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仿佛都要碎裂。
地面寸寸开裂,岩浆从裂缝中喷涌而出,骇人的火焰灼烧着大地上存在的一切。天空阴沉,一个少女飞快地穿梭在道路上,火焰和蒸汽灼伤了她的皮肤,但她丝毫不在意。
少女尽力加快着速度,但地表已经开始快速下沉塌陷,少女只能吃力地躲闪。
脚下塌陷的速度越来越快,前方却好像没有尽头。
没有尽头、没有希望、没有生命。被火焰包裹的世界里,少女最终消失跌入一片黑暗。黑暗中隐隐传来土神后土的无奈的低语。
“失败。”
浈弥猛地从睡梦中醒来,灼热仿佛还包裹着她的皮肤,后土的叹息还近在耳边。她缓缓地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从床上坐起,理了理被自己睡皱的衣裙,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推门走出了房间。
屋外整齐的端坐着几个人,浈弥向几位行礼“见过各位峰主。”之后径直向一个老头走去。老头抬眼望向她,眼中平静无波澜。
“弟子无能。”浈弥低头,缓慢的说道。其余几人纷纷面露失望,但仿佛又在意料之中。老头长叹一口气,默然地抚摸着怀里的橘猫。
“土神可有启示?”其中一人不死心的问到。浈弥摇摇头,那人便也长叹一声,不再出声。
“不是你无能,浈弥。”老头将怀中的猫咪放在地下,站起身来背对着几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是我们无能,是世人无能,这天下之人无能。”浈弥依旧低着头不吭声。梦里那种炙热的恐惧她永远无法忘记,那无尽的火焰和裂缝岩浆是她一生的噩梦,也是这个世界的噩梦。
“徒弟不懂,连神也无法给出答案的事,为何还要一次又一次地尝试?”浈弥终是没忍住抬头问到。
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六次尝试了。十八岁生辰那日,浈弥在梦中见到了土神后土,并做了一个预言梦。在梦里,浈弥看到世界正在毁灭,灵气枯竭,秘境倒塌,地火频繁爆发,最后这世界变成了一片废墟。自那之后,浈弥和她的师父又用各种方式算命通天,在预言梦里试图找到改变结局的方式,然而她都失败了。
老头转过身望着他亲手带大的徒弟,良久道“神也不是万全,自然也有无法解决之事。”
“神都无法解决之事我等普通修士便能解决吗?……”
“好了。”老头打断浈弥“预演梦消耗人的精力,你先好好休息吧。”说完老头便向外走去,剩余的几人向浈弥点点头,也跟着离开。
浈弥目送师父走远,原地呆愣了会。每一次预言都会消耗她大量的灵力和精神、体力,她已疲惫不堪,却无半分进展。
感觉脚下有东西碰撞着她的脚踝,浈弥低头,便看见胖成一团的橘猫轻轻地蹭她。她蹲下来,抚摸着橘色的团子。
“这老糊涂怎么都忘记把你带走了。”浈弥提起胖猫,胖猫似乎有些不乐意扭动着,浈弥只好把他抱在怀里,缓缓朝山下走去。团子舒服地窝在浈弥怀里,倒是苦了浈弥,带着这肥猫连画传送阵的手都腾不出来,只得步行往山下走去。
“学这术法有什么用!我的评价是不如去学剑,还能御剑飞行,学这除了能装装大师,一点都不实用”走了一段时间后,浈弥已经丝毫没有刚刚在老头面前的模样,一边在抱怨一边盘算着如何能在自己的房间里多躺几日。
“我这预演梦耗神耗力,现在身体虚弱无力,躺个三天没问题吧。一个月做了四个预演梦,我再加个几天休养生息也很合理,很好,躺平一年计划启动。”浈弥面上无常,心里已经笑开了花。为了这几个梦她已经连着一个月没有休假了!一个月!这简直是天理难容!这不休息个几年已经是她勤奋刻苦、心系修练了。
走下流玉峰,人渐渐多了起来。青云派地广灵气丰盈,共有五峰,弟子众多。路过的弟子看见浈弥都纷纷行礼“大师姐。”
浈弥一边假装面无表情地点头一边往主峰走,心里想着如何找借口休息。天上有剑修御剑飞行,身边各峰弟子络绎不绝。走路对于现在的浈弥来说,这完全是一种折磨,她每分每秒都在羡慕那些天上飞的剑修。终于在浈弥走到双腿发软、手臂发酸、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冷静的时候,主峰的传送阵终于走到了。
浈弥冷着脸一挥手就把肥猫扔进传送阵,听着肥猫的惊叫声心中暗爽,然后自己也踏入传送阵。
主峰,望月居。
老头,哦不,怀瑜真人,正在笑眯眯地与剑锋峰主齐封灯喝着茶,就看自己的徒弟从院中的阵眼走出来,浑身上下带着精神不稳定的气息,身后还跟着一只炸毛的橘猫。
“老头子一天到晚丢三落四的,你徒弟累的都快半截都快入土了还得带着你肥胖的橘猫跋山涉水来找你,这你不得给我放个三四年的假期说得过去……吗……?”浈弥踏入房间的一瞬间,就看到了剑山峰主诧异的脸以及憋着笑的自家师傅。浈弥尴尬的笑着,向齐封灯行了个礼“见过齐峰主。”
齐封灯摆了摆手,怀瑜便让浈弥坐下。然浈弥只想快速逃离这个让人尴尬的地方,马上拱了拱手“猫已送到,徒儿就先行告退,不扰您与齐峰主的雅兴。”说完转身就想逃走。
“慢着,徒儿。”身后的怀瑜叫住了浈弥。浈弥尬笑着转过身来,就听见老头笑着问道“累的快半截入土了?”
浈弥心中暗叫不好,面上还是苦笑着答道“哪里的话,徒儿只是消耗过大身体虚弱,休息休息就好了。”
“哦,休息三四年就好了是吧。”怀瑜还是笑眯眯的。齐封灯看着这两位“父慈子孝”的师徒,憋笑着一直喝茶掩饰。
没等浈弥说话,怀瑜接着说“你天赋异禀,所以自幼跟着为师学习预言术式,确实身体孱弱。如今那件事既然无法解决,倒不如做些你想做的事情,莫要再为其伤身伤神。”
怀瑜看着眼前这位不正经的徒弟,嬉皮笑脸却带着掩饰不了的疲倦。他何尝不知浈弥为这份责任失去了许多,可以说自出生起浈弥便被这所谓的“天命预言”捆绑。到此无解的境地反倒让责任的束缚变小了许多。
浈弥收起笑脸“您也放弃了吗,师傅”。自收到世界毁灭的第一个预演梦,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但更早的,在她入宗门前,师祖便以生命为代价知晓了这个噩梦。
怀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齐封灯开口打破沉默“活得潇洒些吧,孩子。”
浈弥拱手,慢慢退下。
夜,流玉峰。
浈弥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这当是个该珍惜的夜晚。浈弥的人生中,唯有睡眠是最为珍贵之物。自八岁踏入青云宗的大门,她闭上眼睛是为了修练,是为了感悟,是为了预言,极少的时间是用来休息,甚至在睡梦中还要修炼接收预演梦。责任捆绑着她,她被人们希望的目光包围。
挺好的,浈弥,她告诉自己。晚安,浈弥。
一夜无梦。
第二天醒来,已日上三竿。浈弥懒洋洋的躺在床上,思考着接下来的生活。既然不用再做无谓的预言,她想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倒不如去学学剑。想想在梦中逃难确无力的自己,浈弥暗暗下了决心。到时候多活一秒也是一秒,不是吗。
算了,再躺会吧。浈弥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