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小厮冲进时,陆行鸯和画绣正好在客栈大堂,准备吃饭。
叫冤者引来许多围观,虽有预料,可暂缓吃饭仍有点无奈。
也因人多,四处都有目光,陆行鸯任凭周围窃窃议论,没去瞥看。
只是有一道目光,自始至终的都注视着她,令她有些莫名其妙。
等人四散而去,她迎向那道目光,想瞧瞧是谁。
那人一副“啊这边发生了什么刚好我路过就进来看戏”的姿态,只跨过门槛,怕是不想杵在那挡了别人的路或是倾泻而下的阳光,又非常自觉地向旁边靠了靠。
而现在,见她瞧过来,便在逆光的视线下,朝她微笑。
“陆掌柜,真巧啊,我们又见面啦!”
…………
陆行鸯愣了几息,心中犹豫,终于决定略过茶棚那事不谈。
“顾公子也来石场,刚到吗?”
见有回应,顾寻安心中一乐,迈步过来:
“对,我提前报告堂兄,早一点去西河。”
陆行鸯见他过来,摊手转向身旁椅子,示意他们坐下。
“那位知道您离京,怎么没有派人手?”
顾寻安想到他早上气呼呼地就骑马冲出京城,只派小厮告诉母亲一声。
母亲肯定会跟堂兄说的。
派人手,还来不及。
他想着怎么措辞才能看上去不莽撞,陆行鸯已经看透,开口替他解释。
“旨还没宣,恐怕是不想突生变故。估计不久宣告下来,人马会在下一个站点等您。”
“是的!”
小公子回答的十分爽快。
茗一简直没眼看。
“主子,饭菜来啦!”
画绣领着端着食盒小二过来,见到顾寻安和他的小厮,一愣。
但她跟着陆行鸯走南闯北多了,反应也快,转脸就笑盈盈:“见过顾公子,要不要一起吃饭呀?”
“好啊好啊!”顾寻安伸手端过小二盘子上的小菜,放到桌上,接着吩咐他:“你再去拿两副碗筷。”
茗一欲哭无泪。
公子,人家陆掌柜没开口呢!
陆行鸯眨了眨眼,平复情绪:“简餐,烦请您将就了。”
蹭饭者赶忙将头摇三摇。
陆行鸯与画绣急于了结石场霍家这档破事,顾寻安和茗一早在万花楼垫饱肚子。
四人很快吃完,陆行鸯准备与顾小公子客气道别。
顾寻安充满期待的看向她。
“陆掌柜,我能不能一起去?”
小公子在京城随着朋友吃喝玩乐,此时到了石场,放眼望去,一个熟人都没有,除了一个陆掌柜。
他偏偏还是那种哪里热闹就喜欢去哪里的人。
陆行鸯看着他期待的眼神,不忍拒绝。
他们到霍家时,霍义已经坐立不安的在大堂等许久了。
见到他们出现,他一下便弹了起来,快步走到陆行鸯面前,准备述冤。
画绣丫头上前一步,伸手拦在陆行鸯和霍义中间。
“离远点与主子说话!”
顾寻安和茗一震惊。
这还是与他们有说有笑的画绣小丫头吗?!
陆氏六个伙计早就将那三十七袋米清点完毕,装上车。
陆掌柜这次不再演过场,只站住不出声,冷眸看霍义。
画绣拿出从王家小厮那得到的订单,展到霍义面前。
“霍管事,陆家的规矩你怕是忘了个精光吧!没有主家同意不接同行单,这可是货队规定第一条!”
霍义见到那张单子,冷汗淋漓,想凑近一步细瞧。
画绣眼疾手快,将单子收了起来。
“难道霍管事想销毁证据?该让我们瞧瞧你手里的吧?”
“搜吧。”
画绣嘲讽刚落,陆行鸯淡淡开口。
三个伙计应声而动,在堆积的账本中搜查。
“主子!您这——这是干嘛?”
“那不过就是王家的一个毛头小子,没有分量的东西!说不定他伪造了这个订单呢?”
霍义急忙扭头看他们的动作,几乎要跳起来:“我在陆家已经干了将近十年!你就一点不给我面子?”
陆行鸯微笑,对霍义的跳脚斥责无动于衷,轻轻摇了摇头:
“霍管事,面子给太多,脸就厚了。”
顾寻安站在一旁,见形势发展,愈发呆滞。
画绣接话:“主子这一年可够给你脸的了!”
“你以为你在外揽活主子不知道?想到你家添了小伙子,也许要周转钱,满岁宴时还送了好些银两。”
“你可倒好,偷鸡摸狗上瘾!”
“这一年来,不知背着我们接了多少?用着自家人接别家活,陆家的货三天两头的拖!”
