,摸了摸头。

“我说,陆掌柜——”他跟上来,瞧着陆行鸯,“我这么大年纪,没必要诓你这点小钱,真的!没必要!”

她想,别惯着了。

“您儿子前日又在赌坊输了钱,当我不知道?”

眼都没移,陆行鸯继续指挥,“左侧的下面,再向左一点,歪了!”

古鲁没想到对方消息这般灵通,一时红了脸。

“赌坊有输有赢,也是正常的事情嘛!”

“我儿子要是真的把把都赢,那就成了常胜将军!吃喝都不愁了!”

“做生意也是有赚有亏嘛——我儿干的事情不也是同咱们差不多?陆掌柜你不能这样挤兑人啊!”

古鲁年纪大了,声音苍老嘶哑如木制水轮,吱吱呀呀在耳朵旁磨个不停。

她后悔方才多话,忍了片刻,见古鲁还要说,想堵住古鲁的话,索性有什么话就说什么。

陆行鸯便朝挂着门匾的伙计点了一下头,说了声“好了”。

她转头对古鲁,语气有些无奈:

“我也不是说您……早年,明明教会他传家手艺,却只让他拿废料练手。接到活了,怕他手艺不熟练,浪费木料,又不肯让他独自做,总要在旁边看着指挥。”

她摊手,说道:“您将活计都揽到身上,他落得一身轻松,得闲去赌坊,您惯着儿子,又不去阻止。现在上瘾难戒,怪谁?”

她说的是实话,古鲁也后悔,现在他一把年纪了,眼看快要干不动,儿子却不能挑大梁。

这事情一直憋在心里,被陆行鸯一说,虽然被一个小姑娘讽刺有点丢脸,但也不怪罪,倒是唉声叹气起来。

他叹了好几口气,有些悲伤:“我要是有你这么一个能干女儿,我也开心!”

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她想。

忽然,上方传来一声惊叫,不远处莫清吼了一句“阿姐闪开!!”。

与此同时,她听到上方风声呼呼作响,来不及抬头,余光只看到一团黑色极速下落!

陆行鸯反应过来:门匾掉下来了!

下意识,陆行鸯抬起手臂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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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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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谋
连载中逐光设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