“你一个黄毛丫头,在我跟前指手画脚的说什么!”
霍义恶狠狠地看向画绣:“我一个车行的管事,要你多嘴?”
画绣怒火噌噌噌的更上几层。
“主子!单子!”
一伙计从账册的夹层找到单子,赶忙送到陆行鸯面前。
陆行鸯看了一眼,那上面两家印章丝毫未错。
她上前挡住霍义怒视画绣的狠色,向对方扬了扬那张单子,照旧让画绣收起。
“我身边人说的,就是我要说的。从现在开始,你不是陆氏的霍管事。”
伙计很有眼色,已把带来的契约册和刻有霍家车行的玉石拿来。
“这两张双方单子,照例存到陆氏总铺,作为对外说法。”
“霍家发展成如今规模,陆氏花了大量人、财。如今契约终结,有些东西自然要收回。”
说久了,有些累,缓气时,见顾寻安呆呆傻傻的样子,不由觉得有点好笑。
小公子这模样,有些可爱。陆行鸯心想。
“陆行鸯!我不过就是在外接了一点小生意,不用做这么狠吧?”
霍义的脸色逐渐难看起来,语气也阴沉下来:“我跟你爹刚做米行交易的时候,你还是一个四五岁的吃奶孩子!有什么资格跟我评头论足?运点货怎么了?你爹都要给我面子!”
陆行鸯看着眼前恼羞成怒的男人。
细想,他何止这一年手脚不安分,估计在站稳脚跟后就开始使权揽活,只是身边人见他资历老,不敢明说。
而阿爹宽待他,另有原因。
陆行鸯低低叹气。
每每遇到这种情况,总是懒得讲理,证据摆在眼前,谈什么情分?
她冷冷地看着霍义,出声提醒。
“现在,陆氏掌权的是我!就算阿爹在这,一切决定也是由我做!”
“我这人不想讲情分,该给你的情分这一年来已经闭着眼睛给完了!你不知收敛,陆氏不能供着蛀虫一辈子。”
“无名小商,旁地大铺,我都未管……京都王家,陆家与之明刀暗箭多少回了?你也敢去!陆氏货队的资源难道替别的同行经营?”
“霍义,既然触到陆氏利益,就别怪我无情!”
说完,伙计呈上刻章玉石,陆行鸯转身拿起,掷地摔碎。
——陆氏规矩,凡与陆家签订契约册的铺子,都用一块玉石刻了称号,陈列在京城总铺的定制木架上,供客观看。
她这举动,可当真是半点情面都不留了。
陆行鸯离京时,就让人将玉石带上,是打定主意消去霍家。
她故意拖着霍义,让王家的货运不过去。
又让人在京城传播小道消息,使对方派人来催货。
等王家派小厮来时,让他交出按例不外交的订单。
现在证据在手。
就算霍义不同意,她也会逼着他退出陆家。
玉石碎裂的清脆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响起。
碎尘四溅,陆行鸯没看,拿起朱笔果断在契约册写上“废”字,鲜红,明亮。
两样东西都作废。
在外界看来,霍家车行与陆家从此不再同盟。
霍义一开始还暴怒不已,等看到陆行鸯所为,突然就泄了气,蔫蔫垂下了头。
他哑了嗓子,以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开口:
“主家,我错了!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再这么干了!你也知道,我一家老小——”
“霍义,我不赶尽杀绝。”
陆行鸯打断他,不想任由他打感情牌:“霍家原本只是一间小车行,陆氏生意初兴,与你定契后,倾注大量精力才让它成如今规模。我会拿走属于陆氏的大部分……但原先属于你的那部分,发展到现在,依然会属于你,再加上陆氏留给你的——”
她声音清浅:“瘦死骆驼比马大,这些年来你够本了,靠这些养活一家老小不成问题,别在这哭唧!”
画绣在玉石摔碎时,已经安排人运走属于陆氏的,包括账册、米粮,让分出来的那部分陆氏伙计跟着原先过来的四个壮丁,一起将这些东西运回京城,到时老管家自会安排。
那边运送吵吵嚷嚷,这边陆行鸯的样子又令顾小公子目瞪口呆,半句话也插不上,只好秉承着吃瓜的优良传统——拉着茗一靠墙站。
霍义丧着脸,沉默着。
陆行鸯看搬运进度。
余光瞥到顾寻安悄悄往墙角挪,眸光有些笑意。
过了一会儿,画绣跑来,告知一切准备妥当。
陆行鸯点头,吩咐他们出发。
大堂稀稀落落只剩下几个人,陆行鸯走之前,决定提醒一下现在脑子不太清醒的霍义:
“现在我该叫你霍掌柜了。河阳米粮已帮你装好,现在送去王家,或许还能要回尾金。”
“那么霍掌柜,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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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